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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欲与那人携素手,粉香和泪落君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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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扇沉重的大门凄凉地洞开着,四处都没有门人的影子。通向主宅的甬道被两旁横生的枝蔓挤得更显局促,不久前还修整的生机勃勃的庭院如今仿佛被主人丢弃了似的,处处弥漫着荒芜的气息。沈小语迈进大门的脚停顿了一下,她的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恐慌,好像前面等着她的是一座阒寂无人的空宅。
振威王一直站在马车外面,远远地凝望着她。尽管沈小语已经答应他,以后不再和展聿淇他们来往,却坚持由她自己去向他们解释,而不肯让他派遣仆人代为传话。他像路边的白杨一样笔直地伫立着,看着她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高大的树丛后面,脸上是一片茫然的神色。
展聿淇和司寇之风的房间都是空的,就连尚寒汀也不在屋内。沈小语觉得她的预感成了真,他们已经走了,这真的是一座只剩回忆的空宅。她怅然若失地在尚寒汀的房里呆站一会儿,正要转身离开,却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的仆人吓了一跳。
“他们都走了么?”她轻声问道。
“展少爷和司寇少爷还没有回来,尚少爷现在在小姐房里!”仆人看了一眼就要离去的沈小语,又迟疑地补了一句:“不过他现在的情形……不大好呢!”
透过敞开的窗户,她看见尚寒汀背朝着她坐在屋子中央。她脚步未停,刚走到门口,就听他一声怒喝:“滚开!我不是叫你们离我远点吗?”说着,他猛地回过头来。
那张脸本是如此熟悉,此时却因为愤怒而阴沉难惹。铁青的脸,冒火的眼睛,凶狠的表情,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个魔鬼。他盯着她的眼神陌生而冷酷,只看得她呼吸都几乎停止了。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神才缓和下来,眼中那丝迷惘的神情也消失了。
“过来吧,不要站在我背后。我的腿不能动,所以还是你走到我对面来吧!”
只消一眼,他的憔悴便已烙在她心底。他瘦了许多,双颊深深地陷到阴影里,使他脸上那种郁郁的神色更浓了一层。她没有勇气与他对视,只默默地在他面前坐下,微低着头,把一对浓黑的长睫毛沉沉地垂着,遮住了心事重重的眼睛。
尚寒汀向后靠在椅背上,一直沉默着,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沈小语。风从窗棂里吹进来,床幔子沙沙地响,也把她身上的幽香送到他的鼻端,从前的事又回来了,然而只是片刻的恍惚,他打了一个激灵,从前并没有多远,一切却已经变了样。
“我嫁人了。”她忽然抬起头,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声音很轻却清楚坚定。“以后不能再和你们见面了,今天是来向你道别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好像没有听明白,然而眼里的光芒却在一瞬间暗了下去。在她说话之前,他的心中还悬着一线希望,不该有的希望,现在他的心连同那缕断掉的线一齐坠下去,坠下去。好半天他才开口,喉咙里仿佛掺进了一把沙子,说话的时候一阵阵艰涩的疼:“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是王妃了。你……还好吧?”
最后一句他问得那么轻,那么小心,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不知怎么的,却让她忍了好久的泪一下子都落了下来。她别过脸去,很突然地站起身,说:“我很好,希望你也能过得好。我该回去了,你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就离开京城,越远越好。”
她没有等他回答,只想着快点离开,刚迈出一步,就被他拽住了衣袖,她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语儿,不要急着走,你说要和我道别,我留不住你,可是你也别走得那么着急。既然是永别,是不是要稍微隆重一点?你说你很好,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的真心话,可是我却知道我不会过得多么好,所以你对我的希望八成是要落空了。”他低着头,紧紧拉着她的衣袖,她的眼泪就像夏天的急雨,不停地滚落到他手上,然而他如同没有觉察到一样,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们认识也就一年吧,奇怪的是,我却觉得好像自打我出生后你就在我身边似的,一直在我身边,从来也没有离开过。一会儿看不到你,我就像失了魂,我们是连在一起的,没有了你,就像把骨头和肉硬生生地分离。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你,我就很难受,难受得好像心被人掏了出去。我没法想以后,没有以后了。”他的声音忽然被一阵啜泣哽咽住,说不下去了。
沈小语浑身止不住地哆嗦,她勉强忍着眼泪,俯下身,用力抓着他的手,急切地说:“忘了我吧,不要再想着以前的事。忘了错的人,才能找到对的人。”她知道说这些是徒劳的,连她都觉得这些话听起来既空洞又没有分量,现下里说什么不是徒劳呢?她只是不能就这样丢下他走。
“你不是错的人,我但愿我有力量保护你,我但愿从来没有伤害过你,我但愿老天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让我们有一个不一样的开始。你从来就是对的人,不对的是缘份。”他望着她,那么绝望,那么痛苦,这种极度的悲哀使她觉得自己太残忍了,她的决心和意志几乎瓦解。在变得软弱之前,在他的手抓住她之前,她迅速地向后退了一大步,机械地朝门口走去。
在她身后,他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直到她跑出去好远,那凄惨悲切的呼唤还使她颤栗不已。她但愿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也不愿今天成为他痛苦的根源!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