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缘」唐闺臣传》金水蕊

3、第三章

　　上官婉儿紧紧蹙着眉头，一张粉面因万分焦急而喷红筋涨。内心似是油烹，如果不能替陛下排忧解难，那就是她的失职。

　　武则天坐在龙椅上扶着额头，紧闭起眼睛，揉着太阳穴，片片愁容在她脸上放肆蔓延。

　　“婉儿，朕是一国之君，朕说的话，没有虚言，如若是……”

　　“陛下令百花盛开以助雅兴，于天而言，实在是小事。百花都是小神，若敢违命，臣即刻写昭，并用重罪判，以警示群臣！”

　　武则天冷笑，凌厉的目光扫视殿中女官，以及近侍侍女，而后站起身来，在龙椅前踱步。

　　宫殿之中鸦雀无声，掷针可闻。有的宫人互使眼色，都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有宫人来给武则天奉茶，武则天冷眼看着宫人手上的奉盘，心中愈加烦躁，抬手将宫人奉上的金龙纹玉雕茶杯翻落在地。

　　一阵清脆的玉器破碎声在大殿之中横冲入耳。殿中宫人、女官都不由得心中一紧，额上冒出层层细密的冷汗珠来。

　　奉茶宫人沉稳如是，迅速收拾起翻落在地的金龙纹玉雕茶杯碎片，行礼跪拜，“奴婢有罪！”

　　上官婉儿听着声音，不由得一惊，抬头看奉茶宫人的背影，心中大骇：“怎会是她？”

　　武则天冷眼冷语，“你有何罪？不过是朕心绪烦躁，拿你手中的茶杯出气罢了。”

　　听着奉茶宫人的声音有些耳生，垂眼打量着跪拜在地的这名奉茶宫人，而后脸上渐渐浮起杀机：“朕怎么不记得见过你？”

　　殿中宫人都抬起头来看奉茶的人，脸色大骇，额头上的冷汗如豆一般的涔涔落下。若是宫中进来了一个生人，那岂不是她们的失职？一个生人都能如此轻易的进宫来给陛下奉茶，那更不用说刺客了。

　　上官婉儿上前喝道：“大胆婢子！陛下未曾召见你，你居然敢擅自冒充奉茶宫人近侍陛下，可知这是死罪？”

　　唐闺臣依然沉稳冷静：“奴婢并非有意冒充，得知陛下烦恼盛怒，只想着近身安慰，以平陛下心中懊恼，便接了奉茶姐姐的差事。”

　　武则天呵呵冷笑：“你有何德何能，近身安慰朕，平朕心中懊恼？”

　　唐闺臣大声回禀：“奴婢可令百花听从陛下旨意，一夜之间绽放。”

　　宫中之人悉数震惊，无人胆敢发出一丝声响，都在听唐闺臣如何回话。

　　武则天也惊讶于她是否果真有如此本事，心中懊恼稍稍和缓，语气也温和了些，让唐闺臣站起来回话。又问：“你有什么本事能令百花于此时开放？”

　　“奴婢不能说。”

　　上官婉儿喝道：“大胆！陛下问你，竟然不说！”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是岭南来的应试才女唐闺臣。”

　　“你可知道，若是成了，朕自然会奖赏你。若是做不好，朕会灭你九族全村？”武则天的声音虽是温和，但如此说词，叫人听了心寒胆颤。

　　“奴婢明白，只是有一样，需得听从奴婢安排。”

　　“什么事？”

　　“奴婢需御膳房所有御厨及宫人皆听奴婢的号令。”

　　上官婉儿不解：“御膳房？”不知唐闺臣能让御膳房的人在催百花开花这件事上帮上什么忙。

　　不仅上官婉儿不解，宫中所有女官宫人也都嗤笑唐闺臣，心中只道，陛下马上要大开杀戒了。

　　武则天便下令，令御膳房的人都听唐闺臣的安排行事。

　　太平公主劝不动母后，就知道母后必然会后悔，早早离了宫去。在府中听了宫中的传闻，冷笑唐闺臣只想着邀功请赏，不知死活，恐怕这一夜过后，明天便是她的死期了。

　　天色渐晚，武则天疲惫不堪，将百花一事交托给唐闺臣，自回寝宫歇息。临走之时，又与唐闺臣说道：“此事不能有任何差错，否则，后果就不用朕再多言了。”

　　“是。”

　　“焦心懊恼半日，朕实在是乏了，你且去办吧。”

　　唐闺臣领了旨，忙将田春莺兰找来，三人随着引路宫人来至御膳房。因怕人手不够，引路宫人也留在御膳房帮忙。

　　田春在御膳房里随手拿了一个红心萝卜，捡了案板上一把刀去，与众人笑道：“雕朵牡丹花吧。”

　　御膳房里几十号人，见他拿着刀，将萝卜底部切平，做成花朵底部。从萝卜底部开始，边修形状，边斜刀片出一圈圈薄薄的花瓣，一直雕刻到花心。

　　也是田春刀工了得，将花瓣削的如同真的牡丹花瓣一般厚薄。所用萝卜本身就是如同牡丹一样的颜色，登时将花雕刻完毕，托在手上与众人看。

　　众人不禁拍手称赞叫好：“果然厉害！我们御膳房的人，有时也做花食，竟不知这样也能替陛下解忧。”一时十分惋惜，这么好的功劳，让别人先想到，抢了去。

　　都吵吵嚷嚷起来，唐闺臣敛容呵斥：“不许嚷嚷，此事也要保密，务必以假乱真，否则陛下威严何在？这是圣旨，违者，不尽心者，一律斩杀！”

　　众人不敢违旨，都是守口如瓶，尽心竭力以办成此事。

　　本来刀工好的，愈加严苛自己的刀工，众人雕着雕着，忽然上来了一股子劲儿，争着比谁雕的花儿更栩栩如生，更逼真。

　　还有些自觉别人雕的单花俗气，竟逼着自己雕出许多重蕊并蒂花来。

　　唐闺臣拿着圣旨佯装做法，做法完毕，将上林苑、群芳圃的人悉数散去，说这是仙机，不能观看。而其中真实如何，只有御膳房及帮忙的宫人知道。

　　众人将所雕刻的百种名花都牢牢的固在枝头，也用了些绿色假扮花叶。远远望去，果然争奇斗艳，以假乱真。

　　即便离的近些，不仔细看，也分辨不出是用什么雕刻的来。

　　众人暗自忙了一夜，虽都累的手软脚疼，但都想着成就了这件事，以假乱真夺了天数，真是令人兴奋不已。

　　武则天睡的并不安稳，正起了身来寻思。但恐唐闺臣年纪轻轻，邀功心切，终究是一死。

　　正愁烦脑疼，上林苑、群芳圃的司花太监脸色惊异来报：“陛下，上林苑、群芳圃的花都开了。”

　　武则天心中甚少波澜，只觉得是司花太监迎合哄着自己开心。见他满脸惊异，道他装的煞有其事。

　　“陛下圣旨神威浩荡，连天上的神仙也要听从。”

　　武则天听着司花太监禀报，一时也有好奇。难不成唐闺臣真的请了百花仙子大驾，令百花在此时节悉数开了？

　　摆驾移步上林苑，远远望去，见上林苑与群芳圃花开繁重，百花百种颜色争奇斗艳，压枝欲低。

　　一时不信，紧移几步走到一株牡丹花下，伸手触摸花瓣，觉得牡丹花瓣冰凉凉的十分柔软，心中大喜过甚，一时果然没有分出真假，赞叹惊奇不已：“果然开花了。”

　　唐闺臣立时领着众宫人山呼叩贺：“恭贺陛下得仙机庇佑！”

　　武则天十分受用，将唐闺臣扶起身来：“爱卿平身，你能令百花一夜之间盛开，莫不是百花仙子临凡，助我江山永固！”

　　顿时心中格外愉悦，赏玩间细细堪问身边宫人，身边宫人都说昨夜看见唐闺臣做法，然后一夜之间，百花果真盛开了。

　　当即下旨，封唐闺臣为百花仙子。

　　莺兰已经笑的合不拢嘴，得意的翘着下巴，扫视着宫中宫女。宫中宫女神情各异，有的赞叹惊奇，有的恭敬佩服。甚至有宫女已经想要恭维讨好她了，莺兰越发得意。拉着田春耳语：“你说自己有大本事，露出来可以让我和小姐佩服吃惊，果然是如此呢！”

　　“这算不得什么，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昨夜一场雕花大赛，宫中御厨不可小觑。”

　　唐闺臣明白武则天现下是大喜过甚，过不了半天，以她的聪明机警，一定会看出端倪，道是不过如此。这些花朵儿枯萎时也与真花不同，此处不能多待，需想法子先离了宫去。

　　正在寻思，武则天再转了一圈上林苑、群芳圃回来后，脸色已变的不似方才那般惊喜了。

　　唐闺臣惶恐，她已看出端倪了。

　　见武则天迎面向自己走来，立时拜倒：“陛下能得这一场幻境，实属稀罕。”

　　武则天饶有玩味：“幻境？”

　　唐闺臣道：“令百花在此时节盛开，实是违了天命。只因陛下鸿福，得上天眷顾，才得令百花盛开一日，一日过后，便都消失不见。”

　　“哦？一日过后，便都不见？”

　　“花神都是小仙，令百花盛开需费许多神力，开此一日，已折损了她们百年修行。”

　　武则天微微一笑：“朕既然得上天眷顾，又怎么能不垂怜花神？免得再让她们多折损修行了，那便允许只是开花一日吧。”

　　“是。”

　　“你很聪明，朕很喜欢，但你是如何进宫的？”

　　唐闺臣心中陡然一凛，正不知如何回话。

　　上官婉儿接住话头笑道：“也是臣与她有缘。”

　　“不久前，臣在酒楼赌酒吟诗，正巧与她遇见，谈话间颇为相投。知道她是从岭南来应试的才女，便请她今日进宫，本想着试试她的才情的。”

　　“试她一人，怎么好比较？女科开考将近，想必她自昨日进宫到此时，都未曾合眼。先让她在宫中短歇，待百花神收了神力去，放她出宫，准备女科要紧。”

　　“是，臣这就给她安排一个住处暂歇。”

　　武则天转脸看着唐闺臣：“希望朕还能再见到你。”

　　“奴婢定不负陛下圣望！”

　　武则天昨夜睡的不安稳，逛了这许久，实在是有些不支，先回了宫中休息。

　　上官婉儿立时传命小太监宫女带着唐闺臣主仆且去歇息。

　　此事一经传出，太平公主也是惊奇，当天便想进宫见见这位百花仙子。处理完了府中事宜，天色已晚，进宫先来拜见母后，武则天已用了晚膳早早歇下了。

　　上官婉儿接着公主，公主急着去上林苑、群芳圃。

　　上官婉儿告诉公主，上林苑、群芳圃已经没有百花盛开的奇异美景了。

　　公主道：“怎么？怕到底漏出马脚，被朝堂百姓耻笑？”

　　“百花盛开之时，唐闺臣不许别人走近，说是怕沾染了花神的神力去。除了陛下，旁人只能在远处观赏。我在上林苑、群芳圃赏玩半日，看那些花瓣儿，觉得与真花却是有些不一样，但又看不出哪里不同。”

　　“这样说，那个女子确实请了花神来？”

　　“臣不敢妄自断言。”

　　“这样奇异的人儿，还不引荐给我看看？”

　　“不是不与公主引荐，只是唐闺臣已经奉命送出宫了。”

　　“这么急着送出宫，不怕没了这个人才？”

　　“她是岭南来的应试才女，若是真有才女之实，公主何愁见不着她？”

　　“原来是应试的才女，那正好了，今年的女科定然热闹。想必陛下亲封的百花仙子，名气已经传遍神都。那就看看这个百花仙子，能不能当得起这个名满神都的称号吧。”

　　公主离宫走远，上官婉儿望着公主的背影自言自语：“百花仙子……今年的女科，真是让人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