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重奏曲》不见欢喜

22、chapter22

　　七点半左右，沈烟噷才姗姗来迟。

　　迎璨瞪大眼，想要说些什么，沈钦握住她的手，笑着朝女儿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哈哈哈，爸，你别让妈憋着了，我看着她这表情都觉得难受。”沈烟噷书包一甩，洗过手坐在沈嘉御旁边。

　　沈嘉御也有点迷惑。
　　这一头红毛的少女确定是他平时乖巧懂事的妹妹？

　　“头发什么时候染的？”迎璨思想比较开放，刚才只是被震惊到了，她给女儿盛了碗汤。

　　“放学的时候，所以才这么晚回来。”沈烟噷夹了个鸡块，“哥，怎么回来了？”她边吃，边去望旁边的人。

　　每天一感慨，她哥真的超级帅！

　　沈嘉御没什么胃口，眼皮子突突的跳。他伸手按住右眼尾，心里总觉得有丝不安。

　　“有点事回家。”

　　“噢。”见他不愿多说的样子，沈烟噷也没问下去。

　　“你这头发，明天怎么去上学？”沈嘉御放下筷子。

　　沈烟噷读的高中是宣北中学，和斯南、临川相比，是正儿八经的高中，校风优良，学生听话。同时校规也规定学生不准染发，更何况是颜色鲜艳的酒红色。

　　“不知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我现在呢，是过好今天。”

　　中途，沈钦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复杂。

　　“那姑娘的处分撤销了。”他望了少年一眼，还是没将剩下的话说完。

　　“谢谢爸。”

　　吃完饭，沈烟噷要在老宅住，沈嘉御独自一人回了城东。

　　.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宋梨掀起白布，男人面如白纸，体温也在一点一点降下去。那双眼睛，再也不能睁开看她，再也不能在她喊他时，满是笑意的回答她。

　　宋识则最终没能陪他最爱的女儿度过新年。

　　“阿梨，爸爸走了，小叔还在。”宋继檀将人搂进怀里，“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宋梨擦去他眼角的泪。
　　“小叔，哭什么？我爸……”她声音哽咽，“我爸知道了要说你丢脸的。”

　　“丢什么脸！你明明就难过得要死，为什么不哭？”

　　为什么不哭？可能是早已料到了这天。

　　她吸了吸鼻子，眼睛红得仿佛要滴血，“我不爱哭。我发誓，我以后都不要哭。”

　　“我爸，只是去找奶奶，找我妈去了。”她仰起头，仿佛只要泪眼没掉出来，就不算哭。
　　“有机会问问他，能不能也带上我。”

　　宋继檀只能不停轻拍她的背。

　　宋识则的墓地买在郊外的一处墓园，是他生前自己选的地。

　　“爸，知道你累了，好好休息。恩……我算算啊，我应该能活到五十岁吧？您再等我个几十年，我到时候去找你。”

　　宋梨将白菊放在墓碑前，也不嫌地脏，盘腿坐下。

　　“你说说，你还没看见我成为大明星就撒手人寰，过分了啊。还有，小叔好笨，一点都不会照顾人，要是你在就好了。”

　　不多时，隔壁墓碑也有人来探望。
　　男人带着黑色口罩和渔夫帽，一张脸捂得严严实实的。

　　她多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

　　“你说我要不要学做饭？还是不了吧，你都没吃过我做的饭，别人更没资格了。”

　　许文周将手里的菊花放在墓碑前，静站了几分钟。接着去看旁边的人。

　　少女穿着黑色毛呢大衣，黑色马丁靴染了一点泥。半张脸埋在深色围巾里。女孩的眼睛很好看，但不像同龄人一样充满希望和活力。

　　许文周待会儿还有行程，恰好途经这来看一看逝去多年的妹妹。

　　相比他短暂的停留，宋梨在墓园呆了一整天。

　　宋识则去世的消息很快在商业界传开。他住院那段时间，宋继檀就已经接手了公司，每天忙得焦头烂额。

　　也只有晚上能抽出时间呆在家里。

　　“小叔，你有时间帮我办一下退学手续吧。”宋梨没胃口，怕身体营养跟不上，每天都会勉强自己多吃点。

　　“阿梨，读书其实是件很重要的事……”

　　“小叔，你别劝我了。我已经想好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自从宋识则走后，她的性格也更加冷淡，喜欢听的能耐着性子听完，不喜欢听的直接打断。

　　知道劝不动她，宋继檀也只好作罢。
　　“真决定好了？”

　　“嗯，就算摔得头破血流也不后悔。”

　　“我明天去你学校。”

　　“我吃过了，先回房间休息。”宋梨放下筷子，回了房间。

　　每次路过书房时她都会下意识的停顿，然后站上几分钟。

　　书房和宋识则的房间已经锁起来了，连同她和他回忆一齐锁在了里面。

　　宋梨想哭，又不允许自己哭。
　　她总是认死理，爱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房间电脑桌上放了一个很大收纳箱。里面是宋识则写给她的信，有四十封，还有个笔记本和一本很厚的相册，笔记本外壳已经掉线了。她没敢翻开，信也没敢看。她怕看了，连最后点念想也消失不见。

　　凌晨两点，她打开关机三天的手机，订了去Q市的机票。

　　.

　　“你们听说没？宋梨她爸，挂了。”
　　“好可怜，她已经好几天没来上学了。”
　　“听说，昨天她叔叔来了，是来办退学手续的。”

　　李志将前面的课桌踹翻。

　　动静太大，教室逐渐安静下来。

　　“都很爱八卦是吧？期末考试能考几分？”

　　李志很少对自己班的人生气。
　　第一回是为何妍，第二回是为宋梨。

　　“你管的宽，学校这么多人说。”一个女生不服气，顶了回去。

　　“世界上还那么多人跳.楼，你怎么不跟着跳？那么多人自.杀，你怎么不跟着也去死？”

　　徐节打完篮球回来，也大概了解了情况。

　　他坐回位置，拧开水杯盖喝水。

　　“积点口得吧，别跟个长舌妇一样。”

　　三班人不好过，二班也同样感觉压抑。

　　背书声都比平时小了两倍。生怕惹着后面的大佬。

　　白祈安将书本立起来遮住脸，接着扭过头。

　　“宋梨还没回你消息？”

　　沈嘉御脸色很差，一直盯着手机屏幕。

　　“别看了，再看也看不出花。”

　　没人能联系上宋梨，消息发了无数条，电话也打爆了，始终没有回音。整个人仿佛人间蒸发般与他们的生活脱离联系。

　　“能理解，亲人去世了，心里难过，都想自己呆着。我记得我外婆离开那段时间，我妈吃不下睡不着，老是爱哭，有些时候我和我爸给她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也不接。”白祈安看着吊儿郎当的，思想还是很通透的，“人嘛，总要学会长大，离开家，离开舒适圈，也要接受家人的离开。学会了苦中作乐，应该就算长大了。”

　　沈嘉御哪能不懂。
　　只是觉得，他必须去找宋梨，去见她。仿佛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不去找她，下次见面你们都已经老了，各自成了家。

　　“说真的，我现在挺难受的。”他将手机屏幕反盖在桌面上。

　　“你去她家找过没？”

　　“找过，每次都没人。”

　　“等呗。”

　　沈嘉御趴在桌上，脸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
　　“知道消息的那天，老子在她家楼下等到第二天早上十点。”

　　“没见着人？”

　　“嗯。”

　　白祈安想了一下，打了个响指，“你去她爸爸的墓地，肯定在那。”

　　“得有人告诉我在哪才行啊。”他立起左手臂挨着耳朵，“真是要疯了。”

　　.

　　B市机场，宋继檀戴着墨镜，双手插兜。
　　“还回来吗？”

　　宋梨捏着口罩往上提了提，摇摇头，“除非有特殊情况。”

　　他不死心，“真不过完年再走？”

　　“小叔。”宋梨无奈的喊他，“你已经问过很多遍了。出道选拔在三月，全国各地学生开学在二月底，剩下的时间我得用来训练。”

　　“OK，恩…希望阿梨出现在家里的电视屏幕上。”宋继檀展开双臂，“行吧，抱一下。”

　　宋梨难得笑了，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小叔，保重。”

　　“你也是。受委屈了就回家，小叔在呢。”

　　“嗯。”

　　宋梨前脚刚上飞机，后脚宋继檀就接到了来自张家的电话。

　　乔书没死这件事，没多少人知道，宋继檀算是其中一个。他不理解，乔书能狠下心抛弃自己女儿，提着行李箱说走就走。为什么兄长还能无怨无悔照顾那女人一家人。

　　“喂，张先生。”

　　宋识则对他们好，宋继檀对他们可就没有感情。

　　“我们来B市看看阿梨，她状态如何？”

　　宋继檀轻哼了声，“你们刚下飞机？”

　　“对。”

　　“刚好我也在机场，顺带接你们。”

　　张家老人没来，儿子儿媳和两个孙子来了。

　　宋继檀和他们见得不多，也没啥话题聊。张显桥一上车就挨着车门，一副很有礼貌的模样。

　　张显松瞧了眼，不屑的嗤笑一声。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
　　“我姐呢？”其实他还想加个称呼，但不知道叫啥。

　　宋继檀正开着车，闻言通过前视镜瞥了他一眼。
　　“去Q市了。”

　　这小子还行，看上去对宋梨也挺关心的。他如是想着。

　　“妈，考完试我去Q市找我姐。”他是真的一刻都不想和张显桥呆在一起，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远离他。

　　后座很宽，乔安坐在两兄弟中间。
　　“你俩感情好啊。”

　　副驾驶的张宗乐呵呵笑，“你和你哥要是关系也这么好，我就烧高香拜佛了。”

　　张显松最无语的就是他爸，哪壶不开提哪壶。

　　“闭嘴。”乔安瞪他一眼。

　　张宗怕老婆，乖乖的不再说话。

　　“两位老人都很担心，但因为身体原因，实在是不能跟过来。”她解释道。

　　“没事。”宋继檀在心里翻白眼，因为乔书连带着对张家都不喜。开车也就一小时的车程还要坐飞机，搞笑。

　　张显松听完后自己都笑了。

　　“笑什么？”乔安对小儿子即是生气也是无奈，脑子确实是聪明，但就是脾气恶劣，不服管。

　　“笑还不行了？”张显松眼也不睁，“在家管我吃喝拉撒，出门还要管我言谈举止。这么爱管人怎么不去当老师？”

　　“我和你简直说不通。”

　　张宗在B市有自己的房子，宋继檀将他们送到小区门口。直到他们拖着行李刷卡进入小区，张显松还在车里坐着。

　　“你不回家？”宋继檀摸上墨镜戴好。

　　“叔，给你打个商量怎样？”张显松根据宋梨对他的称呼来喊，“我实在不想和那个装模作样的人住一起，我住你家行嘛？可以给你钱。”

　　“你以前来都是住宋家？”宋继檀从扶手盒里摸出塑料瓶，抖出两颗口香糖。

　　“嗯，原来那间房就行。”

　　宋继檀发动汽车，将车窗关上。
　　“那就走呗，小伙子。”

　　途径超市，张显松下车买了一大袋零食。
　　“不介意吧？”

　　“买了才问我介不介意。”宋继檀故意将他旁边车窗打开，“你小子跟宋梨确实挺像，都是人精。”

　　冷风灌进来，张显松缩了缩脖子。
　　“你们可能不知道，宋梨是我偶像。”他撕开一袋牛肉干，“她超厉害的。”

　　“拿一块来。”

　　“你不是嚼着口香糖吗？”

　　“傻逼啊？吐了不就行了。”

　　“你也别戴墨镜装酷了，看着碍眼。”

　　车子拐进小区，宋继檀停好车，示意他下车。

　　张显松只住两天，就背了个包。

　　“你什么时候考试？”

　　“下周咯。趁着周末两天来看看姨夫。”

　　宋继檀刚想问他不用复习嘛，后一秒就看见眼熟的少年。

　　沈嘉御也朝他看过来。

　　“阿梨还真是受欢迎啊。”他啧了下，“眼光不错嘛，男朋友挺帅的。”

　　“我见过他，我女朋友的好哥们。”

　　见两人走到面前，沈嘉御微微颔首。

　　“找阿梨的？”宋继檀没吃早饭，正饿得慌，开门见山道。

　　“嗯。”

　　“那要让你失望了。她走了。”

　　沈嘉御一愣，“去哪了？”

　　宋继檀正准备直接告诉他，张显松先他一步抢答。
　　“我姐没跟你说嘛？”

　　“没，她很久没和我们联系了。”

　　“既然没说就是不想你们知道的意思，抱歉，不能告诉你她去哪了。”

　　宋继檀觉得两人再聊下去可能会打起来，于是拉着张显松先走了。

　　“同学你先回家吧，要是真想知道阿梨去哪了有的是办法。天气很冷，别感冒了。”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沈嘉御第一次觉得无力。

　　他和她之间，仿佛隔了一座山和一片海。

　　他拼命越过了山，却怎么也游不到海的对岸。如果她也朝他靠近，说不定是在海的中心相遇。
　　可惜，她没朝前走，选了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