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第 24 章 ...
-
密密麻麻的车马,在御者的一声喝令下,开始轻轻晃动,在驰道上徐徐往东驶去。
宽敞的车内,云舒殷勤地边给李斯按揉太阳穴,边明知故问起来:“秦始皇三巡期间发生了什么啊?”
“那可多了去,”他正了正衣襟,颇有兴致道:“听说过张良吧?”
“嗯嗯!好像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李斯早已习惯了云舒对这些史记孤陋寡闻,索性与她闲聊普及一番:
“张良是西汉开国功臣,他本是韩国的没落士族,后来在秦始皇第三次东巡博浪沙的时候,制造了赫赫有名的大铁锤刺杀事件,而后逃之夭夭。”
“后来,张良又有幸偶遇了黄老,随后闭关苦学兵法十余载,一朝出山,终遇明君汉高祖刘邦,至此为君主奔走效命、智取天下。”
云舒惊呼:“他居然也敢刺杀秦始皇?!我还以为只有那个什么高渐离……”
“我知道,九年义务教育也不考这个,这些都是课外拓展的知识,你们这些小年轻多半听都没听过。”
“对对对。”
她连声附和,顺着台阶下。
不料他又追问:“你上学时成绩好吗?”
“这个……”云舒为难地挠了挠头,最后逞强道:“应该还行吧!”
李斯哂笑了下,又以一种胜券在握的姿态,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茶,“那你现在,能猜到我此行带你出来的目的吗?”
“这个……”她略显笨拙地思考了一下,说出了那个最浅显也是最明显的目的。
“您说想让我趁此机会名声鹊起,是不是打算让我未卜先知,提起蹲点然后勇救秦始皇?”
李斯笑而不语。
云舒拿捏不准他的意思,继续试探道:“这样的话,我以救驾有功之恩,自然就可以进宫领恩了!”
他点点头,予以鼓励:“说的挺好,你能想到这个已经很不错了。”
云舒:“……”
【什么意思啊他?】连系统都懵圈了,【到底是不是这么计划?】
——这种招数很俗套啊!
“但这的确是个见效快的法子啊,”云舒试图捋清思路,“你说我要是真的救下秦始皇,是不是可以名声大噪了?”
系统配合地:【应该吧。】
“那李斯说的有没有错?”
【没错。】
“对啊!你别管过程怎么样,说不定人家的行事作风就是只看结果呢?手段高不高明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达成了就行。”
【也有道理……是我太高看他了。】
“那么问题来了,他先前跟我说会再带我进宫,但明确表示不是去见秦始皇,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可能是当时还没思虑周全?】
“可我不认为他是在说废话,也不像是随口一提,他肯定还有什么深意!”
系统的感觉自己的CPU都要烧坏了,索性摆烂:【要不你直接问他得了。】
云舒:“……也行。”
*
“对了,李相不是说还会再带我进宫……”她张了张嘴,剩下的话还没问出口,就先被李斯打断了。
他起身摆摆手,“此事往后再议。”
“眼下,东巡虽刚刚开始,但从现在起,你就寻个面纱遮住自己的面容,尽量呆在马车里不要出去,更不要让人看见你的真容。”
保持神秘感,云舒懂了。
“那是不是等到我救下秦始皇,就能摘下面纱了?”
李斯斩钉截铁道:“不,整个东巡,你都要一直戴着。”
“啊?这、这是什么意思?”
“不必太担心,我自有打算。”
李斯又从袖口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她,“拿去仔细记一记,然后选一个合适的,到时候你就把按摩的手艺教给他。”
“啊??”
云舒更懵了,这跟按摩有什么关系?
她一头雾水地翻开那本册子,只见上边都是宫中医官的画像和人物简介。
见她一脸困惑和茫然,李斯解释道:
“我知道你的手艺精巧,在这里也算是独家绝学,不好随意传授出去,但你真的不适合亲自服务陛下,最好还是由旁人代劳。”
云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倒是不介意传授他人,她要紧的是他究竟想干什么?
但李斯并不给她开口询问的机会,“后续我还会有一些行动,你先在此安心完成我交代给你的事情,然后静候我的消息,其他时候切记要按兵不动。”
云舒自然不敢不从,“是。”
*
路途遥远,舟车劳顿。
李斯隔三差五就会过来,找云舒或帮他按揉身子骨,或助他安神助眠。
云舒带着薄薄的青色面纱,亦穿着他命人送来的浅青色衣裙,浑身打扮得宛如清尘脱俗的仙子。
【就算是年轻貌美的仙子,也得给沧桑瘦削的老头熏艾草,哈哈哈…】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下人!
“边儿去。”云舒嫌弃地弹走了它。
又对着躺在马车里的李斯问道:“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物色好了一个清廉忠勇的医官,该什么时候去教他呢?”
“不急,等将要出发前往博浪沙的时候,你只需要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模样,教他一回便抽身而退即可,至于留话嘛……”
他忽然扭头看她,深情颇为严肃慎重:“你的魔术精湛几何?”
“啊???”
怎么又扯上她的魔术了?!
“算了,”见她一副呆愣的表情,李斯也懒得费口舌解释,索性直接:“你把你会的招数,都给我表演一遍。”
“………”
云舒只得掏出她那副木片扑克,给他耍完了牌,又表演了一番“空手造物”的戏法。
“我就是自己喜欢,然后自学了一两个招数而已,撑死也就这么多了。”
李斯从她手上抽出一张木片,垂眸思索须臾,便有了主意。
“挺好的。”
他总是这般和蔼可亲地鼓励和肯定她。
“这两个戏法,你有空就继续练着,回头我再给你想办法,定制出一份特殊的卡牌,以彰显你的来历与众不同、高深莫测。”
“您的意思是……”
还真是要她玩装神弄鬼忽悠人那一套!
云舒又犹豫不决:“可是我演技不太好,要是露出破绽……”
李斯慢悠悠道,“所以说,多练练,总归没错的。”
云舒没辙了。这人总是如此,除非他想让你知道,否则真的猜不出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又过了些时日,李斯竟然真的给她送了一副暂新的扑克牌。
他将缠得厚厚的小包裹递给她,慢条斯理道:“这可是刚刚做好的,你切记要保存好,在行事之前,别让人看见。”
云舒好奇地打开,看到那一叠墨绿色的、略带粗糙的纸片,她都恍惚了一下。
要知道现在的秦朝,还没有纸呢!
但回过神来,她又觉得仿佛如遭雷劈,劈得她头脑发蒙,身形微晃。
李斯居然这么快就造出了纸……
【难道这就是他之前说的那个东西?他不会已经献出给秦始皇了吧?】
系统越想越不对劲,开始抓狂:【怎么办怎么办!不属于这个时代该有的东西,提前出现了!!】
“你先别急!”
云舒拿起纸牌仔细打量,虽然造纸很厉害,但他说过这副牌是专门为她打造的,要是把造纸术流传出去,那这副牌就算不上是特别了。
【可是……】
“先看看他怎么说。”
造纸术虽然厉害,但她现在还不确定,这个是不是就是他说的那个法宝。
见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纸牌,神色凝重,李斯皱眉:“怎么了?”
“哦没什么!”云舒的脸上立马挤出惯有的笑容,“我是惊呆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纸这么高级的东西。”
李斯轻哼一声,“那当然。”
“这可不是普通的纸,而是特殊材料制成的纤维纸,只要在上面用特制的墨水写字,一刻钟后,字迹便可消失无痕。”
“这么厉害!”云舒惊叹,如获至宝地将纸牌捧在手心里端详。
“这您可比那什么通古斯厉害多了!难道这就是您之前说的那个,一出手就能让秦国名震天下的宝器吗?”
李斯抬手抚了抚斑白的胡须,嗤笑:“当然不是,不过你应该很快就能知道是什么了。”
云舒懵懂地哦了一声,又举了举手里的东西,犯难:“那要是陛下问起这个东西,我该怎么答?”
风骨傲然的老者,扯了扯嘴角,笑得狂放不羁。
“你是神女下凡?天神的宝物,区区凡人也配过问?”
【神女?玩这么大?!宿主你真的要和他沆瀣一气、更改历史啊?】
“你以为我想啊?我除了顺着他还能怎么办?”云舒到底还是太稚嫩了。
她愣愣地咽了口水,故作虚弱地看着他:“这真的能行吗?我我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李斯顿了顿,又像是琢磨出了什么新乐趣,转身交代:“若他执意纠缠,你且说先考察考察秦人心性,等到时机成熟,自然会为秦国赐下福佑。”
对上那道锐利的视线,云舒不敢拒绝。
“出巡已有好些时日,大部队很快就就前往博浪沙,我筹谋已久的好戏,也马上就要登场了。”
李斯正色道,“如今你将要以神女的身份面世,我也不能再频频过来找你,现在我就把接下来要做的事交代给你。”
“好的。”
云舒瞬间挺直腰杆,开始洗耳恭听。
“第一件事,出巡大军启程赶往博浪沙的前两日,你去找那个物色好的医官,教他按摩术,然后变幻一张纸牌给他留话。”
云舒茫然道:“留什么话?”
李斯俯身过去,同她低语了几句。等云舒确认无误了,他才继续说道:
“第二件事,做完第一件事后,你要悄悄离开大部队,按照我给你的地图走,随后会有人来接应你,把你带到指定的地点。”
云舒迟钝地接收完他的话,才猛地惊呼:“什么!我离开?”
“对。”李斯面不改色地肯定道。
离开这里,他的计划才能如期进行。
云舒直接傻眼了,他不是让她去救秦始皇吗?为什么把她送走?她走了还怎么救人?
他究竟要干什么?!
李斯却不肯多做解释,只说到时候她自然会明白。
人走后,云舒伤神地扶额。“我都快要被他折腾疯了。”
系统一语道破:【看来他还是不太信任你。】
“废话,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信任一个人。”
云舒晃了晃脑袋,提起精神来。
她觉得,如果这件事办好了,李斯肯定会对她刮目相看,从此放心地重用她。
*
“陛下,前方就是博浪沙了。”
车队休整之际,宦官向嬴政禀报。
嬴政正闭目养神,烦闷地按揉太阳穴,眉眼间缠绕的戾气始终弥散不去。
休整完毕,他正要登上车轿,却被身后匆匆赶来的李斯喊住。
“陛下,臣有些要事欲与您商讨,不知可否请您……”
嬴政转身,深邃如寒潭的黑眸凝视了他片刻,才大手一挥:“那你先说完罢。”
“陛下,”他的神色显得很为难。
“行军在即,陛下不若纡尊降贵一次,去臣的车轿上说吧?前方两道密林葱郁、狭道险峻的,臣这心里头实属不安,唯恐……”
“恐什么?”嬴政面色不虞地怒喝。
“朕备了这么多驾一模一样的车轿,就算有人意欲行刺,又如何得知朕坐的是哪一驾?难道能比去你的马车上还安全不成?”
生性多疑的他默了默,冷笑:“还是说,李相有什么算计啊?”
“不、不!臣岂敢!”
李斯垂着头,周身战栗地往后退了几步,又忽而硬着头皮似的上前,吞吞吐吐半天:
“臣只是…只是……也罢!倘若陛下不信,请允许老臣与您共乘一轿。”
嬴政盯着他,眼睛眯成一条缝,语气也染上了几分危险。
几番斥责之下,李斯仍要执意攀上他的车轿。
“望陛下恕罪,实在是……”李斯匍匐在马车的一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嬴政不怒自威,“李相此举到底是何故?今日若不给朕个说法,决不轻饶。”
他实在是受不了李斯这般拧巴的作态。
李斯这才为难道:“就在方才,有一青衣女子出现,臣看那女子背影,极像前些时日想引荐给陛下的按摩师,就上去招呼了下。”
“不过那个按摩师,自打从宫里回来的第二天,就不辞而别了。”
按摩师?
嬴政默不作声,仔细回想了下,倒是确有此事。
李斯又叹息一声,“臣虽上前,奈何那青衣女子带着面纱,双眸清明空灵,只见她缓缓抬手,好似凭空变物般,随手拈来一张牌子。”
他又连忙逃出那张绿色纸牌,双手呈上。
嬴政将信将疑的接过那片材质独特的牌子,捏在手里好生端详,拧眉:“好生奇怪的牌子。”
“是啊,臣还从未见过呢!”
“更奇怪的是,原先这牌子上是有字的,可须臾之间,字迹居然渐渐消失了!”
“哦?”嬴政顿时疑窦丛生:“写的什么?”
“写、写的是……”李斯抬眸眺了一眼神色不辨的帝王,一咬牙:“是您将会在博浪沙,遇刺。”
嬴政瞳孔一缩,冷声道:“遇刺?”
李斯一张老脸都要皱成苦瓜了,“臣本欲过来告知此事,奈何又惊觉这牌子上的字迹消失了,一时之间无凭无据的,臣也犯了难。”
冷酷的帝王终是起了猜疑,神色晦暗地垂眸摩挲着扳指。
见他想得出神,李斯暗暗勾了勾嘴角。
却是语气哽咽道:“然斯又唯恐陛下真要涉险,这才厚着脸皮登上您的车马,若无事发生最好,若真有意外,也能拼尽老命就近护驾。”
“你……”嬴政揣摩片刻,正要开口,却猝然听见旁边的车轿传来轰然一声巨响,顷刻间宛如地动山摇,余波荡漾。
“发生了何事?”
“报!有贼人胆敢行刺陛下,末将已派人去追了。”
嬴政压抑着怒火,正了正衣冠,才愤愤地甩袖挑开帘子。
只见那辆遇刺的马车,竟是被一只硕大的铁锤砸了个稀碎,幸亏里头空无一人,倘若真是他不小心坐了那辆,必定当场殒命!
他当即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喝令士军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搜出来,“朕非得亲自手刃了他不可!”
说罢,余光又瞥见一旁正惊得粗喘气的李斯,当即厉声质问:“那青衣女子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