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梅》红杏尚书

3、落红梅 之三

　　那天的事情后来有点不了了之的意思。
　　顾惜朝要走人，歹人自然不肯。正牌戚少商半天不吐一个字，只把一张脸皱得跟包子皮似的。
　　一名小弟凑到为首那人跟前说：“二当家，没有错。就是那个卷毛的，我亲眼看见县里的捕快们见了他都跟孙子似的。”
　　顾惜朝的脸色开始变难看。
　　十来个歹人提着砍柴刀围过来，“识相的就赶紧把我大哥放了，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戚少商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耳熟得厉害。也难怪，江湖中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气势如虹的话，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你怎么能不让人家露回脸……
　　只听得身边的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手一抬就让戚少商倒吸一口冷气——那分明就是神哭小斧！这些人怎么受得住那个？想也没想直接上去把人袖子扯住，这一扯就把麻烦给扯出来了。
　　戚少商本该是一团透明的空气，可是现在这团空气扯住了顾公子的袖子。任凭谁被一团空气扯住都会不爽吧？基于此，戚少商实质性地收获了顾公子对他的第一次正视——
　　一记恶狠狠、带杀气的白眼！
　　心里泛起恶寒的同时竟然产生了小小的满足感。这想法让戚少商觉得罪恶，他在心里进行自我检讨，自我唾弃，自我反省。他说戚少商你是个捕快你要有立场有信仰有节操，你肩负着惩恶扬善维护世界和平的伟大使命，你要做一个崇高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顾惜朝没功夫倾听戚少商正直的内心小剧场，他在为自己丧失理智赏赐了戚少商一记白眼而后悔。后悔底下是些许惶恐，好像刺猬突然发现身上用来对付外面花花世界的刺通通不见了……顾公子很生气，虽然，多半是生自己的气。
　　顾惜朝掌心一翻，一把小石子“噗噗噗”地打进了路边的松树干，针叶“唰唰唰”地往下落。拦路的一伙歹人全看傻了。
　　戚少商没傻，他有点心虚。没料到顾惜朝手里攥的是一把石头而不是一把斧子。
　　趁他心虚，顾惜朝刷地抽回袖子，马也不要了，一纵身几个起落之间就不见了身影。
　　“顾惜朝……”低低的一声唤，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见。
　　眼睁睁看着“戚少商”逃之夭夭，二当家率领人马正要追赶被另一个戚少商拦下。
　　“别追了，你们打不过他的。再说，即便他是戚少商，也不过是个捕快而已，捕快的职责就是抓捕人犯却无权释放。你们大哥不在这里，应该是沿另一条路押往京城了。与其在这里截戚少商，不如想想别的办法。”
　　“多谢义士提点！兄弟们扯呼！咱们截囚车去！”
　　戚少商无语向苍天，看似粗神经的二当家怎么一点就透呢？
　　长长地出一口气，说是无心其实也算自己有意为之。他知道，这是老毛病又犯了。打这伙人一冒出来，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来很久以前一个叫做连云寨的地方。那里人义水甜，刮过的大风都夹着豪气，“兄弟”两个字整日响当当地挂在嘴边。直到有一天，一切不复存在，他才深深体会到，这两个字有多沉重。来的这帮家伙无利器无锐气更无名气，但，他们有义气。就因为这份义气让戚少商一时冲动拦下了顾惜朝的手。说起来，他们的那个大哥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不过是胆大包天抢了县官新纳的小妾他的竹马青梅……
　　想起那些个贪官污吏，唉……
　　官场这张皮，披起来真是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叹口气，戚少商牵过顾惜朝的马拴在自己马后，向前追去。
　　五
　　镇子不算很大，小客栈倒是蛮多。
　　戚少商头大地连找了三家，终于在第四家门口发现了六扇门的暗记。安置好两匹劳苦功高的马，转身就看见有人躺在干草堆旁的木板车上，手里还晃着一个小酒壶。
　　那个下午的一切都很美好。
　　阳光和煦，清风微拂，屋檐下的燕巢传来啾啾的幼鸟鸣叫。小院里一堆干草，一辆推车，车上半躺着的人看着戚少商，伸出了一只手。
　　那手上挂着一只酒壶。粗陶所制，色泽暗红不鲜亮，戚少商初步鉴定——劣质次品，绝非文物，这孩子别是被人讹了吧？
　　见戚少商没有接，只是一脸警惕地研究那只酒壶，顾惜朝低笑了一声，手一转脖一仰剩下的酒全倒进了自己肚子。酒水流过下巴顺着脖子钻进衣领，润湿的线条在夕阳的余晖里触目惊心。
　　顾惜朝“啪”的一声摔了酒壶，跳起来指着戚少商鼻子骂：“你TMD跟我说句话会死啊！”
　　戚少商瞬间石化。
　　从来没想到一表人才的顾公子喝多了竟然会爆粗口……
　　以前顾惜朝无视他，后来一起出门也不理他。六扇门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告诉他顾公子会骂人。
　　他跟谁学的？第一时间，戚少商竟想到这么一个问题。

作者有话说

　　尚书公曰：大当家，不如你猜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