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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四章 云遮雾掩-2 ...

  •   这时的昆仑正是初冬,金水冰凉,险些就结冻了。恬墨在落水的一瞬间变得精神抖擞,龇着牙把若荪从水里捞起来,一本正经道:“若荪,你太心急了。天琴星君才刚刚过世,我不会这么快就违背她的心愿。”然后又贴上去,揉着她的脸神秘兮兮说:“我就知道你心中有我,改天定会欣然接受你对我的心意。”
      若荪方才呛了口水,止不住打寒颤,瞪着恬墨那张越来越逼近的脸孔,嘴唇一动,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呛在鼻口里的水都喷了出去。
      恬墨黑着脸,满面水珠、胡茬一大把,显得很落魄。
      若荪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哼哼唧唧说:“馍馍,好冷啊……我原想给你些温暖,让你不那么孤独……不是故意的……”
      恬墨单臂搂住她从水中飞了起来,回到岸上,用法术烘干他们的衣物。
      若荪的发髻湿水后乱糟糟的,索性散开来,披了一背的长发。
      不知何处飘来一片厚重的云,将月亮遮挡得严严实实,没了光,若荪便想点起她的神荼灯,却被恬墨制止了。他一手挡住她的手臂,一手施法,招了星星点点的荧光来。一点一点的星子渐渐聚起来,融为一团。
      绿幽幽的光,将枯黄的草地也映出了绿色。
      若荪用指尖轻轻触碰,那荧光是无形的,看得见摸不着。“这是什么?”
      “鬼火。”
      若荪回头瞪着他。
      恬墨挑一挑眉,笑得很阴森,“你怕吗?”
      “我是门神,怎会怕这些。”若荪甩了甩头发,想念个咒变出别个模样的发髻来,脑子里却是空空如也。她平日里瞧了不少仙女的发髻,却总是记不住。
      恬墨叫她坐下,纤巧的手绾起她的秀发比划了一下,然后变出一把桃木梳,将唇凑到她耳边,问:“我若是帮你梳了好看的发髻,你要如何报答我?”
      若荪反问:“你要怎样的报答?”
      恬墨拎起她的手腕,上的那只镯子,“这可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都已经收下了,所以,只能以身相许了。”
      若荪睨着他,点头应了。
      恬墨喜上眉梢,悉心捋着她的发丝,指缝甚至指甲缝里都缠上了若荪草的芳香,好似永远也洗不去了。
      若荪不明白,明明法术就可以,为何他要这么费力地一髫一髫地替她绾发。不过他的手很灵巧,一点也不疼,反而还觉得很舒坦,便由他去。
      绿幽幽的光笼罩着这一方天地,微微的有些诡异,金水也变了颜色,漾着粼粼绿光。
      恬墨梳着她的发,像是在织云锦,熟练而从容。除了织作以外的事,他第一次有这样的耐心。手里时不时变出点了翠的发钗,一枚枚安好,末了,他端着若荪的下颌细细打量,粲然一笑:“好了,你去瞧瞧。”
      若荪躬身朝水中望去,绿光也随着飘至水面上。
      那发髻高耸,闪着星星点点的彩光。她几乎认不出自己,还以为看见了哪一位上神。若荪一动不动趴在水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影子舍不得移开视线。“这发髻可有说法?”
      “这是螺髻。”
      若荪一怔,曾听觅风说,当年的沉锦便是梳着这样的发髻。
      “怎样?”恬墨摸着下巴,似笑非笑瞅着若荪,压低嗓音道,“你想何时把自己许给我?这一年是不行的,我要守丧,不如我们约一年之期?”
      若荪扭过头来,一脸茫然问:“什么以身相许?”
      恬墨指着若荪一惊一乍道:“你、你身为上仙,应过的事不能反悔!”
      “我应过你若是帮我梳了好看的发髻,便以身相许。”若荪淡定地站起来,摊摊手,“可是这个发髻我不觉得好看。”
      恬墨傻愣了片刻,跳脚大叫:“你这个面瘫的门神哪里知道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
      “是呢,面瘫门神不懂这些,真是辛苦你了,馍馍。”若荪拍拍他的肩,“洗洗睡吧。”
      恬墨气急了,但生生忍了下去,昂首挺胸,“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喂、若荪,等我一起睡!”

      沉锦趴在案几前写字,写的是戏词。从长生殿唱到桃花扇,再到牡丹亭,他陪她唱了一出又一出。这一回,她想唱天仙配。昨夜里见远处有动静,她便问他,方知有一名云仙仙逝了。从前只是听闻了许多传说,如今真真正正见到了,她心中感慨。
      云仙仙逝了,牛郎该如何?
      天帝却不想唱天仙配,拧着眉说不会唱。沉锦便想将戏词写下来,一句一句地教他。但她不知,他并非不会,而是不愿。
      “沉锦,你来。”天帝斜倚着卧榻,招手唤她。
      沉锦搁下笔,过去依偎在他身边。
      他说:“牛郎云仙的故事不是这样的。”
      “那应该是怎样的?”
      “纺云阁有无数云仙,选出最好的那一个当天琴星君,掌管云仙三星。”
      “天琴星君?好奇怪的名字。”
      天帝抚着她的发髻,语气一沉道:“天琴星君不能婚配,孤独终老。”
      沉锦蹙了眉头,幽幽地叹口气,“竟然这样残忍。”
      “你的前世,便是天琴星君。”
      沉锦惊愕不已,仰面望着他,看着他的双眸,便知道他不是在骗自己。“我是天琴星君?”
      “你是天琴星君,不能婚配,我是太子,却不能自主。于爱情与权力当中,我放弃了你。”天帝紧紧拥住她,阖眼叹道,“如今好了,一切都回来了,我不后悔。”
      沉锦惶惶不安,她不明白,这个贵为天帝的男子,是不后悔曾爱过自己、还是不后悔曾放弃过自己?

      天空灰蒙蒙的,雪粉纷纷扬扬洒下来,在院里铺了薄薄一层。树枝树梢上都好似挂了一层霜,像开满了白花似的。恬墨去扫了扫墓碑,但过不了一会雪又落了下来,他便撑开了一柄伞,架在墓碑上,这才满足地回了屋。
      前些天,若荪下山去市集上弄了些吃的回来。隆冬时节,人人家里都有储粮,偏偏他们两个神仙一穷二白。其实不吃不喝也无妨,不过恬墨嘴馋,嚼一嚼龙须草不过瘾,还要吃上些花样。于是若荪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依着她,只吃馒头就足够了,迁就恬墨,便要加两个菜。
      恬墨倚着门框看若荪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越看越欢喜,冷不丁窜了过去搂住她的腰,嬉笑道:“好若荪,你若不喜欢这发髻,为何天天梳着?”
      若荪侧头瞥他一眼,“我也不会别的发髻。”
      恬墨笑得越发轻佻,在她腰间挠了一下,“你承认了罢,你是喜欢这发髻的,你也喜欢我。”
      若荪早已习惯了他如此,反正也不痛不痒的,只是嫌他碍手碍脚。
      窗外白皑皑的天地万籁俱寂,一丝一毫的动静都分外显眼。恬墨探头望了会,道:“有客人。”
      若荪闻言,到窗边远目眺望。那是玉衡星君,白衣翩翩,几乎与雪融为一色,只是那飘逸的长发是突兀的黑色,绽如滴在宣纸上的墨。若荪洗净了手,准备去煮茶。玉衡这样讲究的人,况且每回都尽心招待她,她断然不能失礼。
      恬墨的脸色却有些不快,嘀咕道:“我在这里守丧,他跑来作甚么?”
      “就不许人家来吊唁么?”若荪倒是脚步轻快迎了出去。
      恬墨生怕错过什么,一步不落跟着。
      玉衡眉间的金砂被白雪映得更加闪亮,双唇的颜色本来就极浅,此刻泛着白。远远看见若荪变了个模样,他便笑了,渐渐走近才轻声说:“天界的事都料理完了,我便想来看看天琴星君。”
      “嗯,星君随我来。”若荪领路,带他到素鸾的衣冠冢。
      墓碑上还撑着那柄纸伞,伞骨都被积雪压弯了。
      恬墨取下伞将那些雪掸去,再放回去。白玉朱字干干净净。
      玉衡的手从广袖中伸出来,顺势牵出了一束五色花,摆在碑前。素鸾最爱这种花。只因它生在王屋山,那是素鸾的家乡。五色花的绚丽顿时让这寂寥的衣冠冢热闹了起来,玉衡微微笑道:“有你们这样记挂她,想必她是极欣慰的。”
      恬墨暗觉讶异,这样的严寒,花神都休眠了,玉衡是用什么法子得来的五色花?
      雪又下了,雪粉凝成了雪粒子,越下越密。若荪邀玉衡留下来吃顿便饭,玉衡想了想,道:“恐怕多有不便。”
      恬墨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多少有些不便,若荪,别耽误人家星君的正事。”
      “哪里有不便?”若荪看看恬墨,又看看玉衡,“吃顿饭而已,不耽误事,进去罢。”说着,便请玉衡进屋。恬墨见机拉住若荪的手,笑眯眯说:“星君是客人,我们当然要好好招待,若荪,快去多加两个菜。”
      玉衡望着他们若有所思,抿唇而笑。

      因为有彼此相伴,日子倒是过的快。转眼开了春、又立了夏。
      恬墨名为守丧,却过得不亦乐乎。闲暇时便与若荪打情骂俏,虽然对方是个不解风情的,木然无趣,但是他自得其乐,且乐此不疲。
      早春时,恬墨偷偷回了趟天界,拿了些龙须草的种子下来,将自己的机杼也一并扛了下来。那龙须草长势凶猛,不出两个月便长满了院子。他喜极,便在院中织锦,趁着月色,闻着草香,还有美人相伴。唯一败兴的是那玉衡星官每个月都要下来一趟,与若荪谈谈法、论论佛,叫他烦不胜烦。
      若荪从池边与老锦鲤玩了会,回来便坐在恬墨身边,他织了好久,这会终于看出点形状来,这原是一件仙子的羽衣啊。梵心便有一件衣裳是他织的,十分好看。
      若荪问:“馍馍,你这是要送梵心的么?”
      “你怎么会以为是给她的?”恬墨停下动作,歪头冲她笑,“自然是送给你的。”
      “送我?为何?”
      “既然都给你送了镯子,为你梳了头,要再配上一件衣裳才算齐整了。”恬墨笑得越发奸诈,“这才能算得上是聘礼嘛!”
      “聘礼……”若荪慢吞吞念叨,“你是天琴星君,不能娶亲,准备什么聘礼?”
      恬墨一怔,缓缓别过头,“等我当天琴星君过过瘾,然后就不当了,再娶你,这样可好?”
      “不好。”若荪一本正经道,“你这样岂不是辜负了前任天琴星君的期望?”
      恬墨可怜巴巴瞅着她,“那你就忍心看着我孤独终老?”
      “馍馍,这是天琴星君的宿命。”
      恬墨晓得跟她说不通,于是继续织锦缎,低着头说:“等着罢,这件六界之中最美的霓裳,我是要送给你的。”说这话的时候,若荪已经进屋了。

      夜里狂风大作,险些刮倒了恬墨的机杼。若荪一闻见风声便知是觅风来了,披衣起床。推开门,不见他的踪影,仰面一望,发觉他栖在树上,双翅微微张着,有些暗暗的血迹,像是受伤了。
      “觅风,你下来罢?”
      大鹏摇了摇脑袋,在树上啄了些青涩的果子吃。
      若荪又问:“你从哪里来?”
      觅风答:“魔界。”
      “你去魔界找她?”若荪不自觉提高了几分音量,“即便她在魔界,你去找着了又能怎样?难不成你也要堕入魔道?”
      恬墨也醒了,从窗内探出脑袋来打量觅风,啧啧道:“从魔界还能活着回来,上古神兽果然是不简单。”
      觅风却是受了伤,无力幻出人形,只能静静地歇在树上。
      若荪上树去查看了他的伤势,替他稍微疗了伤,回屋与恬墨道:“我去请师父来为觅风疗伤,你且在这守着他。”
      恬墨不知何时出了屋,正蹲在草地里拔草吃,一边含糊不清答:“嗯,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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