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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照顾 ...

  •   萧过很少表达自己,他已经太久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了,非常不自然,语速很慢。说完了举起手吸烟,借此挡着脸。

      滕错侧脸看他,慢条斯理地问:“是吗?”

      “是。”萧过想了想,最终还是诚实地说:“其实就算你不来,我也会去找你的。”

      滕错吐出一口烟,盯着萧过,问:“来找我干什么?”

      “想见你,”萧过的声音很低,“想照顾你。”

      滕错笑出了声,态度很轻蔑。他手里的烟抽完了,黑夜里滚烫的红色亮点被碾碎了扔掉。然后他又想点新的一根,萧过握住了他的手腕,说:“别了吧,对身体不好。”

      “嘶......”滕错拉长声音,说:“以前没发现,萧哥是贤妻良母型的。”

      萧过半天没说话,滕错从他掌心挣脱出去,点火吸烟一气呵成,烟圈差点吐到萧过脸上。

      “贤妻我不需要,良母你也没那功能。”滕错说,“其实今天晚上那男孩不错的,被你搅黄了。”

      滕错吸了最后一口烟,从浓厚的白雾后面半侧着脸看人,眼角眉梢都写着“勾引”两个字,但有种危险从他的眼神里渗出来,让萧过看得背脊发凉。然而就算是这危险里也带着热度,滕错站在暗夜里,艳娆和阴柔是避无可避的形容词。

      萧过掐灭了手里的烟,他的呼吸声变得很重,肩头有些起伏,对滕错说:“那些不是好人......他们配不上你。”

      滕错轻轻地笑了,问:“你在嫉妒吗?”

      出乎意料地,萧过快速地“嗯”了一声。然后他把烟扔掉,垂头稍微靠近了滕错。

      滕错不怕这样的场面,他甚至上前了一步,让两个人的胸膛隔着夏日轻薄的衣料贴到了一起。他稍微仰着脸,长而浓密的眼睫毛扫在萧过的下巴那里,拨蹭着青胡茬。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滕错蛊惑地说,“也不知道是谁,那天在我那儿装贞洁。”

      闷热的夜,滕错的呼吸很有温度,全部扑打在他的颈部,有种酥麻从萧过的尾椎窜了上来。他喉结无可抑制地滑动了几下,滕错一点不差地都看见了。

      “你是不是想?”他用嘴唇擦过了萧过的脖颈,然后忽然冷下了声音,问:“你把我当什么了?”

      萧过皱了皱眉,他发现滕错总能陷入一种自洽而极其悲观的情绪里。他伸手抓住了滕错的胳膊,说:“小灼,我没有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滕错挑了下眉,神态很随意地说:“我那天想和你做,你错过了。既然你不给,我现在就也不要了。我今天晚上就是纯粹来找乐子的,萧哥别自作多情。”

      萧过的表情没怎么变,但他握着滕错的手收得很紧,像是恳求一样低下了头。

      滕错仰了下头,问:“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萧过说:“我想我们重新开始。”

      “不可能,”滕错决绝地说,他凝视着萧过,神情非常讽刺,“你心里的人是南灼。”

      “你就是南灼,”萧过平稳地说, “你可以否认,但是……你就是南灼。你可以长大,样貌言行习惯都可以改变,但那些过去的日子无法被抹去,即使被遗忘,它们也永远存在。”

      滕错后退了两步,低声说:“不。”

      “小灼。”萧过的声音沉重地撞击入耳,他并不会绕弯子,只是说:“你相信我,我们可以回到以前那样。”

      他长久地看着萧过。渐渐地,一种笑意从他勾起的嘴角散开,牵动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到达眼睛里。他大笑出声,连睫毛都在颤抖。

      萧过伸手握住了他的肩,但滕错已经笑出了眼泪,然后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逐渐变成了呜咽,偶尔有破碎的笑声混着冒出来,成为难以名状的控诉。萧过出了一身冷汗,两只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萧过。”滕错盯着他,念出了他的名字。

      然后他忽然向前扑过来,将萧过压在车门上,双手狠狠地掐住了萧过的脖子。

      他的眼睛里有暗色的红,乌黑的发丝垂下来,有一些扫在萧过的脖子里。萧过没有挣扎,也没有松手,改成虚握着滕错的小臂。

      萧过闭了一下眼睛,他呼吸不了,眼皮底下有点充血。

      “萧过,”滕错模糊不清地说,“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他的精神崩溃了,毫无预兆的暴力和无助一起出现,这是他心理疾病发作时的真实状态。黑夜变得扭曲,幻觉侵袭进来,滕错扼着萧过脖颈的手缓缓地松开了。他的掌心滑下去,攀着萧过的侧颈,变成抚摸着他的喉结和锁骨,软而滑的皮肤触感萧过感觉到了。

      滕错眼里的红褪了下去,他的目光缓慢地描摹着萧过眉眼,带着深沉的温柔。

      很久过后,滕错的手滑了下去,他低着头,就在萧过身前,侧脸贴在萧过胸前。

      他听着萧过的心跳,反复地说:“回不去了。”

      萧过胸口处的衣服被濡湿一片,滕错的呢喃声逐渐听不见了,他指尖紧紧地揪着萧过的衣襟,身体柔软得像丝绸。萧过用手臂很轻松地圈住了他的腰,一把把人捞了起来。

      滕错的眼前有很多人和事,但它们都在某个时刻消失不见。他十分费力地大睁着眼,但什么都看不见。

      他在黑暗中感到了一下很快的颠簸,双脚似乎离开了地面,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这是滕错回国后第一次发病,有可能是因为他没有按时规律地进行锂盐治疗,也有可能是因为今晚他面对的人是萧过。

      这十年里发生了太多,滕错过得好也不好。确诊双相情感障碍和抑郁症的单子就压在他床头柜上那堆药底下,萧过已经看见了。

      像血滴一样鲜红的花朵占据了广袤的山野,小孩永久地躺在池塘里,刀锋划过去,肥胖男人的狞笑变成了惨叫。天空很阴暗,原本干净的雨水落到人的手上,渗透了白色的粉末。手杖敲击着地面,匍匐在地的少年抬起头,担心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他被困在花园里,烈焰燃在心底,他还是觉得冷。

      这些画面旋转出撕裂的声音,滕错扒着混沌意识的边缘,黑暗开始吞噬一切。他仰面掉下了某处深渊,人间就在上面,但他不断下坠,怎么也够不到。他睁开眼,发现连亮光也不见了。

      有些人得以在光里战斗,身披铠甲,可惜不是滕错。

      这样的地狱滕错很熟悉,他从出生开始就被从人间驱逐,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去。然而他今晚在笑和泪里变得溃不成军,无助地喊出萧过的名字。

      他小声说:“萧哥。”

      一种温暖而粗糙的质感渠取代了冰冷,强壮的怀抱硌得滕错骨头疼,但这种疼里带着心安,他不用动,也没有任何不好的事会靠近。他掉进一个无风无雨的世界,他想要醒过来,这感觉让他很快乐。

      滕错睁开眼,看到了萧过因为用力而突出的咬肌和下额线。

      他躺在他公寓的沙发上,头枕着萧过的大腿。

      滕错艰难地转动脑袋,茶几上放着药片和水。客厅的窗帘是拉着的,屋子角落里的落地灯开着,圆形的灯罩像是一个折旧发黄的月亮。

      他坐起来,萧过的手妥帖地托抱在他后脑处。滕错回头盯着萧过,目光还有点涣散。

      萧过没说话,让他先吃药。滕错舔着嘴唇上的水珠,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萧过的眼很红,他从滕错手里接过杯子,颤抖着声音说:“……小灼。”

      滕错的眼垂下去又抬起来,等再和萧过对视的时候眼神又变得很犀利。他说:“萧哥。”

      萧过有点艰难地问:“我还能这么叫你吗?”

      “一个称呼而已。”滕错勾起一边的嘴角,对着萧过挑起了眉,用一种很慵懒的语调说:“随便你。”

      他恢复了,又变得不可捉摸。病态的魅惑被他的长相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的脸即使在暖光下也显得很苍白,嘴唇上毫无血色,小幅度地发着抖。

      “对不起,”萧过嗓音很低沉,“是我的错,对不起。”

      “和你没关系,”滕错咬了咬下嘴唇,说,“我说了,我有病。”

      萧过摇摇头,是真的很担心。他说:“我不逼你了,再也不了。但是,能不能让我照顾你?”

      “自理能力我还是有的,”滕错晃了下身体,“要你干什么?”

      “你生病了,”萧过停顿了一下,“我放不下你。”

      这两句话未必是因果关系,个中滋味只有说的人自己才知道。萧过的手顺着滕错的胳膊缓缓往上去,最终安抚似的在滕错的侧脸滑了滑。

      滕错的眼睛里浮动着似无的光影,他问萧过:“你想补偿我?”

      “当年的事我的确过不去,但你怎么解读都可以。”萧过垂了下眼,沉默了一会儿,说:“就把我当哥吧,小灼。”

      滕错问:“什么意思?”

      萧过说:“字面意思。”

      他深深地看着滕错,继续说:“你叫我‘萧哥’,我觉得很好,这是个我现在担得起的称呼。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你心里有怨气,我知道,你现在又吃着那些药。既然我来了,就不会让你再一个人恶化下去。我想让你好起来,我陪着你,你任性一点,别有负担,好不好?”

      他天生的声调就很低,说出“我陪着你”这几个字的时候真诚又坚定,但是没有暧昧感。滕错笑着看了他好一会儿,说:“好啊,我任性一点,你可接住了。”

      萧过的状态明显放松了一点儿,对滕错低低地“嗯”了一声,说:“你想的话,使唤我......什么都可以。”

      这是一场很奇怪的对话,两个人对彼此的感觉都不上不下,任何情绪都不纯粹,但最后就是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一种共同体。滕错笑了,说:“我想吃糖。”

      茶几上就有糖,现在的客厅比萧过上次来的时候还乱。萧过俯身过去捡了一颗牛奶味的,剥开糖纸递给滕错。

      滕错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尝了一下,很满意地眯了下眼。他很累,又躺倒在沙发上,靠着萧过腿边舔糖吃,非常舒服。糖始终在萧过手里,垂着手喂他。

      糖吃了一半滕错就推开了,说:“好会伺候人啊萧哥,以前有练手的?”

      萧过一愣,摇了摇头。他看了眼时间,轻声让滕错去洗澡。

      滕错品着唇上残留的味道,把手举起来摸到了他的下巴,问:“一起吗,萧哥?”

      萧过的眼角浮现出很浅的笑意,说:“我就在这儿等你,要是有不舒服记得叫我。”

      滕错看了他一会儿,站起来往洗手间走,萧过把滕错没吃完的糖放进嘴里,几下就咬碎了。

      等滕错洗澡出来的时候客厅已经被收拾得整整齐齐,萧过正坐在沙发上,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滕错走过去挨着他坐,他头发湿着,垂到前面来,还在滴水,正落到萧过大腿上。

      萧过低头看了一眼,站起身问:“有吹风机吗?”

      滕错说:“没有。”

      萧过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洗手间,拿毛巾出来给滕错擦头发。滕错很自然地改成盘腿坐着,背对着他。

      萧过以前没做过这样的事,手覆上滕错发尾的时候自己心里先有种奇怪又柔软的感觉升了起来。滕错的头发并不柔软,但又多又长,湿了也很有质感。他穿的睡衣很薄,背后被浸湿了一大片,萧过能看得见下面突出的脊椎骨。

      他的手很大,又粗糙,滕错沾着水的发丝绕在上面,冰凉滑腻,触感和画面都有种说不出的对比感,很勾人。他自己看不见,滕错在前面也看不见,但萧过面部冷硬的线条稍微柔和了一点。

      他不敢使劲,滕错无意间仰了下头,他以为把人的头发拽到了,立刻放慢了动作,好在也快擦完了。

      “萧哥,”滕错抱着垫子,问,“以后住我这儿吗?”

      萧过的手一顿,说:“你想吗?”

      滕错安静了几秒钟,点了点头。

      “那我就过来。”萧过说。

      滕错立刻转头看他,狡黠地眨了眨眼。

      萧过老实人这才回味过来,说:“我……睡客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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