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兔快跑》秋鱼与刀

4、第四章

　　第四章

　　话音刚落，旁边的胖女人就跳起来挡住他视线。
　　“警察同志，她扰民！”

　　她自认有理，噼里啪啦把这几天的经历讲出来，中间不乏添油加醋，姜尧的深夜哭泣愣让她说出百鬼夜行的架势。

　　李诩记到一半就停笔了，事件都是由他经手，前因后果都明了，虽然姜尧扰民不对，但失恋了哭一哭也很正常。
　　现代人住在楼房，一墙之隔，上下左右的谁也不敢说不发出声响，偶尔的噪音也得互相理解。

　　女人见他沉默，脸上还露出‘这点小事怎么还报警’的表情，急得抓他胳膊，尖声道：“现在过年唉，她白天哭哭也就算了，深更半夜也哭，晦气不晦气啊！”

　　李诩挣脱她的手，歪头看姜尧，“她说的情况属实吗？”
　　姜尧点头，低声说声音很小，并不能构成扰民。

　　女人一听，气得脸色涨红，一把拉住疯跑的男孩，狠狠抽了下他屁股，“儿子，你给警察叔叔学学，咱们半夜听到的哭声是啥样的。”

　　李诩赶忙挥手说不用，可男孩才不听他的，张嘴就喊，小孩子本来调门儿就高，声音一出差点把他天灵盖震飞。
　　李诩太阳穴突突跳，狭窄的走廊里充斥着刺耳的喊叫，他瞪着眼睛，指着男孩说：“闭嘴！”
　　男孩果然吓得闭上嘴，缩着肩膀躲到妈妈身后。

　　女人眼看本末倒置，她这个受害人怎么还要受这委屈，立马掬了一把泪，瞪着角落的姜尧说：“我这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大过年的还听她哭，我老公有心脏病，这几天吃了好多速效救心丸……”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哗哗流，脸颊冲出两条白色的‘河’。

　　李诩安抚女人情绪，余光看了眼姜尧，见她脸色平静，并没有因为女人的指控崩溃，稍稍松了口气。

　　他低声说：“大致情况我知道了，那个……”他指了下姜尧，刚想喊她名字，又怕被这女人揪住话头，马上改口道：“那位女士，你也过来。”
　　姜尧眼神闪了下，默默走过来和女人并排站着。

　　他看着姜尧说：“你扰民了知道吗？“
　　姜尧点头。

　　“那就给这位女士道个歉。”
　　姜尧转身，刚要开口，却被女人打断，“道歉就完了？”

　　李诩愣了一下，说：“那你想怎么调解？”
　　女人冷笑，肿起的眼里露出精光，她看着姜尧，厉声说：“你得搬走。”

　　姜尧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一直没反驳确实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对，虽然大都躲在柜子里哭，但还是低估了墙的传导性。
　　道歉也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却没想到她说出这样的要求。

　　李诩笑着说：“大姐，她又没常年哭，再说，是因为难过才哭，谁能闲的没事哭着玩啊？”
　　女人咬着后牙，话递到这了不好收。再说了，她目的就是这个，之前和楼下房东协商没妥，今天好不容易抓到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虽然她嗓门大，但还是人单力薄，她目光越过李诩的肩膀落到对面紧闭的房门上，这个年前刚搬来的租户，一墙之隔，噪音更大，说不定也忍耐到极限了。
　　想到这，她心里有了底。

　　她指着对面的棕红色房门，言之凿凿地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上下左右的邻居，没有一户不烦她的，尤其这户。”
　　她挤过去，凑到李诩的旁边低声说：“这以前住着一对小夫妻，就因为受不了她，还报警了呢，来的是个大高个，姓什么来着……”

　　李诩忽然想到张元说的‘以后她归你管’，无奈接话：“姓张？”
　　“对！就姓张。”

　　女人冷哼，挑衅地看着姜尧，继续拱火，“她有病，精神那方面的，我们都住得特别不踏实。”
　　姜尧听她越说越离谱，脸色渐渐发白，急急地说：“我没病！”

　　“别信她的，刚才还在电梯里咒我儿子去死呢。”女人一把拉过身后的男孩，拧着他耳朵问：“妈妈说得对不对？刚才这个女人是不是在电梯里让你去死？”
　　男孩绷着脸，抿嘴看了眼妈妈，慢慢点头。
　　“看吧，小孩可不会撒谎。”。

　　姜尧咬着下唇，深缓几口气才说：“我不会搬走的。”
　　李诩靠在电梯旁，看姜尧的眼神带了些怜悯，是说倒霉事爱赶到一起，怎么嘴皮子溜得人也聚堆呢？
　　这个女人和电话里的脱口秀男人战斗力简直不相上下，他用小指转了下耳蜗，转头对女人说：“你没权利让她搬走，我也没有权利。”

　　“我没权利？”女人冷笑道：“用不着你，我联合所有业主按手印，就不信赶不走她，大过年的，真他妈晦气。”
　　她哐哐敲门，姜尧下意识后退两步。

　　“开门，有人吗？”
　　眼见这女人敲别人家门，有点收不住场了，李诩大步迈过去，一把抓住女人的手制止，厉声说：“别敲了。”
　　话音刚落，棕红色房门开了。

　　虽说是白天，但室内昏暗，门也只开了十厘米左右的缝。清瘦的男人穿着黑色连帽卫衣，露出半张脸，隐在朦胧的灰色里。

　　他嗓音清明，声音却很低，像沉在海底的波兰钢琴，需要仔细听。
　　“什么事？”

　　女人一喜，挤着身子想把门打开，可拱了半天却纹丝未动，索性作罢。一张胖脸探向门缝说：“你这几天也听到哭声了吧？”

　　一股浓郁的韭菜味弥漫四散，裴沐白皱眉，向后退了一步，脚尖顶门，整个身体都埋进暗处，声音依旧无波，“没听见。”
　　姜尧一怔，下意识看过去，却被女人宽阔的后背挡住视线。

　　李诩唇角弯了弯，顺手把纸笔塞进包里，对那女人说：“他没听见。”
　　女人诧异，又往前拱了拱，“怎么可能？那么大动静你没听见？你聋子啊？”

　　话音未落，门忽然敞开，一只白皙的手抓住门框，隐在暗色里的男人慢慢走出来。
　　巨大的帽子遮住他眼睛，仅露出半张脸，嘴唇略薄，颜色浅淡，他转头，目光落到李诩身上，一字一句说：“你是警察？”

　　李诩点头，正色说：“我是。”
　　裴沐白靠在门框，打量走廊里神色各异的几个人，目光在脸色憔悴的姜尧身上停留一瞬，又迅速滑走。

　　他手指修长，食指忽然指向跑跳的男孩，“谁是他妈妈？”
　　没人应答，他转向旁边的女人，语气带着托付：“大婶，麻烦你转达一下，这男孩总是晚上在屋里跳来跳去，实在太吵了。”

　　李诩轻咳一声，递来一句：“她就是孩子妈妈。”
　　“哦……”

　　裴沐白拉着长音，重新打量她，面无表情地说：“还有你，请不要在我门口吵。”
　　女人刚缓过来神，事情的发展跳脱出她设想，怎么最后都变成她的错了？她不死心地拽着裴沐白的袖子，有些气急败坏“我就不信你只听到我儿子蹦了，没听到她鬼哭狼嚎？”

　　裴沐白低头，看着油腻的手扯着他袖口，脸色微冷，“没听到。”

　　“不可能！”
　　女人还想质问他，却被一股大力甩到旁边，随后‘嘭’地一声，门在她眼前重重地关上了。

　　李诩歪头看了眼旁边的姜尧，在她也看过来时忽然扯出一丝笑，她愣了一下，再定神看他时又恢复严肃。

　　女人见事情没有回转余地，借故孩子要回家尿尿，匆忙爬楼梯上去了。吵闹了小半天的出警就这么奇异的结束了，李诩晃晃脑袋，试图甩掉脑海里堆积的杂音。

　　走廊回归安静，姜尧缓缓松了口气，她掏出钥匙，清脆的碰撞声在空气里回荡。
　　李诩抹了把脸，笑着说：“能赏口水喝吗？”

　　姜尧抬头，第一次仔细看他的脸，李诩是标准的男人模样，寸头，皮肤不白，但也不黑，形象就是军旅剧里的班长，温柔又带着一身正气。

　　此时的场面就像解放军路过农户家，一脸不好意思但又耐不住渴，咧着一口大白牙挠头讨水喝。
　　姜尧点头，拧开房门，小声说：“麻烦你在门口等一下。”

　　李诩收住欲向前走的脚，点头说好。
　　很快，也就几秒的时间，从门里递出一瓶矿泉水，他拧开盖子，仰头喝了半瓶。

　　他看姜尧的脸卡在门缝，忽然想到对门的男人，本着和姜尧算是老相识，说话也随便了些。
　　“你应该谢谢你邻居。”
　　“好。”姜尧语气敷衍。

　　李诩也不在意，把喝剩的半瓶水塞进裤兜，对姜尧说了声谢谢。
　　眼看门要关上，不知怎么，他鬼使神差地拦住，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觉得我们以后会经常遇见，要不……。”
　　他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在她眼前扬了扬，“加个微信？”

　　姜尧握紧门把手，想到微信里五十二个把她拉黑的人，眼神一黯，淡淡地说：“不了。”

　　李诩诧异，心想她是不是误解他的意思了，今天他没穿警服，一身便衣，管她要微信也只是一时冲动，连他都怀疑自己的意图。

　　被这么直白的拒绝后有些尴尬，他干笑两声，僵硬地收回手机，解释道：

　　“你别误会，我就是觉得你一个女孩独居，要是遇到危险也方便联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