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为君》周思庵

31、第 31 章

　　第二天中午，宋思意坐轮船离开了陵远，回到朗州。李君行送她到渡口。

　　从昨天晚上开始，她一直心情郁闷、纠结。换作是谁，遇到这种事，都没办法很快释怀吧。

　　晚上，李君行打了电话回来，问她一路是否顺利，吃饭了没有？她都只是简单回答。李君行明显感觉到她还在生着气，以往她接到他的电话可不是这样。

　　日子恢复从前，回到公司继续上班。马上到新年了，最近轮船公司更忙了，都忙着处理事故中伤员和死者的一大堆问题，还有应对汹涌的舆情。每天爸爸和大哥都忙得不见人。宋思意也被调到经理办公室帮忙，前台接线和办公室两边跑。

　　这天她去副经理办公室送完一沓文件，刚回到前台，文芳正在接电话：“噢，你稍等！”说完就把话筒递给她电话听筒，“找你的。是个男的。”

　　宋思意听到说是个男的，猜到多半是李君行了。她“噢”了一声，接过电话。

　　电话竟打到公司来了！李君行你有完没完。宋思意边想边说：“喂？干嘛打到公司来？我在上着班，忙着呢。”

　　电话那头竟然沉默了几秒，接着是一个既熟悉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的声音。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请问……是宋思意小姐吗？我是朱晋章教授的助理。我叫黄鸿生。”

　　“朱晋章教授？……”宋思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是的。您上次送来的……”

　　“啊，朱教授。”很快——她就想起来了。是手机！手机充电充进去了？这都过去好久了，宋思意差点忘了这事了。

　　宋思意既紧张又兴奋起来，“黄助教您好。是的，是的，我是宋思意。”

　　“宋小姐，你好。朱教授让您明天来实验室一趟，取回您的东西。”

　　对方仍旧是礼貌而不失分寸。

　　取回东西？是没充进去电吗？宋思意纳闷。不管了，明天去了再说。

　　第二天，宋思意如约来到芙蓉大学。虽然已是寒假，假期学生们都已经回家过假期了，但朱教授仍然在学校没回家，每天泡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她穿过长长的林荫道，来到朱教授实验室。一进门，看到的是昨天电话里的黄助教，他告诉宋思意朱教授此刻正在里间，让她进去等。

　　宋思意轻轻敲门。

　　声音响起：“请进！”是朱教授的声音。

　　推门进去，实验室很安静。宋思意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人影。“嘀 、嘀、嘀”有规律的的声音不时响起。桌上除了宋思意看也看不懂的实验器材，还有杂乱无章的堆放。成百上千的彩色的电线连接着无数个接口，地上、墙上、桌上交错纵横。这里，可以说真是很陌生又令人畏惧。

　　“朱教授！”宋思意轻轻叫了一声。

　　“噢。你来啦！”

　　宋思意仍然没有看到人。很安静，只有“嘀、嘀、嘀”的声音。

　　宋思意站在原地。

　　就在这时，一身白大褂实验服的朱教授从布满电线的桌子下面钻了出来。宋思意侧过头看向他。

　　“朱教授，您……”

　　没等她说完，朱教授就努努嘴，说：“你的东西，你看看。”朱教授将手里的什么东西放在桌上，指了指另一个桌子上的牛皮袋。

　　宋思意走过去，打开牛皮袋，拿出手机一看，屏幕瞬间亮了！屏幕上的屏保照片是她自己——是2023年的她，她坐在公园的草地上，笑颜如花。身后是上海，绿树参天，蓝天白云，一幢幢高楼直插云霄。

　　看到这个照片，有那么一瞬间，宋思意感觉自己仿佛穿越了，仿佛回到了那个繁花似锦、流光溢彩的2023年。那里有人在等她吗？在担心牵挂他吗？当然，有李君行、有阿婆，有小雅，还有很多爱她的人。

　　她忘记了高兴和激动。心中涌起痛苦和酸涩。她抚摸照片，眼中渐渐升起一团雾气。

　　“这个东西，是什么？是新式电话吗？还是……”不知什么时候，朱教授已经脱了手上的手套，走到了她面前。

　　宋思意这才缓过神来。

　　“啊……是的。朱教授，这是……最新式的电话。”宋思意一下子不知道该如果跟朱教授说这叫“手机”，是100年后的东西。

　　“除了打电话，我看它的功能应该还有很多。我在国外都没有见过。”朱教授薄薄眼镜片后面的眼睛盯向她，疑惑地挑挑眉。

　　“是的。除了打电话，它还可以录音、拍照、拍影像。”

　　“噢。”朱教授都没见过、没听过的电子产品应该不多，但这个东西实在不在他的知识范围内。他把头转过去，去拿桌上的实验数据单。忽然，他抬眼看她，眼神充满压迫：“你是记者？”

　　记者？宋思意连自己都没想到这个东西的确最能跟记者挂得上钩。她只能练连连摆手：“噢，不是，不是。”

　　宋思意把手机装进牛皮袋，鞠躬道：“我以后再和您解释。朱教授，真的太谢谢您了。”

　　“不客气，给它充电也算是我实验的一部分了。你看，这一沓数据就是目前的成果。“朱教授拍了拍手上的资料，继续说，“虽然还有很多地方不明白，但是我想说的是这个电话单从外观看，它的工艺水平都远远超过当今世界上所有的科技，简直叹为观止。是用于军事的吗？不过……你不像说我也不会勉强你。”

　　宋思意顿时惊讶极了。“啊，不是的，这……是我自己的。还有，朱教授……我把这个东西送到您这充电的事，能不能先不要……”

　　宋思意恳求地望向他，她不想别人知道手机的事，这对她没有一点好处。

　　朱教授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说的。”他好像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似的。宋思意真是没有办法跟他解释了。

　　“这个电话应该在其他地方很难找到设备充电。以后，没电了可以再来找我。”

　　“好的。谢谢朱教授。以后，有合适的机会，我一定会跟您详细解释情况。谢谢您帮我。再见，朱教授。”

　　宋思意再次鞠躬。

　　朱教授推了推眼镜，眼镜片后一双深邃的眼睛看了看她，然后点点头：“去吧。”

　　宋思意被盯得头皮发麻。她掩门出来，心想：朱教授的眼神好像一把刀啊！她只想着通过手机找到回去的办法，他却认为她在利用这个神秘机器搞军事间谍活动？

　　宋思意听同学说朱教授少年成才，十几岁时就留学美国，年纪轻轻就成了教授。那一定是绝顶聪明的！不对不对，朱教授可是一表人才，头发茂盛着呢。但聪明是肯定的，不聪明怎么干得了教授啊？据说还是未婚，一心扑在科研上。

　　晚上，宋思意回到宋府娘家。吃晚饭时，宋思意就给宋泽明使眼色，宋泽明探过头来听姐姐说话。宋思意小声嘀咕道：“吃完饭，上楼！有好东西给你看。”

　　宋泽明会意地点头。抬头问：“什么好东西，姐？”

　　肯定不能在这儿告诉他。“等会儿你就知道……”

　　“咳。”爸爸宋翼昌白过来一眼，打断了她，“吃饭就吃饭，小声嘀咕什么？”

　　宋思意和宋泽明两人只好摆正了脑袋，低头扒饭，不做声了。

　　“翼昌，思意好久不回来一次，一回来你就数落她。还让不让孩子们回来了？”妈妈什么时候都是最温柔慈祥的。“来，吃菜，思意。“

　　父亲只好不说什么了。

　　母亲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宋思意的碗里，目光里尽是慈爱和心疼：”让你爹你看看，哪个姑娘家有咱思意这么瘦的？怎么就不见胖呢。”

　　小娘也附和着母亲：“是呀，还是咱自家的厨子最了解思意的胃口。这次回来，就多住段时间，让厨子做点思意最喜欢吃的。”

　　“不想再长胖了，我还得再减减肥呢。”宋思意看了看自己说。

　　“减肥？什么减肥？”妈妈一脸惊讶和不解，”白白胖胖的才有福气。不许给我减肥啊！”

　　“姐姐，你不知道啊，现在都流行以瘦为美。小姑娘都不爱吃饭，只想着越瘦越好。这样，穿旗袍、穿洋裙才好看的呀。是吧，思意？”

　　宋思意心想：还是小娘最懂，走在时尚的最前沿。

　　但是，宋思意也只敢笑笑，望着母亲的眼神，不敢说话。

　　宋思意赶紧吃了几口饭菜，规规矩矩放了碗筷。说道：“我吃好了。我上楼去了。”

　　“曼淑，乖乖吃饭噢。”宋思意拿掉最小的妹妹脸上的一粒饭，朝她挤挤眼，小曼淑也笑起来。宋思意说完就离席溜走了。

　　“诶？你这孩子。才吃了几口啊？”身后传来的是母亲的唠叨。

　　她“噔噔噔”地跑上楼梯，只装做没听到。

　　大嫂说道：“思意，晚上一起去不去滨湖公园看烟花？”

　　宋思意头也不回：“不去啦，太冷了。”她今晚有比看烟花重要一万倍的事情要做。

　　爸爸宋翼昌说：“那你们回来时买些回来，在自己家里放。”

　　“对哦。”大嫂答应道，“爸。好的，知道了。”

　　宋思意她忽然觉得很幸福，这是她在以前的世界从没感受过的。在这个家里，虽然父亲有好几房太太，但相处得很融洽，这很难得。跟她以前的电视里看的宅斗剧、宫斗剧的情节完全不一样。家里的人很多，长辈都很爱她，哥哥嫂子都很宠她，弟弟也喜欢她，成天粘着他。如果有一天，她忽然离开这个身体，离开他们回到原本的世界，她会怎样？一定会很难过的吧。

　　不一会儿，弟弟宋泽明也上来了。一进门，宋泽明就问：

　　“姐，什么好东西？是手机充进去电了。”

　　泽明果然猜对了。宋思意朝他点点头，从包里拿出手机，递到宋泽明面前。宋泽明拿过去看到彩色明亮的屏幕，眼睛一下子亮了，惊喜万分：“真的有电了。“

　　接着他就看到了屏保照片，不可思议：”姐，手机上这是你吗？是彩色的照片，竟然可以这么清楚。”

　　宋思意点点头：“嗯。在上海虹桥公园照的。”

　　“这就是100年后的上海啊！”宋泽明目光在照片上游离。

　　宋思意划了一下手机屏幕，说：“来，你输入手势密码，把这几个点按顺序连起来，就打开手机了。里面有很多我以前拍的照片和视频。”

　　“还有这种密码？这也太高级了吧。”宋泽明输入了密码。

　　“还有更高级的刷脸密码。在100年后的世界，很多地方都只要把脸凑过去，门就开了，手机也开了。坐飞机、坐火车也要刷脸，造不了假的。很安全。别人偷了你的东西，也用不了。”

　　宋思意给弟弟点开相册，教他一张一张地滑动观看，一张一张地给他介绍这是在哪里拍的，这个视频里的人是谁。

　　“这是我刚工作时候的工作卡位，在上海最贵的地段的写字楼，33楼，这栋楼一共有99层，有几百米高。你看，这张就是外滩。”

　　“上海100年后是这样啊？”宋泽明显然被未来的世界震撼了，这太科幻了。

　　“这是我去年过生日时和朋友拍的视频。在许愿的时候他们给我拍的。”

　　宋思意津津有味地看着，“啊，姐，姐夫！”宋泽明看到了视频里的李君行。他指着视频里和他姐夫一模一样的人，瞪大了眼睛珠子。

　　“姐夫和你……”

　　宋思意看过去，视频里是李君行那熟悉的声音和脸。

　　“是啊，很神奇吧。在那个世界，我和他也认识的。他在那个世界也叫李君行。”

　　“啊？姐，我……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宋泽明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姐夫他要是知道这个宇宙里真的有平行世界，宇宙中真的有另一个自己……我真好奇姐夫要是看到这个，会怎样。”

　　宋思意看着视频里的李君行，虽然是同一张脸，但又很不一样。她已经有多久没有想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