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为君》周思庵

16、第 16 章

　　宋思意打车到站点，穿过人行横道就是十字街公园。十字街公园，正是李君行救她的地方，是他们第一次命运相连的地方。

　　此时，正值夜幕时分，血红的晚霞铺在西边的最后一点天空。东边的天空有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那是金星，阿婆说过那又叫长庚星。宋思意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天空。

　　她拿出手机给李君行打了个电话：“我到公园对面了！在等红绿灯。”

　　“好。”

　　她在等那个红色的数字一点一点变小。10！9！8！7！……时间定格的每一秒仿佛都像慢动作。在川流不息的车辆中间，她看见李君行出现在马路的那一边，他正在那边等着她。

　　“3！2！1！0！”

　　宋思意跨下台阶，跨向斑马线，朝马路对面的李君行大步走去！

　　就在这时，城市的路灯“刷”地一下亮了！宋思意抬头望去，恰似白昼涂燃了太阳，蜿蜒成一条梦境一般的光道，直通向天际。

　　她微笑着看着这美丽的一切。却没有注意到，一辆黑色越野车像一头失控的野牛一样带着尖锐的鸣笛声朝她直冲过来！直接撞向了她。

　　她飞向空中，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她感到腥红的血从她的额头汩汩流出，但并不感到疼痛。周围乱糟糟的，来来往往的人在她身边忙碌穿梭，但她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也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她好像看见了，看见头上的灯光如一条银河一样破碎又聚拢。好冷！刺骨的寒冷如掉进冰窟！

　　这是濒死的感觉吗？拜托！千万不要死啊！千万不要死啊！李君行还在对面等我呢，我死了李君行怎么办？我还没跟李君行说谢谢呢。我死了阿婆怎么办？我死了我的奖谁替我去领啊？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她只是感觉好困，她要睡了。

　　不要睡！不要睡！宋思意是最坚强的战斗力满级的女战士不是吗？

　　李君行，你在哪里？她胡乱地挥舞着手，想要抓住什么。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粗壮有力。那是李君行的手！宋思意用力地握着不放，但她越来越感觉到手中渐渐地空虚了。

　　她惊慌失措，害怕极了！她大声呼喊着：“李君行！李君行！”

　　此时，一个急切的声音响起来，越来越清晰：“小姐！小姐！您醒了！”

　　听这说话的语气，她应该是没有死成。

　　她终于醒过来了！她缓缓地睁开眼睛。

　　但她的眼前不是大马路上，也不是充满着药水味的病房。她正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蕾丝的床单，房间也是复古的西式陈设。眼前和她说话的姑娘更是吓了她一跳。她根本不认识她！她穿着斜对襟盘扣衬衣。宋思意拽着的是这位姑娘的衣服。

　　宋思意松开手，疑惑地问道：“这是哪儿？不是医院吗？”

　　姑娘说：“小姐，您只是吹了冷风，大抵受了些风寒，已经叫大夫帮您瞧过了。”

　　宋思意又急忙问：“李君行呢？”

　　这位眉清目秀的姑娘放下手中的托盘，忍不住笑道：“小姐，你说谁呀？您是说李副帅吗？后天才是小姐你出嫁的日子啊，您再多等两天就可以见到他了。嫁过去您就是李太太啦！”

　　出嫁？李太太？

　　宋思意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她龇牙咧嘴！这不是做梦！她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一看，把她吓坏了！

　　窗外，是清冷的早晨。青石板铺就的大街上，几个寥落的行人。他们有戴着西式礼帽和穿着长褂子的男人，有的穿着短旗袍的女人，再看看自己，也是一身绸缎睡衣。天哪，这是民国呀？

　　她跑到镜子前一看，镜中人的模样就是她自己！似乎还年轻了些。她倒抽一口凉气，这个宇宙果真是存在四维世界的。四维世界的另一端果然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她竟然穿越了！

　　可惜，她对她的目前的身份一无所知，她完全没有记忆。

　　小姑娘走过来说：“思意小姐，您少吹风，别又着凉了。大太太吩咐给您熬了姜汤，您趁热喝了吧。”小姑娘把形如木桩、目瞪口呆的的宋思意扶到床上，给她垫上枕头当靠背。

　　宋思意必须要知道她穿越到了哪一年？她得尽快知道她自己的一切信息。

　　“现在……是哪一年啊？”

　　小姑娘边打开窗帘，边回答：“民国十二年啊。”

　　啊，竟然是一百年前！

　　她叫我思意小姐。难道我还是叫宋思意？那李君行呢？他一起穿越过来了没有？但小姑娘好像又并不认识李君行。李君行，你在哪里？你一定伤心又难过吧。我还能回到一百年后的世界吗？一百年后的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我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个体态宽厚的中年妇人，盘着发髻，旁边跟着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少年。

　　少年一进来就大声嚷嚷：“姐，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两天两夜了，你知道吗？”

　　“宋泽明。”妇人低声制止道。

　　“金玲，你去给思意准备一下洗澡的热水。”中年妇人吩咐道。

　　“是，大太太。”刚刚伺候的她的姑娘微微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妇人走到床边坐下，慈祥温柔地看着宋思意，轻轻摸一下她的额头。“思意，你可把妈妈吓坏了。那天你突然不见了，全家上下满街找你，找了一整天都找不到你。你怎么睡到房顶上去了。第二天你大哥在房顶找到你，你还一直睡着，怎么叫都叫不醒，把妈妈给急坏了。叫了好多大夫都只是说你受了风寒，也查不出什么原因。现在总算是醒过来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宋思意摆手道：“没有没有，都挺好的。”

　　宋思意知道了，眼前这位是她的母亲，站在旁边的这个小孩是她的弟弟。他还有个大哥！有大哥的话那就应该还有二哥？甚至三哥？啊，一百年前她一点也不孤单啊，这么多亲近爱她的家人。不知道为什么，宋思意对眼前的这位母亲，这个家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安全感。

　　“真的都好了吗？要不要许医生再过来给你检查一下？”

　　“真的好了。我可能是太困了，就多睡了几个小时。”宋思意立刻住嘴。才几个小时吗？听说是睡了两天两夜啊。

　　“那就好。好好泡个澡，洗完澡就下来吃早饭。”

　　“好的。”

　　洗完澡，宋思意在自己的房间衣柜里找了一套紫色的裙子穿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下楼去。

　　半个小时前还在感叹浴室真大，现在又忍不住在心里啧啧称赞，饭厅也是大得可以打高尔夫球了。

　　复古的西式餐桌，雪白的桌布。哦，对现在来说应该不能叫复古，是新潮的西式风格。

　　餐桌上已经坐了一些人。

　　她秉承着不说话就不会出错的原则，先要弄清这个家的情况再说。

　　坐在正中央的是一个穿着棕色大褂的中年男人。两撇八字胡，头发整齐地往后梳着。

　　这位应该是她的父亲。

　　其他座位上，坐了七八个人。除了刚刚早上在楼上出现的弟弟宋泽明，在座的没有一个是知道名字的，全都不认识。得尽快知道他们是谁。

　　父亲一脸严肃：“宋思意，快说，你那天怎么跑到房顶上去了？”

　　是啊，跑到房顶上干嘛去了？她哪里知道为什么要跑到房顶上去了？怎么办？怎么办？

　　“我……我……”宋思意如坐针毡，有没有人，快来人救救她。

　　“我知道！”这时，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

　　天哪，是哪个大好心人替她解围来了？

　　“姐姐她肯定是上去看长庚星了。”原来是宋泽明这个小好人啊，“姐姐说过，那天是长庚星最亮的时候。”

　　长庚星？那天在红绿灯路口也见到了非常明亮的长庚星。

　　“啊，是啊。”宋思意终于接上话了，“那天的确是今年长庚星最明亮的时候。所以我想离得近看得清楚一点。”

　　“看星星？长庚星？”

　　“那个……”宋思意使出毕生所学，给爸爸科普起来：“爸爸，长庚星可不是一般的星星。她是离地球最近的一颗行星。她在中国被称为金星或启明星，在西方又被称为维纳斯女神的梳妆镜，是爱与美的化身。”

　　爸爸显然对星星不懂，自然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有宋泽明这个小孩瞪大了眼晴在认真听她说。

　　“那爬那么高干什么？那么长的梯子，你也敢爬？万一摔下来怎么办？还整晚都没下来，让全家上下一顿好找。”

　　即使是二十一世纪的宋思意也从来没有夜不归宿，确实过分了。

　　爸爸又说：“思意啊，你是马上就要嫁人的人了，怎么还是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黄花大闺女整晚夜不归宿，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了，传到你未来的丈夫耳朵里，你爸爸的这张脸往哪里放？”

　　宋思意深感不安和愧疚。“爸，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好啦好啦，翼昌，你就少说两句吧。思意她已经知道错了。她身体也刚刚恢复，让孩子吃饭吧。”

　　爸爸叫宋翼昌！

　　“是啊，爸，您就别再说思意了。”坐在母亲旁边的二十多岁模样的年轻人说道。

　　宋思意抬眼望去，这个人是大哥吧？坐在他身边的是……二哥？感谢大哥替妹妹解围。

　　看着宋思意认错的表情，爸爸也不再多说什么。

　　吃过早饭，宋思意走出门去，坐在房前小花园的木凳子上。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栋中西结合的宅子。心里想着：这里是哪里？我的爸爸是做什么的？我多大？我是做什么的？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最快地知道这一切？

　　就在这时，弟弟宋泽明跑过来找她了。

　　他一过来就问：“姐姐，你刚刚吃早饭的时候，说的是什么啊？你说金星是离地球最近的行星？什么是行星啊？还有，维纳斯的梳妆台是什么意思？维纳斯是谁？”

　　看来这个弟弟是个刨根问底、不懂就问的人啊，看来在班上也是个小学霸吧！

　　忽然，宋思意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试试看吧。

　　“泽明，姐姐告诉你啊，地球围着太阳转，太阳系一共有八颗行星。哦，不，有一段时间有九颗。有水星、金星、地球、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冥王星。”

　　“为什么有九颗？后面又变成了八颗？”

　　“怎么解释呢。经过科学家的观测研究，觉得最远的那颗星冥王星实在太小了，够不上当行星的资格，再说她的运行轨道不在黄道平面内，所以就把她踢出去了。”

　　宋泽明点点头，似懂非懂。

　　“那维纳斯呢？”

　　“维纳斯是古代罗马的一个女神。小爱神丘比特是她的儿子。”宋思意问，“你听过丘比特吗？”

　　弟弟摇头。

　　宋思意继续说：“好吧。没关系。金星，也就是长庚星，在西方国家被称为维纳斯女神的梳妆台，给她赋予美好的意义。就像中国古代嫦娥奔月这样的故事一样。”

　　“姐姐，你怎么知道的？”

　　“不信？不信你去问你老师看看我说得对不对！”宋思意心想：这算什么！弟弟呀，你知道一百年后的中国都发展成什么样了吗？

　　宋泽明不再反驳，接着说：“你也没读多少书，你怎么知道得那么多啊？以前没发现啊，是不是最近偷学了？”

　　“咳咳咳……”宋思意猛烈地咳嗽起来，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

　　天哪，一百年前的我竟然没读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