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为君》周思庵

10、第 10 章

　　妈耶，这么多人，镇定镇定！李君行你真是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我宋思意今天算是见识了。但即使脑海中此刻有一千个想打死他的念头闪过，但她表面上自然不好发作，甚至还得好好表现，不能在这成百上千的“观众”面前失了体面。

　　这五分钟恐怕是她一辈子最难熬的五分钟了。宋思意极力展露出端庄典雅的笑容，时刻注意嘴角翘起合适的弧度。以及结束时优雅的鼓掌。

　　待视频一掐断，宋思意就炸了!

　　“李君行！”这应该是宋思意第一次这么大声和他说话。

　　“你表演前能不能和你的‘同伙’对个台词先？哦，不，我才不是你的‘同伙’。”宋思意做了个NO的手势，接着义愤填膺道，“啊，还有啊，你那个会议是个什么会议，那么多人，你怎么不早说一下？真的很吓人啊，你知道吗？”宋思意巴拉巴拉输出一大堆。

　　“想去哪里玩？”李君行启动车辆，眼睛略含笑意，观察着后方车况。

　　“啊？”去玩？宋思意一时反应不及。

　　他竟然置之不理！？宋思意必定要穷追不舍：“那个，我说，你刚刚说我是你的什么？亲人？是堂妹啊还是表姐啊？还是，姑姑？婶子？”

　　婶子？宋思意要被脑子中间突然蹦出来“婶子”这个女性亲戚给整破防了。忍住！

　　“还有可能是姑奶奶！”

　　“姑奶奶？哈哈哈哈哈哈哈！”宋思意立马笑得人仰马翻。而某个人却气定神闲。

　　“上次在医院，你认我做哥哥。这么快就忘了？”李君行得寸进尺。

　　认他做哥哥？什么鬼？狡辩。

　　宋思意忽然想起他在医院看她那一次。还有换那个…….记得当时自己是又羞又囧，又要提？气焰一下子被浇灭了一半，但还想挣扎一番：“我，答应了吗？”

　　“没反对就是答应了。”

　　“好不讲理啊！”宋思意说不过他。

　　李君行扭头看他一眼，宋思意正气鼓鼓的。“今天早上，你跟青姨说你是来苏州旅游的，想看名胜古迹，青姨一早还再三叮嘱我带你去乌镇玩。你不是也没说实话？咱俩算扯平了。”

　　“啊呀，那个……”宋思意提高了音量，近乎娇气地反驳道。猛然间，她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在对李君行撒娇。理智立刻占了上风：打住打住，失态了失态了！太放纵了。

　　彻底完败！斗不过，就只有缴械投降，“好吧。算扯平了！”

　　但气氛仍旧有点怪怪的。她迅速调整好坐姿，偷偷瞟了一眼他，他正笑得像朵花一样开心。

　　不一会儿，宋思意看到路边快速闪过的路标，她趴在车窗上反复确认后，意识到这是去乌镇的方向。“真的要去乌镇吗？”

　　李君行一本正经道：“当然要去。青姨交代的任务，不辞风雨，必须要完成！”

　　他在逗她！

　　“噗”，宋思意又被成功逗笑了。

　　“哈哈哈，还不辞风雨！哈哈哈……你这个人太坏了。”宋思意捂住脸大笑起来。

　　车内气氛一片欢腾。

　　管他呢。管他什么董事长还是不懂事长，管他什么结婚请柬还是离婚请柬，她早已经忘记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她要去玩了。

　　乌镇周末游客挺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宋思意在前面饶有趣味地参观游览，李君行在后面不徐不疾地跟着。宋思意游览得很认真，对各处文化古迹都想一探究竟。她混迹在各个旅行团里，蹭导游们的解说。偶尔李君行也担任一下临时导游兼“助理”。帮宋思意拍照，宋思意上厕所，帮忙拿个奶茶什么的。宋思意倒也“使唤”得得心应手，顺理成章。

　　直到半夜才回到上海。

　　宋思意洗漱完毕，躺到床上，已经是凌晨一点。可是她一点也睡不着。就像烟花散尽，回到现实，心里感到空落落的，脑子里的那个人总是挥之不去，这种感觉宋思意从来没有经历过，这让她很难受。她拿出手机，乱翻着屏幕。也不知道要发给谁。怎么办？她一直在想着他。李君行，他睡了没有？刚才下车的时候就怎么有点依依不舍的感觉？

　　不行，不行。绝对不可以。

　　李君行也没睡。

　　他从床上起来走到窗边，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了起来。他很久都没有抽烟了。淡蓝色的烟雾萦绕着他的眉，缠绕着他寂寞深沉的眼。

　　今天早上，宋思意从二楼窗口看见他，是他刚刚从顾惜文的墓地返回来。他带着一束雪白的海棠花去祭扫了她。

　　“惜文，好久没来看你了，这是你最喜欢的花。”他把花放在墓碑前，墓碑上照片里的女孩笑容纯真灿烂。

　　沉思良久，李君行慢慢地说：“惜文，我现在遇到一个女孩。昨晚，我带她一起来了你家。你肯定想知道她是谁吧？你见过她的。你肯定想不到，她竟然是九年前我和你一起救过的那个女孩。那天是我出国前一周，我们俩去澧州邵福寺，曾经把一个晕倒在路边的女孩送到了医院，等给她办上住院推进手术室后，我们才离开，医生当时说她是心脏病晕倒。后来我们还聊起过她，你还一直担心她，想知道她后来有没有痊愈。惜文，这个女孩她现在还很好的活着。这个女孩她叫宋思意。嗯，她和你性格很像，很有趣，也很可爱，身体生着病却很乐观开朗。她一直还留着我那天意外留下的大衣。很奇怪，我觉得上辈子她应该是我的亲人吧。

　　回国后，我父亲给我安排过很多次相亲，我都拒绝了。不是因为我不想重新开始，而是因为那些女孩都不是我喜欢的。但是宋思意这个女孩，她和那些女孩不一样，我想……和她交往下去。”

　　李君行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宋思意的。但是，只要确认了自己的内心，就勇敢点。这是他跟宋思意说过的。

　　今天，他差点说出来：

　　媳妇儿也是亲人啊。

　　但是，会把她再吓一跳吧。

　　*

　　今天是周日，每周的家庭早餐日。等李君行下楼来到餐厅时，他的亲人们已经在餐桌前就座了。坐在西式餐桌正中央的是父亲李兆国，他身材微微发福，典型的精明商人长相。

　　李君行坐定在父亲左手位置，阿姨立刻夹了湿毛巾放在他面前碟子里。

　　“哥哥，你上次答应给我买的高达，什么时候到啊？”

　　“还没买呢。”李君行一边擦手，一边瞅一眼坐在他正对面的叫李灿宇的小破孩。此时，他正在被她的妈妈投喂一口温牛奶。

　　“哥哥，你又骗我，你老是骗我。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

　　“小学生的任务就要多吃饭，多买书，多学习。老买什么玩具！”买高达这事儿是因为上次李灿宇在聊收到的生日礼物，话里赶话，到李君行这儿一顺嘴就说了句“到时候我给你买个更大的！”，他早就忘了这事儿了。

　　“爸爸。”又是老招式——向李兆国告状，“哥哥答应给我买高达，又不买了。”

　　“灿宇，餐桌上不许喧闹！”李兆国倒也不护着，低声喝道。

　　那小子只得悻悻地闭了嘴，但一直扭扭捏捏。

　　李君行擦完手，开始自顾自吃起早餐。任由他去。

　　“好啦好啦！跟你哥斗，你斗得过吗？”他母亲关瑶说话了。

　　话里有话！李君行了然。

　　“走吧。吃完了一会儿让福南带你去游泳，昨天和刘教练约好了。”说着，关瑶就拖着李博文下去了。

　　“哥哥，别忘了买哦。”这小子边走边还不忘叮嘱。

　　李君行瞪他一眼，继续吃。

　　桌上只剩下父子二人。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李君行对他的父亲的感情一直很复杂。作为一名企业家，李兆国识人善用，以信誉闻名业内，是成功者的典范。作为父亲李兆国也还算得上称职，重视子女教育，严苛为人处事。但作为丈夫，他却跟天底下那些突然变得有钱的男人一样。不然李君行的妈妈也不会……

　　李君行加快了喝牛奶的速度。

　　过了一会儿，“爸，我吃好了。”李君行欲行离开。

　　“等等。”李兆国放下勺子，不紧不慢地问：“昨天，全国渠道商会议上的那个女孩。你不应该和我解释一下吗？”

　　事情这么快就传到父亲的耳朵里了吗？也难怪，虽然他已退出董事会，但董事会里都是他的人。集团所有的风吹草动都尽在他的股掌之中。

　　“她是我的一个朋友。前天和我一起去了顾伯伯家。”李君行诚恳回答。

　　“朋友？你在大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李兆国怒气渐盛，“李君行，说话要注意场合，讲究分寸。以前我没有教过你吗？这是开会，不是你聊天、开派对。”

　　“在那种情况下，我如果说她是我的朋友，岂不是更显儿戏？”

　　“那她就不能不出现吗？！”李兆国气得用手指直敲桌子，满脸通红。

　　“我不能放她下车。”李君行语气很坚决。

　　瞬间，空气安静了。

　　李兆国不相信似的看着眼前的儿子。这是这几年来他第一次为一个女孩而跟他争辩。李君行和顾惜文从小互相喜欢。但天有不测风云，惜文的意外离世让李君行遭受前所未有的打击，一度折磨自己不成人形。李兆国担心他会走不出来。现在，看见儿子在维护关心另一个女孩，这是一个好现象。李兆国语气终于平和了一些。

　　“她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李兆国似乎又想起什么，“为什么带她去你顾伯伯家？”

　　李君行不回答。

　　李兆国见状，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成何体统！下次你敢？”然后，甩手走了。

　　*

　　话说宋思意自从苏州回来以后，就被覃总监盯上了。不久，杂志社的年度活动“VG之夜”，届时当红的流量明星、实力演员、商界名流都会被邀请，杂志社的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此外，杂志社最近业务量很大，宋思意几乎每天都在出差，昨天刚在三亚，今天就有可能在内蒙古，明天又要飞北京。加上最近人手不够，师傅傅安南请了几次假，覃总监都是让宋思意去拍摄。宋思意忍不住心里嘀咕：覃总监这是慧眼识珠，要提拔我吗？宋思意也是有自己小目标的人。总监亲自给机会，当然要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桃花落了，栀子花落了。春天就要过去了。她每天像个小陀螺一样转啊转啊，都忘了师傅明天就要结婚了，都忘了过几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了，都忘了李君行长什么样了……

　　李君行不也没联系她么？他是董事长，应该更是日理万机，批阅奏章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