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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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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月之下,一丛山上竹枝伸进后院,在不规则的窗棂方块间,有了些凄清旷悠的深邃之感。
一股阴淡的风吹来,本就燥热的夜,反倒有几分冷凉之气。
叶漫抱紧双臂,看他专心致志望向她的眉眼,倏地感觉有些后脊背发紧。
这是森林狼在窥视猎捕弱小动物的神态,穿书前她在动物世界见过。
此时,她便是那弱小的一方。
可她告诫自己:不能怂。
他吃不了她。
如若自己先心虚,便是认输。
为了掩饰,她故意到处睃巡。
紫檀木的博古架,他靠在那,几乎差不多。
如若他不是穿的浅色,几乎和博古架融为一体。
同色书案,到她腰部,简单古朴却无处不彰显大雅之气。
这处屋子的主人,不得不说,尽管简朴,可也算居有竹,食有肉的宽裕之家。
叶漫眼神四处瞟,就是故意不瞧将她圈在书案之间的人。
“忽然想起的···故交而已。”装作云淡风轻,她拿起一只竹笔筒把玩,笔筒雕刻着岁寒三友,松枝究遒劲,竹叶清雅,梅花绽放,布局合理,留白有意蕴。
不得不说,就这么一个简单的物件,也绝不是粗鄙之人能用的。
她一点点抚过,心内惊叹不已,表现上却故意岔开话题,“这玩意儿还雕的如此精妙,咱们竹村,可是人才济济啊。”
程远麟不接这茬,宛如沙漠之中见到水源,好不容易接上的话题,岂能就此断掉。
他再次死盯住她左顾右盼的眼,“那程远麟,你可认得?”
叶漫蓦地站起,这个话题对上她心里最深处的隐私,她不能让别人窥见,她忽然想要回家。
“王老吉,你挨我太近,我要回去。”站起时,几乎绊倒后面的圈椅。
程远麟把它扶住,双手依然撑在书案上,此刻并没打算松开的意思,眼眸炙烈,“既是故友,应该认识,对吗?”
“关你何事?松开,你这登徒子。”娇嗔怒骂间,叶漫已经低腰蹲下,从他手腕下窜了过去。
他是谁?他凭什么问她未来的夫君?
这是只属于她的隐私,她岂能随意告知别人?
“我真名就叫程远麟,当朝护国大将军。”
掷地有声,却拿出莫大的勇气,他其实不想就这么戳穿自己的。
他还想多看她几次敬佩到瞠目的眼神。
被人敬仰的感觉很好,特别是她。
很能让人心脉沸腾,满血激荡。
程远麟很享受。
脚下趔趄,叶漫快速提起裙摆,斜乜他,冷冷吐出,“你以为我会信?谎话精!你想是谁便是谁!”
呸地一声,怒气冲冲出廊庑,过月洞门,到达正门。
程远麟追出来,却在廊庑下滞住。
须臾间,寂寥身影在月影下,只剩叹息。
叶漫带着一肚子的气回去,刚到进入后院的月洞门,便看到叶九虾腰扶住叶十散步。
两人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什么。
叶漫心情不好,正好有两位倾诉者,她懒得管叶九正要说什么,当即沉声道,“以后,谁也不要去找隔壁王家的的人。”
两人对视后浅笑。
经过上次的事,所有人本就对隔壁的人有些发怵,现在听到主子这么说,瞌睡遇枕头,正好。
小姐因为隔壁,心情不好,叶府第二日清早,全都知道了。
即便连弟弟扁豆,都堂而皇之不去找永旺读书,而是在院子里玩的不亦乐乎。
叶漫看了不仅不制止,反而觉得自己多了帮手,更加舒畅。
当然,这种任性也是暂时的,到了第二日,她让叶三无论如何,不能让扁豆再瞎玩,荒废学业。
许东茂忙的脚不沾地,叶漫见叶十也好的差不多,便安排他直接跟着许东茂,大有培养成生意全能手的意思。
本来,叶十是悬着的,在府里所有人中,并无实职,把他提溜出来培养,也无可厚非。
可其他人知道,即便是死,都要护住那忽悠人的假匣子,让叶漫对他的信任又多了一层。
几乎和叶大、叶四差不离。
拿命换来的,也是应该。
没谁会有质疑。
这本是叶府正常的差事流程,可在王老吉看来,却不尽然。
他吃醋了。
这种吃醋的原因,并不单单是因为叶十从寂寂无名的空悬人,一跃成为主力。
程远麟知道,那只是一个诱因。
他最不能接受的其实是,每一次他巴心巴肝的谈话,她都以他在撒谎的结论来结束。
在她眼里,自己竟是这样的无耻之徒?
为她做的一切,她都看不见?
不行,这种憋屈,不能忍。
叫永耀去找叶大来谈。
和她谈不通,总有谈的通的人。
哪知,永耀半路就打转回来了。
叶家的人,除了做饭和看门的,今日都去了城里。
因为第二家酒楼开张了。
叶漫高兴极了,这是自从出事后,叶府的第一件大喜事。
为此,她还特意让还在养伤的叶四起来,陪她去酒楼吃初席。
初席,顾名思义,便是酒楼开张前,老板尝试厨子手艺的第一次全菜宴。
只要菜牌上有的菜,全都会上。
酒楼名字叶漫想好了:旧的改叫九里香,这家新的就叫八重醉。
以后如若再开,便按照数字往下排。
叶四因为胳膊受伤,伤口倒是愈合,只是不太使得上劲。
休养是个漫长的过程,作为管银子和府里帐册的人,他不能撒手。
在叶漫的参与下,两人协作,加上许东茂的能干,酒楼倒还真运作起来了。
叶漫是想请王家人的,毕竟帮了那么大的忙。
可一想到两次三番,王老吉对她的态度,她心里便十分不得劲,暗哼几声,没叫人去请。
哪知,一行人准备去城里时,王家马车倒还走在第一个。
叶漫便知道,是叶大从全局出发,和叶二两人一起去请的他。
叶漫也懂不能由自己性子来决定,她只是气不过接二连三的被骗。
当即和叶九搀扶叶四上了自己马车后,外面即便吵闹哄哄的,她都没挑帘瞧一眼。
外面说的热闹,有说有笑,红杏忍不住,扒开窗户瞧,见主子一脸冰霜,又把帘子给放下。
“别生气,和隔壁搞好关系,对咱们府好。”叶四手覆上来,带着一阵属于他本人的悠凉气,叶漫的火气,慢慢往下沉。
真漂亮,又白又长的手,每个指甲盖全是粉粉嫩嫩的,即便是半月痕,每个指甲上都是如此清晰饱满。
她不断没拿开叶四的手,还直接拽在手上,仔细瞧。
“老四,你说咱们能不能把竹山买了?那地契现在在王老吉手上。”
叶四心里的喜悦,溢于言表,他忍住激动,“竹山买来,小姐想必有打算,他出多少银子才卖?”
帘幔被风吹开一角,叶漫正在说话,并没注意到程远麟路过,正巧看到这一幕。
“山中挖个洞,种菌菇子,在另一侧圈起来,养走地鸡,还能捡鸡蛋。满山的竹笋也挖不完。这些都可以供应到酒楼里,和花山菜地一起。”
“这是个好路子,只是不知王老吉肯不肯卖。”
“······”叶漫本来想说上次他塞给她都没要,可一寻思,觉得那毕竟算是两人之间的隐私,她砸吧嘴,最后还是没提。
两人说着话,叶漫把那只手轻轻拍打在自己大腿上,叶四也由她,只是,两人的距离,已经到了几乎肩膀擦肩膀的地步,都浑然不觉。
红杏跟着叶漫,也有一段时间,对于小姐在男女大防上的尺度,她也司空见惯。
小姐有句铮铮名言她是记得的:只要不同榻共枕,怎样都是可以的。
小姐豪放,作为下人的她,自然不会太在意。
所以,当叶漫已经把脑袋靠在叶四肩膀时,红杏也只是把脸朝外,去看赶马车的叶九的宽脊背。
叶漫是故意的。
她瞥见外面本来坐马车的人,忽然改成骑马不说,还往她马车跟前凑的模样,便有心戏弄。
蒙在鼓里的叶四,更加心潮澎湃,不能自己。
这场恶作剧,直到进到雍州城,叶漫便兴趣索然。
因为,王老吉已经黑脸,打马而去。
新酒楼在城西,是一处才辟出来的新街。
因为是新街,明显比老街宽敞,环境好,店铺多,人流也多。
正值七月,满街的石榴花开了,红艳似火,满绿苍翠。
即便是最常见的垂柳,在大江边常年挺立,都少了摇曳娇软的味道,多了昂扬屹立的风骨。
楼阕亭台,青瓦灰屋,青石路面,让这街道,有了焕然一新的生命力。
叶漫正欲下车,一双湛紫衣袍的手臂过来,她瞧了眼,一双凤眼,一张笑脸,叶十招呼道,“愣什么神啊,这边风景好,够你瞧的。”
叶漫眄然,拽他手腕,下了马车。
接着是叶四,却是被并无多少耐心的叶十,一把抱下去的。
两个男人,叶漫咋舌摇头,笑着用团扇挡脸,和红杏走到前面。
有吃的就少不了叶七,昨晚为了来吃初席,他和同房的叶六,把自己家传的玉珮给了他,让他顶岗,换到今日出府的资格。
为了今日人模狗样,瘦削的叶七还专门穿了声新做的湖水蓝袍子,可惜他人长得黑且瘦,这身好颜色的袍子,穿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不合称。
众人走一块,都在调侃他,白白浪费这一身好衣裳。
他也不恼,只是一个个的骂回去。
引来大家更响亮的笑。
红杏给叶漫摘了两个小红石榴,叶漫交替往天上抛,然后依次接下。
周而复始,大家便不再侃笑叶七的衣不合身,全都看叶漫的小小杂耍。
玩了会,叶漫和叶七在打赌,今日究竟会有多少道菜。
单数为叶七,双数为叶漫,谁输便清洗全桌所有盘碗。
因为有了期盼,这顿大围桌似的初席宴,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叶漫偷偷让红杏去厨房说一声,无论如何,菜式必须是双数。
叶七也不老实,偷偷把其他哥几个的钱袋子掏干净,拿银子去厨房,必须做成单数。
难得有这样的好兴致,其他人也乐意参与。
程远麟直接让永耀也给叶漫塞银子,示意她也去。
哪知叶漫毫不留情给他一个白眼,还同时把头靠在坐一旁的叶九肩膀上。
叶九给她拿了颗紫葡萄,叶漫直接塞嘴里,还示意对面的叶三把她茶水盏给斟满。
就是不去瞧正在桌子底下给她塞金锭子的程远麟。
因为是七月,时令菜不少:鲜嫩的茭白,脆滑的藕片,粉甜的菱角,甚至还有雍州城不多见的新鲜芋头。
酒酣菜鲜,珍馐美味,一顿饭下来,菜式总数凑到了二十五个。
眼看叶七就要赢。
正当叶七得意忘形之时,厨房端来最后一道菜:银耳莲子百合羹。
叶七输了。
可是,叶漫的脸上和脖子,骤然起了细密的红疹子。
这下好,乐极生悲。
因为有了前车之签,整座酒楼,顿时风声鹤唳。
程远麟和叶大迅速派人,封锁酒楼和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