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真实之暖》红月怜

2、真实之暖（下）

　　“呼……哈啊……”
　　嘴里呼出的白气告诉我，寒冷的冬季确实到来了。
　　在我急急忙忙往这里赶之前，忍足前辈却拉住我的手臂，不紧不慢地说要告诉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妄想症？”宍户前辈重复着眼镜少年的话，露出困扰的表情，“那是什么？”
　　“天野爱丽丝是父亲的病人。”忍足前辈抱着双手靠墙站着，“从今年夏天开始就接受治疗，但是症状完全没有好转。”
　　我插嘴道：“忍足前辈的父亲是心理医生？”
　　“嗯。”对方点了下头表示确认，“爱丽丝患有严重的妄想症，一直说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是从别的地方穿越过来什么的。虽然她会装作好像已经接受现实的模样，但是那只不过是为了不再继续接受心理干预的伪装罢了。”
　　“居然有这种事情……”
　　揉了揉睛明穴，忍足前辈继续道：“更过分的是，她一直坚持我们都是漫画里的人物，还说这个世界是虚伪的，不是她应该存在的地方。”
　　类似的话她也对我说过，一直以来我都以为那不过是拙劣的玩笑，原来她……是认真的么？
　　“一直吵着‘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的，真是可怜的女孩。”取下眼镜，轻闭双眼忍足前辈嘴角居然泛起淡淡笑意，“简直就像在镜之国迷路的爱丽丝一样。”
　　我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是小时候看过的童话，名为爱丽丝的女孩追着兔子误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主角最终回到了原本的地方，而奇妙地拥有相同名字的少女，真的可以通过自杀这种惨烈的方式回去她原本该存在的地方么？

　　来到湖边的时候，陆陆续续已经来了不少人，基本都是围观者，有几个上前去劝阻也都被天野前辈不知用什么话给顶了回来。她正摇摇晃晃地站在狭窄的桥栏上，强劲的北风吹地少女的裙子和围巾都随风摆动，披散的头发更是凌乱如蛛网在空气里张牙舞爪。
　　“前辈——”
　　面向湖面站着的少女闻言微微转过头，在看到我的一瞬间冷漠的表情变得有些柔和：“啊，你终于来了。”
　　“难道……一直在等我么？”我不解地问道，只见对方闭了闭眼睛，轻轻颔首道，“是的，我想，只要在这里站一会，你一定会过来的。”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甚至连风纪委员都出动了，因为是已经傍晚的放学时分，天野前辈的班导师已经离开了学校，害怕刺激到少女的情绪，几乎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不管怎么说，也许现在只有我才能救得了前辈。
　　“天野前辈，桥栏上太危险了，你快下来。”我试图着与她沟通，但是少女却摇摇头，将脸转回去，只留给我一个背影：“没有那个必要，我只是有话想对你说才在这里等你的。”
　　被对方巧妙地拒绝了请求，我稍微有些挫败感：“那……有、有什么事情吗？”
　　但是天野前辈却沉默了好一阵子，再开口之时连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凤君，那家伙……我说忍足，告诉了你吧？”
　　真是敏锐的少女，我心里暗自感叹。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她，我很老实地点头：“是，就在刚才。”
　　“如何？你也觉得我很可怜吧，满脑子都是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然后还为了这样的理由随便放弃自己的生命？很白痴吧？明明生活在如此优渥的环境里却还是不满足，简直就是无知的可怕……是这样吧？”
　　一连串的问句向我砸来，然而并不擅长辩论的我只得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哦？”
　　“虽然很难以置信另外一个世界什么的，但是我想要去相信！我想要相信天野前辈的话！”
　　少女似乎有些被触动，于是慢慢地、摇晃着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你是……认真的么？”
　　我抿紧嘴唇用力点头，现在的天野前辈需要的不是同情也不是安慰的话语，而仅仅是信任而已吧。
　　“那么，你应该也能明白，我并不是天野爱丽丝。”
　　“嗯，虽然身体一样，但是灵魂却改变了吧？”我笃定地说出这看似异想天开的猜想，但是现在的我明白了，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真相。天野前辈前后的差异不是因为严重的妄想症，而是灵魂被取代了……会坚持这种说法的我，说不定将来也会被确诊成妄想症吧。不过没关系，只要相信自己所想要相信的东西就好。
　　少女的表情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从右眼眼角滑下一行泪水，流星一般转瞬即逝。
　　“凤君你真是个温柔的人……这样子，只会让我对之前所做过的事情更加愧疚的。”微微叹息着，从她口中呼出的白色雾气将她的面容笼罩起来，那淡淡微笑的脸孔，就好像是在梦中所见一样不真实。
　　“所以说那种事情就不要介意了……”
　　天野前辈挥挥手，打断了我的话语：“既然如此，你应该可以明白一直以来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了吧。这是属于你的世界，却不是属于我的。”
　　“诶？”
　　“对我来说，你们不过是漫画里的人物，是虚构的存在，因此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充满着虚伪。”
　　“那种事情……”
　　“我必须要回去，回去我应该存在的地方。”天野前辈微微仰起了头，露出线条柔和的下巴，“那里有我所挂念的人和事，我不能轻易地放弃那个属于我的世界。”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从心底感到些许地难过：“前辈你……讨厌这个世界么？”
　　风迎面吹起少女的长发，纤细的身影好似要被这阵风吹下去。如果真的掉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冬天的湖水透着刺骨的寒意，再加上这么深的水，搞不好就没命了。
　　我有些迟疑地向前一步，却被少女用语言阻止了，随即她调整好了平衡继续说下去：“最初我很讨厌这个世界，因为我不相信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没有人相信我。但是，因为你的存在，也许我会稍微喜欢上这个世界一点吧。”
　　“天野前辈……”
　　“谢谢你，凤君。”天野前辈的表情很祥和，完全不顾强劲的风张开了双手，“啊啊，最后在这个世界看到的是你，真的太好了。”
　　我咬紧了牙齿，如果再不做出行动，少女一定会选择跳进湖里的，可是粗暴的行为是不行的，没有人可以救得了失去求生意识的人。
　　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斟酌着开口：“但是……天野前辈，如果死去的话就一定能回去吗？”
　　“应该……吧。至少我是因为在原来的世界死了才会来这里的。”似乎是想到了不好的回忆，天野前辈垂下了眼帘，“那个世界的自己身体状况非常糟糕，糟糕到入睡之后无法醒来都不奇怪。所以我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死了，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来到了这里。”
　　知道了更加令人震惊的事实，我一时间竟失去了言语：“……等一下，前辈说在自己的世界已经死了，不是已经回不去了么？”
　　“谁知道呢？也许能也许不能，但是就算是这样死去也好过顶着虚伪的名字，过着虚伪的人生，在这个虚伪的世界里活下去，不是么？”少女的声音在寒风中颤抖着，带着几丝冷笑的意味。
　　我低下头：“不是这样的……”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我。
　　于是我抬起头，对着少女大声喊出心中的想法：“并不是这样的！这个世界并不是虚伪的，为什么要否定它，甚至否定了自己？”
　　“是么？”
　　我向前跨了一大步，对少女伸出了右手，现在我们的距离只要互相伸出双手就可以够得到。声音因为激动的情绪而微微颤抖着，但是我此时的眼神，一定是无比坚定的：“前辈，请握紧我的手……你会知道，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是虚伪的。”
　　对方怔了一下，旋即露出了仿佛要哭泣似的表情，犹豫了几次，还是抬起了手。
　　就这样，只要把手伸过来就可以得救了。前辈，我一定会救你的。
　　明明只有几秒钟的时间，我屏住呼吸看着她慢慢将手伸过来，却仿佛跨越几万光年一般漫长。还剩一点点，我就可以握紧她的手了，还差一点……
　　啪——
　　少女用力打开了我的手。
　　顾不得手上的疼痛，我惊愕地望向天野前辈，只看她身体向后倾斜，如一个姿势优美的跳水表演，就这样头朝下跌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我来不及拉住她，脑中一片空白，慌忙追着她来到桥栏边往下看，那最后的笑颜如同最洁白轻柔的雪花，落入掌心就消失不见。
　　乘着风而来的话语在耳边反复回荡：“能遇见你真的太好了，在这个世界里……”
　　我用力咽了一口口水。
　　别开玩笑了，这种事情我绝对不允许！
　　连外套都来不及脱，我撑住桥栏越过去，直接跳入湖中。湖水比我想象中还要冰冷，深地好像绝望般不见底，在里面划动几下就觉得手脚都失去了知觉，我奋力扎进去摸索着少女的身影，还好没过太久就找到了还没有沉下去的她。一手抱住意识模糊的天野前辈，我用单手奋力向岸边划去。之前所感觉到的寒冷因为几乎被冻僵反而感觉不到了，却在快要到达岸边的时候小腿开始严重地抽筋。呛了好几口水后硬是靠着毅力将人推上岸边，之后就好像失去全身力气般一边喘息着一边渐渐下沉，就在冷水即将没过我下巴之时有一只手牢牢抓住了我的手腕，硬是将我向上拖。
　　“真是的，要是晚到一步怎么办？尽给人添麻烦，长太郎你逊毙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和语气，我慢慢仰起头，看见了宍户前辈一脸不耐烦地拉着我，目光中却流露着真切的关心，我不由得扬起嘴角：“宍户前辈！”
　　“傻笑什么！你自己也稍微加把劲，不然根本拉不动！”
　　虽然被如此严厉地斥责，我还是很高兴地笑起来。加上忍足前辈的帮忙，我总算十分狼狈地从湖里湿淋淋地爬了上来，被风一吹，立刻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看来这次感冒发烧是不会少了，但愿不要演变成肺炎什么的吧。
　　因为手脚还没恢复知觉，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移动到昏迷不醒的天野前辈身边，焦急地用手拍她的脸：“前辈！快醒醒！天野前辈！”
　　前辈身上披着忍足前辈脱下来的厚外套，但是不赶快把她送到保健室的话还是会着凉的吧。这样想着的时候，少女缓缓睁开了双眼，冻得发紫的嘴唇轻轻翕动，吐出梦呓般的话语：“好温暖……”
　　“……诶？”
　　她抬起不断发抖的双手，慢慢地覆盖在我贴在她脸颊的手上，出神地闭上眼睛：“这样的温度，不是虚伪的呢。”
　　前辈冰冷的手心与我同样冰冷的手背叠在一起，竟然生出了细微的暖意。
　　“是啊，一切……都是真实的呢。”我微笑着抽出手，尝试着将前辈抱起来。
　　还有许多事情来不及去说明，但是我想我们还有许多时间。
　　我会告诉前辈，这个世界的真实以及……美丽。

　　——迷失于镜之国度的少女，终于找到了唯一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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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之前完成的短篇，还有一则忍足的短篇也是。
写完之后不由得产生了将那个故事继续的冲动，所以这个短篇之后预定还是有一个中篇将这两个短篇继续下去，篇幅倒不会太长。果然出于人对于圆满的希冀，还是不想就此结束吧。
预定明日发忍足那个短篇=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