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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六章 白毛 ...


  •   瘦得脱了形的男人发狂般的磕了几下头后便爆出一阵狂咳,瘦弱的身体晃得像要散架了一般。袁北赶紧将他搀起扶到一旁的沙发上,又倒了杯热水给他。

      “程小姐,我……”刚坐定,男人又迫不及待地提起救人的事,声音沙哑得让听的人也觉得嗓子里像是堵了团棉絮,痒得难耐。

      “喝完水再说。”程徽抬抬手,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喝完水把事情说清楚了,我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她声音冷淡,指尖也不自觉地轻敲沙发。

      “徽姐,你帮帮他吧。”看见她不耐烦时的小动作,站在一旁的袁北有些不忍,连忙向她求情。说完又拉了拉那男人,示意他赶紧把水给喝了。

      见程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男人不敢再多说,猛然端起杯子一仰头来了个一饮而尽。结果喝得太快反而又引发了新一轮的咳嗽。原本就疲惫的程徽让他咳得头皮发紧,太阳穴更是一阵赛一阵的疼。

      她怎么会不烦?先是她没来由的晕倒,然后白昕又莫名其妙的失踪,本来准备回家稍作整顿便到“那里”去找找白昕,可没想到袁北给揽了这么个事。不用问就知道,八成是这男的见了女鬼起了色心,才叫女鬼给缠住了。这种事多得去了,她本来也不想管,可眼下缠着这人的女鬼很可能就是那栋小楼里的,说不定跟白昕失踪还能扯上点关系。她可是顾及这层才愿意插手这男人的事,偏偏这人还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

      她微微闭了眼,狠狠地在太阳穴上按了两下,这才强打精神睁开眼睛道:“你说吧。”

      男人突然得到了首肯,先是小小的怔了怔,又咳了两声,这才哑着嗓子说起来。随着他的讲述,一股淡淡的霉味从他身上散发开去,渐渐的弥漫了整个客厅。

      原来,这个瘦得像鬼的男的叫周则安,是美院大二的学生。去年冬天趁着一个难得的晴天出来采风,在一个老巷子里误打误撞地闯进了一间危房级别的民国大屋。虽然有些旧了,可里边的梁栋上的彩绘,窗棱上的雕花无一不精美细致,一看就是出自过去的老手艺人之手,绝非那些做工粗糙的现代仿品可比。更奇妙的是,以他一个搞艺术的直觉,敏锐地察觉到那院子是“活”的。和那些被废弃已久的老建筑不同,时间在里边好像是停住一样,站在院子里似乎都可以感受到里边的“生气”,好像戏里眉目如画的古典佳人随时都会从落了尘的屏风后施施然走出来,对人轻颦浅笑。

      而最重要的是,只要呆在那院子里,泉涌的灵感就能叫他恨不得再生出两只手来不眠不休地作画。在那里画出来的画几乎每一幅都在他以往的水准之上,他的突飞猛进也让院里的老师眼前一亮,让他更加深信这危楼就是他灵感的来源。此后除了上课,他没事就往那楼里跑,不出两月,他就被系里一个美术界极有威望的老师看重,对他进行一对一的指导。周则安只觉得自己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前所未有的开阔,前途对他而言变得一片光明。

      如果没有遇到那个女人的话。

      说到这里,周则安顿了一顿,表情有些怪异,嘴角向上扬,眉眼却痛苦地耷拉着,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我的直觉没有错,那里果然是有人住的。而且那个人……她那么美,却被关在那样小的天地里。她爱笑,可眼睛里总是有抹不去的哀愁,她还会唱曲,最喜欢唱的是《牡丹亭》,我画画的时候她总在一旁安静的看着,那时候我才知道她就是我的灵感来源。我多希望能带她去看外边的风景,带她领略自由的风,就像这样……”周则安说着,表情变得痴痴迷迷,一边说着那些酸掉牙的话,一边摇晃着站起身来。

      程徽和袁北对视一眼,没有拦他。一副快要病死模样的周则安径直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紧闭的窗户。微寒的夜风在他推开窗子的一瞬间涌了进来,程徽这才发觉,那些霉味全是从他嘴里传出的!之前大概是闻了一晚上的腐臭味的缘故,她刚才并没觉得他散发出来的味道有多么难闻,木着一张脸就这么听着。可现在,屋里混沌的味道被清凉的晚风一吹,她才猛然惊觉周则安嘴里的霉味有多让人难以忍受,连本来听得感动不已的袁北也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可当事人却丝毫不觉,任由夜风鼓荡着他宽大的衣服,像根立在窗口的晾衣杆。可这晾衣杆不但讲得起劲,就连黯淡的眸子也在讲述中变得神采飞扬,一扫刚才奄奄一息的病态。

      程徽累得要死,根本就没有多少耐性,终于忍不住皱着眉打断他:“你来找我救她?那她怎么了?”

      这句话好像把周则安从幻想和回忆里拉了回来,只见他眼神陡然一暗,先前的亢奋消失殆尽,整个人又回到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蜡黄的脸皮比刚才更添了份青色,竹节虫样的手指紧紧抠着窗台又猛烈地咳起来,剧烈程度让程徽一度以为他下一秒就会要咳出肺来。

      “可是,咳咳,可是我帮不了她,我救不了她……”周则安边咳便沙哑着嗓子絮叨着,悲苦的神色再次回到脸上,揪着胸口的手都快把衣服挖出来个洞,不待喘匀气,他就放开窗台朝程徽走来,“程小姐,她说你一定能救她,求求你……”后边的话还没说出来,摇摇晃晃的周则安还没到程徽跟前就突然翻了个白眼,“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袁北慌忙跑上前去扶他,虽然周则安比袁北高了半个头,可他实在是瘦得厉害,不怎么健硕的袁北很轻松就将他拖到了沙发上。

      “徽姐,你看他不会死吧?”袁北将他在沙发上放正,面有忧色地打量着这个出气比进气多的男人。

      程徽没说话,默然地走到周则安跟前,一探身,右手牢牢卡住他的下颌,食指和拇指在咬合关节处用力一捏,昏迷的周则安就被迫张开了嘴。

      往他口里扫了一眼,程徽便抬头招呼袁北:“你自己看,他这个样子已经是黄土埋到嘴巴的人了,能不能活我也没把握。”

      袁北顺着她的指示往周则安口里一看,差点没吓得咬了自己舌头。难怪他一开口就一股霉味,这个周则安的嗓子眼里跟舌头根上都长满了近一厘米长的白毛!厚厚实实的绒毛在他肉红色的口腔根处严严实实的铺了一层,而且似乎还大有蔓延的趋势。

      “这是什么?”袁北心有余悸地缩回头来。

      程徽也收了手:“那是尸毛。难怪这么臭!”

      “啊?活人身上怎么会长尸毛?”袁北吓了一跳,求救似的看着程徽。他认知有限,可尸毛不能在活人身上生存也还是知道的。

      没想到程徽却也摇了摇头:“我也觉得奇怪,可他嘴里的确实是尸毛没错。”她说着,又捏开周则安的嘴,确认了一番。自说自话地点了点头,“长了这么重的尸毛还没死,也是他运气了。小袁,你去把药箱拿来。”

      “这样他就有救了吗?”看着程徽把几颗黑乎乎药丸在碗里化了,给捏着周则安的嘴灌了下去,袁北不由问道。

      “看他自己造化了。这种色迷心窍的人,真不值得浪费我的药丸。”程徽嘴里说得毒,眼睛却关注地盯着躺在沙发上的人。站在她身后的袁北不觉会心一笑,徽姐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

      灌下汤药不到半分钟,周则安就有了反应,嘴里“咕咕”几声,跟着就有发臭的黑水溢了出来,顺着嘴角就往脸侧淌,袁北赶紧拿准备好的毛巾给他擦。不料那黑水不单臭,而且又多又粘,不一会,那条毛巾就黑臭成一团,再用不得了。好在这时周则安肚里的黑水也吐得差不多了,袁北又抽了几张纸巾给他做剩下的清理。

      周则安这才悠悠转醒,低声喊了声:“云磬!”就又伏在沙发上喘了半天。听着他拉风箱一样的喘息声,袁北都担心他这单薄的小身子再喘下去就该断气了,那可真就浪费徽姐的药丸了。

      “她叫云磬?”程徽蹙了眉,似乎在记忆力搜寻着什么东西。

      周则安连连点头,骨瘦如柴的手支在沙发边缘,吃力地撑起只剩个空架子的身体。也顾不得一口粘液,张嘴就哀求程徽:“救救她,她比我病得重多了!”他一张口,那粘液的腥臭味里又夹杂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怪异的味道让袁北不觉退开半步。

      “她根本不是活人,你要我怎么救?”程徽冷淡地开口,随手关好药箱。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不是活人?”听了程徽的话周则安跟疯了似的,不知从来爆发出一股力量,他羸弱的身体猛然向程徽的方向一送,瘦骨嶙峋的头“蹭”地一下伸到程徽面前不到半尺的地方!枯黄的头发因为冷汗黏在额上和两颊,半张的嘴里还满是又黑又粘的汁液,牙齿上也是黑黄一片,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珠子更是瞪得都快要从眼窝里掉出来了。

      饶是程徽见多了恶心的场面还是被他此时的样子惊了一跳,好容易才稳住身子,不着痕迹地与他保持安全距离,这才反问:“她是不是活人你最清楚不是吗?那么亲密的关系都有了。”她压着心中的恶心,尽量用冷冷的语气回敬。被色相所迷的男人也活该变成这样!

      “你……你怎么知道……”被她说中,周则安蜡黄的脸上微微一红,继而又愤怒起来,“你不要胡说,她怎么可能不是活人?她身体还那么柔软,她怎么可能不是活人?”周则安忽然斯里歇底地喊起来。

      “她是活人的话,那你肚子里的白毛是怎么来的?”程徽抬了抬眼皮,不耐烦地回敬。“《鬼吹灯》你总看过吧!你嘴里的白毛就是尸毛,跟活人上 床能长这东西?”

      “是啊,是啊!哥哥,你看地上。”袁北拉着暴怒状的周则安往地上的毛巾看去,“你看这是刚才你喝了徽姐的药才吐出来的毒。刚才我们发现你嘴里的白毛都长到舌头根了!要不是徽姐给你灌药,你就死定了!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嗓子好过些?”

      周则安狐疑地看了看地上黑得辨不出质地的毛巾,又摸了摸嗓子,终于不再争执。倒回沙发的他变得更加安静,也更加虚弱。

      “你说救不了她,是没办法把她带出那栋房子吗?”程徽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是……也不是……”周则安先点头,而后又摇头,一脸茫然,“我说过很多次要带她一起走,可是她总是不肯,她说要等爱她的安少,可是那个负心的男人从来就没有来过,这种人有什么资格拥有她?直到今天,我强拉着她离开,没想到……”

      “没想到你们还没出门,身上就开始长尸毛了,所以她叫你来找我。”程徽冷冷地接过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还真是痴情,连命都不要了。”

      “你怎么知道?”周则安被抢了话,一脸诧异地抬头看着程徽,半晌才醒过神来,又激动地大喊:“难怪她要我来找你,程小姐,程小姐,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说着又要往程徽脚下扑,还好袁北眼明手快拦得及时,要不以他的体力非摔个狗啃屎不可。

      看着他的样子,程徽心里已经有了底,问题八成还是出在那女鬼身上。可是现在再回到小巷里找女鬼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略思索了一下,还是先去打探白昕的下落才是。主意一定,她忙回到房间换了身衣服,对照顾周则安的袁北嘱咐:“小袁,你带他去你房间休息,我再出去一趟。”

      “现在?”袁北下意识地瞄了眼时钟。

      程徽只当没看到,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来似的,拍了拍袁北的肩膀小声道:“你一会赶紧上白昕房间里睡觉,锁好门,晚上不管听到什么声音也绝对不要出门看,知道么?”

      见她说的认真,袁北也不由有些慌了,一把拉住她的袖口问道:“徽姐,你晚上不回来了吗?是不是昕哥出事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这孩子还真是敏感,程徽微微一笑:“不用,你照我的吩咐好好在家呆着,我去的地方你去不了的。”说罢便把袁北往白昕房间推去。看着他合上门,程徽这才放心地向门外走去。可她这一转身,眼前忽然没来由地一片黑暗,一些像是钟声的怪异声音在耳边响起,一浪接着一浪。程徽慌忙朝四周一顿乱抓,摸到了一旁的鞋柜这才站稳了。

      是太累了吗?视线渐渐恢复正常后,她暗自抹了把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六章 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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