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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二章 鸡血石 ...


  •   一回到家,程徽就拎着他耳朵把他扔进了厕所,让他赶紧“洗洗身上的尸臭”。

      进了厕所,准备洗澡的袁北忽然想起接过购物袋时白昕也是捂着鼻子一脸嫌弃模样,忍不住又左右嗅了嗅,没有闻到半点异味之后差点怀疑自己嗅觉失灵。可又想到一路过来,路人都是一副并没有闻到异味的样子。想来应该是徽姐和昕哥比较特殊才对。“看来我果然是个普通人。”吸着楼下飘来的诱人肉香,袁北放心地给自己下了结论,打开莲蓬头痛快地冲起澡来。

      冲着冲着,丝丝乐声忽然飘进了耳朵里,是旧时戏子那能掐得出水的娇嫩嗓音。袁北好奇地从水里钻出来,抖了抖水,那声音又比在水里听得清晰了几分。唱的是昆曲《牡丹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声音细软,真有如暮春熏风,携着满城飞卷的柳絮直吹得人心神荡漾,又如饮了半盅梨花酒,似醉非醉间有些飘飘然不知己所在。

      “在里边过年呢?”程徽的话伴着急促的敲门声把他从半梦半醒中陡然拉了回来。袁北心神一定,发现刚才还萦绕耳畔的销魂唱腔半点也听不着了。倒是莲蓬头的水不知什么时候被他给关了,还带着点寒意的风从没关严的窗缝里渗了进来,湿漉漉的皮肤上炸起一粒一粒的鸡皮疙瘩。“阿嚏!”袁北一个激灵,喷嚏冲口而出,赶紧打开热水又冲了一会。

      从厕所出来,发现饺子已经被消灭了大半,吃饱喝足的白昕变回的猫形,懒懒地窝在沙发的一角团在毛茸茸的坐垫上。见他出来,半眯了眼睛瞅他一眼,粉红的鼻头在空气中嗅了嗅,觉得没有异味之后这才满意地把头搁在坐垫的绒毛上闭眼小憩。歪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的程徽也没有追问他为什么洗了那么长时间,只是示意他赶紧吃完剩下的饺子后收拾碗筷。

      叼着饺子,袁北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眼扫了眼电视屏幕,是八台热播的搞笑情景剧,台词白烂却也不乏笑点。果然,刚才的昆曲不是从自家电视机里放出来的。他想着,一口咬破了饺子皮,咸鲜的汁水从里边一下子涌了出来,顺着他的嘴角就往下淌。袁北慌忙伸手摸向旁边的面巾纸盒,可手指碰到的却不是轻软的纸盒,而是一块冰凉的东西。

      他起先没有在意,又往前摸了摸,可那块冰冷的东西像是有生命一般,竟“跳”到了他的掌心!突然的冰冷让他手掌忍不住一缩,转头顺着胳膊看去,只见手掌下方,是一块巴掌大的鸡血石。他从前只在电视里见到过的石头。

      抵不住好奇心,袁北当下把咬了一半的饺子也撇下了,抓起那块石头凑近观赏起来。以他从电视节目里学来的对鸡血石的那点微末知识,这块石头至少也该算是上品。对光看着透而灵,血色鲜艳,石形圆润,触感也相当的细腻。家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东西?而且就放在沙发边的矮几上自己竟然从没看见过。

      “啊咧!这么好看的石头是哪来的呀?”正在他看得起劲的时候,一只手忽然越过他肩膀冷不防从他手上抄走了那块鸡血石。袁北回头,看见不知何时醒过来的白昕正眯着眼,嘴里啧啧有声地把玩着那块石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看那块石头看得入了迷,连徽姐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过去也没发现。

      “啧啧,这下今年的生活费有着落了呢。”白昕眉眼一弯,乐不颠地掂了掂石头,眉眼里全是看到钱的兴奋劲。说着他又有模有样地把石头对着光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越看脸上的笑意就越深,拿着这石头进房间时,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了。

      “昕哥……”袁北看着他乐得屁颠屁颠的模样把到嘴边的 “这东西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咱家的”又给咽了回去。这期间,倒在沙发上的程徽睡得很沉,连姿势也没有变一变。直到电话铃声响起。

      程徽接了电话,套好外套就匆匆赶往书店。说是书店,其实只是他们利用楼下的储藏室开的一间租书和卖二手书的小铺子。面积小不说,里边还闷得慌。一扇小小的气窗根本起不到流通空气的作用。书店的生意也是要死不活的,因为是自家储藏室没有租金的问题,这才勉强维持到现在。也因此,对于这桩生意白昕一点也不上心,倒是有意把书店变成算卦的铺子,怎奈程徽死活不同意,又新进了一批在中学生中比较吃得开的漫画和言情,还自己掏腰包印了一堆被白昕鄙夷的劣质名片四处分发,半死不活的生意这才好转一点。

      程徽刚走,客厅里电话又响了,四声之后仍旧没有人接,在房间里做作业的袁北连忙跑出房门,四下一瞅,发现白昕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门了,家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铃铃铃”电话又是一阵响,袁北赶紧抓起听筒。

      还没等他说话,听筒里传来依依呀呀声音:“……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竟然又是那《牡丹亭》!还是如熏风如醇酒般叫人沉醉的声音,可袁北此时却少了份听曲的闲心,只觉得鸡皮疙瘩麻麻丁丁的爬了一身,正要撂下话筒,却听得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叹,继而是一个女子喃昵:“安少,这一段是你最爱听的,这么许久不唱,是不是比不上从前?”声音柔美,透着三分无奈七分惆怅,让人不由得想要探究这个声音的主人究竟有着怎样的遭遇。

      袁北本来要搁下电话的手也不觉顿住,嘴唇舌头不由自主地卷了个音出来:“不,我觉得很好。”

      “呵,”电话那端的女人一声轻笑,声音更是寂寞:“安少,你又是哄我。明知我蠢笨,你说什么我便信什么。”说罢,竟是一声长叹,叹息声中的寂寥与空落让电话这头的袁北也跟着莫名惆怅起来,竟然又接了句:“真的,我不是哄你。”

      听了他的话,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后声音亮了几分:“是么?这些话便是你哄我的,我心里也喜欢。”说罢电话突然就断了,听筒里只留下一片“嘟嘟嘟”的忙音。袁北这回才像从梦中醒来一般,陡然把话筒往沙发上一扔,好像那是什么咬人的毒蛇。

      妈呀!他怎么又跟奇怪的人说话了!袁北擦了擦额上微微渗出的冷汗,心口“突突突”地跳个不停,徽姐跟他说了多少次?千万不要跟那些东西说话,一旦说了,那些话就成了它们缠上你的媒介。

      但愿没事但愿没事!摸摸跳得厉害的胸口,袁北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等一会徽姐回来就跟她说吧,他想着,脑海里却不知为何又响起了电话那端小女儿娇嗔的曲调,锦园深处,被困住的脚步,无处寄托的春心,一腔缱绻尽付流年。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一时间,书上看到的词句乱纷纷地堆了上来,袁北甚至觉得自己能想象电话那端唱曲的女子有着怎样的风情。体态婀娜,眼波流转,这样的风华佳人也终究是被人辜负,只能将一腔柔情寄托在一段段的唱词上。

      忽然间,手背被什么东西给冰了一下。袁北一惊,低头看去,那块被白昕收起来的鸡血石竟然又好好的躺在他手边。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他觉得那块石头上某些地方的红色比之前又艳丽了几分,就仿佛石头里有什么东西要显露出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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