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创番外篇》拂檀

1、第 1 章

　　元家出情种。

　　萧贵妃坐在凉亭里喂鱼的时候，揉了揉自己的腰，莫名的想起了这个传言。

　　粗粝的鱼食从青葱白嫩指间落下，阳光落在她手上的嵌着红宝石的戒指上，鲜艳的红衬托的萧贵妃的手愈发白皙起来。

　　这双被精心呵护的手同她过去布满老茧的手仿佛云泥一般，甚至有许多的时间，萧颜以为那段兵戈铁马的日子仿佛是一场梦，这样柔软又细腻的手，是怎么一枪挑下敌军将士的首级的呢。

　　“怎么在这里吹风？”身上一暖，原来是永熙帝给她披上了披风，坐在了她的身边。

　　“我是纸糊的不成，风一吹我就散架了？”萧颜整个人像没骨头一样靠着永熙帝的胸膛，手里还抓了一把鱼食撒到了水里，看满池子的锦鲤争抢着来吃，仿佛极为有趣一般。

　　“在宫里闷了就去找永平玩，她的文星楼办的还挺热闹，你不是一贯喜欢热闹。”永熙帝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听到这话的萧贵妃无声的勾了勾唇，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抬起头，对上他低垂的视线，只一个眼神，萧颜就知道，永熙帝又在前朝不知道跟谁生了气。

　　“怎么了，谁又惹咱们陛下生气了？”眼尾微挑，眼波流转间，她如玉的面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永熙帝呼吸一窒，揽住她，无声的吐出了一口浊气，不欲将前朝的烦心事带来，他没有接话，只能沉默以对。

　　“你不说我也知道。”收回视线，手里的鱼食撒完，掌心沾了些许粉末，取过帕子擦了擦。

　　“你知道还问。”这话乍一听像是愠怒，可萧颜从永熙帝的话里却听出来了一丝委屈。

　　“唔，立后又被驳了？”虽然听萧贵妃问的轻松，可放在她腰间的手却愈发紧了，永熙帝把头枕在萧颜的肩颈之间，闷闷的，还有点委屈。

　　萧贵妃的手覆上了揽着她的手，没有继续问下去，只聊做安慰。

　　朝堂上那帮人看她不顺眼很久了。

　　从她爹北虞侯战败连失六城起，北虞侯府数代人镇守北疆的功绩被这帮人贬的一文不值，哪怕后来，她和她的兄长们一路打到北疆的莫兰河边，打下乌支人近半的疆土，北虞侯府仍然被钉死在了罪臣的耻辱柱上。

　　她的哥哥们战死了，她就顶上了，哪怕最后她赢了，先帝对她们北虞侯府最后的宽仁不过是功过相抵，夺爵赐还八个字。

　　先帝对不喜欢的人当真是刻薄的紧。

　　北虞侯府就剩下她这根独苗了，她想，若她是个男人，怕是在回京路上就没命了吧。

　　如今朝堂上这帮人竭力阻拦永熙帝立后的架势，像极了当初挑唆着先帝将她们北虞侯府赶尽杀绝的样子。

　　不过没关系，谁让当今天子的心已经偏向她偏的没边了。

　　元家人这遗传的偏心眼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颜颜，这么多年，委屈你了。”永熙帝声音低沉，带着无限的珍爱和满满的歉疚。

　　自少年时就倾慕的明珠就在他怀，他空有天下，却不能把妻子的名分给她。

　　永熙帝从来没说过的是，早在他还是一个生母早逝，在宫里艰难度日的嫡次子时，他就见过萧颜了。

　　当初太子跋扈，投靠了太子的势力视他兄弟二人为眼中钉，欲为太子除却后患。

　　那日他带着弟弟去太傅家中探病，却被人扮作劫匪掳走，关在京郊的山里。

　　也许是还未来的及处置他们兄弟二人，他和弟弟元浚被关在一个地窖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喊杀声。

　　永熙帝被救出来的时候，前方领队的红衣少女过来瞧了一眼，少女的笑容明艳又张扬，笑着问：“你是谁家的少年郎，我在北疆可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人。”

　　少女突如其来的直白夸赞如暖阳一般。他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耳垂发烫：“姑娘慎言，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姑娘此次进京若有所求，元某必将竭尽全力。”

　　俊朗的少年明明连脖子都泛着微微的红意，却仍然一本正经的向萧颜行礼道谢，礼仪风度仿佛是刻在了骨子里一般。

　　看惯了北疆粗犷的男人，乍见这等一板一眼的人，萧颜着实是被勾起了那点恶趣味。

　　顶着教养嬷嬷几欲杀人的眼神，萧颜不怕死的凑上去逗他：“可我回京，所求只有一件事。”

　　“何事？”

　　“寻个眼里心里只有我的如意郎君。”

　　少年元清的脸腾的一下红的像是煮熟的大虾，嘴像是被缝上了一般，木楞楞的呆坐在在马车上。

　　萧颜见状笑到整个人在马背上晃来晃去，好一会才说：“我只是顺道剿匪救了你，你不必放在心上，不过你们京城的男子，都如你这般呆吗？”

　　元清早在被救的时候就知道眼前的人是北虞侯府的大小姐，素日里总有人说北疆的人行为粗犷，同京中重规矩的风气截然不同，可眼前的少女却让元清感受到了久违的鲜活。

　　临近分别的时候，元清终于忍不住，在离京城最近的驿站修整的时候，忍不住同萧颜搭话：“明日便到京城了，萧小姐既然是为婚事而来，我长住京城，或可助力一二，不知萧小姐可定了人家？”

　　元清大着胆子直接问萧颜，压根没想过问这样的问题会让大多数的姑娘唾他一句“登徒子”。

　　萧颜歪着头，眼神莫名，安静了一会才回道：“要长的好看，我看着就心情好；家世要差不多，太差的话我娘会生气；不能纳妾，只能守着我过。”

　　萧颜一边说，元清听着一边在心里点头。他长得还算不错，感谢母后的盛世美颜，让他们兄弟的颜值在京城也能排得上号。家世的话，不出意外，亲爹起码会封个王爵再打发他去封地，至于不纳妾，当然没问题，女人多了麻烦多，他母后生前郁郁寡欢，多半的原因就是被后宫里不消停的美人气的。

　　元清听完这些要求，躬身一礼，答道：“在下必当竭尽全力。”

　　一直到如今，萧颜阴差阳错的成了贵妃，儿子一出生就被封了太子，她有时都忍不住打趣永熙帝，当初的竭尽全力便是他竭尽全力的自己求娶？

　　只是还不等萧颜寻到如意郎君，北疆的一封急信便将她召了回去。北虞侯府急急的来信要萧颜回去，是为了让她带着府里的女眷先行南下寻个安全的地方安置，最终却阴差阳错，也跟着上了战场。

　　午夜梦回的时候，萧颜也偶尔会从梦中惊醒，断壁残垣间的烽火与鲜血的气息仿佛仍在眼前，她再次进京的时候，已然失了前一次的意气风发，带着一身的仓皇和忐忑，跪在殿前等待着皇帝对北虞侯府的裁断。

　　她以为她就要带着侯府仅剩的人回北疆，此生不再踏入京城的时候，一道圣旨将她赐给了六皇子元清做侧妃。

　　如今想来，先帝对他不喜的人，真是处处刻薄到了极点。

　　给继后嫡子赐正妃前，先赐了一个侧妃，还是个打不得骂不得，皇子亲自求来的侧妃，而对元清这个继后嫡子来说，萧颜的身份无疑大大的削弱了元清有个得力妻族的可能性。

　　若非后来太子逼宫气死先帝，自己也死了，皇位阴差阳错的落到了元清的头上，他最好的结局不过就是能够顺利的去就藩。

　　不过那又怎样，从一开始，元清所求的不过是心里那个鲜活的红衣姑娘而已。

　　只是这样的出身，做藩王侧妃无人置喙，可要做皇后，便是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朝堂之上为了立后之事吵成一片，永熙帝不肯选秀，世家们不同意萧颜做皇后，反复拉锯之下，永熙帝三天两头就气冲冲的回宫，然后第二天又元气满满的去上朝。

　　就是为难了萧颜，做贵妃挺受累的。
　　*
　　永熙帝登基的第十个年头，终于将权利牢牢集中在了手里，这一次他要立后，勋贵和宗室鼎力支持，寒门和新贵沉默不语，仅剩的世家挣扎过之后，最终也没能拧过皇帝，默默的消了声。

　　这一次没有什么“天命之女”，也没有人叽叽歪歪罪臣之后，已经七岁的小太子板着一张脸，陪着萧颜一步步走上大殿，亲眼看着父皇祭天敬祖，珍而重之的宣告萧颜是他的妻，他的皇后。

　　小太子不明显的呼出一口气，退到了宗室小辈领头的位置，却被人从后面隔着衣袖忽然戳了戳手腕，他脸色不变的抓住那只作乱的手，便听到他的堂妹，定王皇叔家双胞胎的女儿福元郡主元珍珍用小小的气音问他：“哥哥累了吗？”

　　“并未，珍珍累了？”太子的视线落在了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妹妹身上，见她有些精神不济，便把她拉到身侧，让元珍珍靠在他身上歇一歇。

　　而站在太子另一侧的堂弟，身为双胞胎中的弟弟，一出生就被封为世子的元诩撇了撇嘴。

　　他这个姐姐好娇气哦，太子哥哥也是，每次都先问姐姐，明明他也好累。

　　哼，跟太子哥哥生气一盏茶的功夫好了。

　　无人理会兄妹三人的小官司，大典结束后，太子把一双弟妹带回了东宫。姐弟两人从小就喜欢跟着太子，住在东宫就跟在家里一般自在，甚至太子对着珍珍完全摆不出威严的架势，珍珍在东宫比在家还自由些。

　　未央宫。

　　永熙帝明明没喝几口酒，但此时整个人都是红光满面的，两人明明已经老夫老妻了，可永熙帝在去未央宫的路上还是带了几分紧张，一如当年跪在殿前求父皇赐婚时的心情。

　　此时的萧颜卸掉头上的凤冠，身上的环佩都规整放在梳妆台上。她的妆台特意让内造司换过，桌上堆满了首饰也不会让人觉得逼仄。

　　她洗漱完了，正在妆台前欣赏她今日戴的镶东珠的璎珞，连她身边的姑姑都感叹过，这珠子怕是比帝王冠冕上的明珠还大几分。

　　永熙帝一进殿门，就看见一身红衣的萧颜坐在妆台前，烛光下的美人仿佛也被岁月格外优待，就像他千挑万选出来镶在她璎珞上的那颗明珠，熠熠生辉。

　　他的明珠，正该一辈子被他小心又妥帖的安放在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