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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抢救室的红灯一直亮着,虞顺坐在急救室外面的长椅上,神情恍惚。

      走廊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死死攥着他的神经高度紧绷,不敢松懈。

      医生已经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虞顺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和绝望。他看惯了生死,这一次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面对。

      身在伦敦的朋友已经早已赶到,坐在他身边,无声地拢了拢他的肩,以示安慰。

      “Cindy committed suicide(Cindy自杀了).”朋友遗憾地说道。

      Cindy用那把击中了闻祈的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或许她也知道自己一旦踏出这一步,必死无疑,与其备受折磨,不如自行了断。

      虞顺眼眶泛红,他将脸埋在手心,狠狠揉搓了两下,他想开口说话,嗓子却像是被黏住了一样,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甚至害怕胸腔里支撑着他的那口气一旦泄出来,那些难言的情绪就如同溃堤的滔天洪水一涌而出,他困在其中,窒息难逃。

      他明明察觉出Cindy有问题,明明处处提防着她,却还是因为他的骄傲自负,让闻祈躺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

      Cindy是冲着他来的,是闻祈义无反顾地挡在了他的面前,替他挨了那颗子弹。

      血水肆意横流,顷刻间染红了衣服,虞顺脱下外套,用力按压在伤口上,却很快又被血液洇出了大片的深色,他的声音止不住地发颤:“别怕……闻祈,救护车马上就到了,别怕……”

      因为大量失血,闻祈面如白纸,看不出一丝血色,血是热的,怀里的人却愈发冰凉。

      似乎涌出来的不止是鲜血,还有他本就不够顽强的生命。

      玉佛沾了血,静静地躺在虞顺手心里,目光悲悯。

      我佛慈悲,保佑我儿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哪怕一命换一命,也在所不惜。

      护士又出来了两次,手里同样拿着病危通知书,虞顺头也不抬,紧紧握着手里的玉佛,祈祷上苍再眷顾一次闻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终于,手术室的红灯暗了下去,这次出来的是主刀医生。

      在他说出“The patient is temporarily out of danger.(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这句话时,虞顺的腿一软,差点没站稳摔了下去,朋友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同样也是松了口气。

      闻祈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一个多月才有转醒的迹象,期间心脏骤停三次,紧急抢救五次,病危通知书又下了两次,好歹是从死神手中抢回来了。

      这样劫后余生的感觉,乃至以后许多年,虞顺想起来仍是心惊胆战,辗转难眠。

      闻祈刚醒,身体还很虚弱,全身上下几乎没地方能动,只有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虞顺看。

      虞顺吸了吸鼻子,握住他的手,试图传递热量,可惜那只手太凉了,怎么捂都捂不热。

      手心传来一瞬即逝的酥痒,是闻祈动了动手指。

      他在安慰他。

      虞顺站起来,俯下|身,将耳朵贴在闻祈的左胸口,肌肤之下是虚弱却又清晰的心跳声。

      但凡子弹再偏一点,直穿心脏,闻祈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他靠着这个声音,熬过了三十多个日夜,八百二十个小时。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余悸,说,闻祈,你的心真狠。

      被留下的那个人,脑子清醒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又过了一个星期,闻祈又恢复了一些,可以开口说话了。

      他的脖子上多了块玉佛,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闻祈:“这次又花了多少钱?”

      “别管了,我有的是钱,随便败。”虞顺削着手里的苹果,因为不大熟练,连皮带肉地削下来,苹果体积小了不少,本人看起来挺满意,又切成了小块放在碗里,“够你吃了。”

      闻祈含了一块在嘴里,慢慢咀嚼,眼珠不错地盯着虞顺,说:“虞顺,你瘦了很多。”

      五官更为立体深邃,棱角更加分明,从某个角度看过去,还有些沧桑的味道。

      国内的工作只能通过线上来完成,来回跑也不现实,又因为时差的关系,虞顺的作息很不规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的瘦了下去。

      虞顺看他一眼:“远不如你。”

      天晓得他多无奈,好不容易把闻祈养胖了点,现在瘦得跟一张纸似的,风一吹就能刮跑。

      闻祈咽下嘴里的苹果,低声问道:“虞顺,如果我没救过来呢?”

      虞顺手上动作一顿,故作轻松道:“还能怎么办?看你最后一眼,带着你的骨灰回国,选一处风水宝地把你葬在那儿,每年到时间了就去看看你。”

      没等闻祈接话,虞顺又继续说道:“可是没有如果,闻祈,我没法接受这种如果。”

      “说难听点,我们不过成为父子三年多而已,还不值得你为此付出生命。”

      “虞顺,”闻祈动了动,牵扯了伤口,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胸口发闷发疼,“不是因为这个。”

      他缓了一会,说道:“我很自私,我宁愿躺在医院永远醒不过来,也不想做那个日日夜夜饱受煎熬的人。比起你不能活——”

      “我更希望是自己死。”

      Cindy的那一枪,瞄准了虞顺的心脏,即使他知道虞顺会有防备,但也无法忍受虞顺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以他的命,换虞顺的命,他乐意之至。

      虞顺沉默半晌,沉声道:“你也早察觉出Cindy有问题了?”

      闻祈:“是。”

      正常的人,比如在休息室碰见的那个女孩,看见他们俩,第一反应只会觉得他们是兄弟,而Cindy和虞顺几年没见,却一下就知道闻祈是他儿子,看似问句,却是笃定,这很不寻常。

      虞顺:“所以你非要和我待在一起?”

      闻祈:“是。”

      虞顺:“然后差点把命搭上了。”

      闻祈:“……也不是。”

      虞顺很挫败,他还时时刻刻挡在闻祈面前,就连Cindy想和闻祈说句话都被他拒绝了。

      闻祈靠在枕头上,“我也没想到她会掏出一把枪。”他扯了扯嘴角,说道:“虞顺,你当初是抛妻还是弃子?让人不要命地也要带你一起走?”

      虞顺拿起桌上的汉堡,咬了一大口,说:“我干的混蛋事儿多了去了,我哪知道哪件丧心病狂到人家要和我同年同月同日死?”

      想让虞顺嗝屁的人也多了去了,也没想到突然冒出来的前女友会成为其中之一。

      闻祈说几句话就累了,虞顺帮他放平枕头,掖好被子。

      “虞顺,我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闻祈被虞顺裹得只有一个头露在外面,声音闷闷的。

      虞顺:“知道了。”

      闻祈闭上眼,不消一会就闻到了熟悉的紫檀香,很快睡着了。

      刚开始的时候,闻祈即使是迷迷糊糊的状态,也会被伤口疼得出了一身汗,医生会开一支止疼针,乱动倒是不会了,只是眉头一直紧皱,久久不能舒展。

      虞顺愁啊,他进不去重症监护室,只能跑去抽烟区抽烟,一根接着一根,还认识了几个同样因为家人生病发愁的人。几人互看一眼,默契地蹲在墙角,一言不发,一根接着一根地抽,临了拍拍对方的肩,表示鼓励和安慰。

      到了后半个月虞顺才被允许每天进去探望半个小时,他守在旁边,恨不得替闻祈疼,唯一能做的就是释放安抚的信息素让他好受一点。

      闻祈很喜欢他信息素的味道,他对此毫不吝啬,每天释放信息素放得腺体都胀疼。

      他没再抽烟,甚至连经过都不会经过那个地方。

      虞顺合上笔记本电脑,看着闻祈的睡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人是需要一种信仰的,尽管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在这些夜不能寐的日子里,他比谁都相信佛祖慈悲,普度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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