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家鸭仙有点傻（第一人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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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座山，山上有泓湖，湖上住着个鸭仙人……
不过，这个鸭仙人有点傻。
我记得第一次遇见他时，是阳春三月一个温暖的午后。
彼时我尾鳍刚长满，正浮在湖面透气，他一身绒绒黄毛，七倒八歪地走在对面的岸上，黑眼珠一瞅到我，就屁股朝上一头栽进了水里。
清和四月天时，我躲在一根插入水面的断树枝下晒太阳。
他羽毛已成白色，正在水面追着屁股打转。一只水鸟掠过他的身边，他吓得翅膀扑腾差点翻进水里。
我嘴角一咧，赶紧又合上继续晒太阳。
却听“哗啦”一声水响，原来那水鸟竟径直朝我扎来。
一个白绒绒的身影兀地挡在面前，飞鸟的利喙一口啄上了他短小的翅膀。
我惊惶钻进水底，腮边空余水面唏哩哗啦的一团乱响，那响声萦绕腮边，半晌都未散去。
仲夏五月，我吐着泡沫在水面畅快欢游，他一身花白羽毛，在离我三尺的水面外一圈一圈地打转，头虽直直瞧向前方，黑眼珠却斜下眼角瞪我，移也不移，眨也不眨。
像是得了落枕外加斜眼病。
仲夏五月末，他幻化成了人形，不再下水捉鱼，改成了岸边垂钓。
季夏六月初，当第一缕曙光穿透水面撒入微茫的水底时，我游上湖面。
远山衔黛，朝霞已在天边汇聚。他坐在湖边自己搭建的水榭之上钓鱼。
我绕着他那饵转了两圈，对着那饵上的蚯蚓嫌恶地唾了口泡沫。
竟有鸭不知湖中之鱼皆爱虾。
我头也不回地游走了。
碧绿的湖水在微风中泛起细小的波纹，白云朵朵在湛蓝的天空悠悠地飘。
季夏六月末，我懒懒散散地躺在柳枝下的阴影里，任风儿轻拂，绿枝儿摇曳，斜着眼睛瞧他。
他刚才还把那团蚯蚓在我身边摇来晃去，一见我游走，竟扔了竹竿唉声叹气地倚在自己那破烂木屋门前的柱子上。
如瀑的墨发随木头纹理铺散开，一袭轻柔的白衣在风中蹁跹，倒真是有了几分仙家的影子。
只可惜，是个傻鸭仙。
我趁着他闭眼休憩，一甩鱼尾又游到木屋边。
从屋前的空处游到那木板下，有样学样地用眼睛死死盯住他越过木板悬空垂下的脚，绕他打了两个圈。
一只红色的蜻蜓尾尖轻点水面，漾起圈圈微微的波纹。
“鱼儿，你究竟何时才肯上我的钩？”
头顶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差点肚皮一挺装死。
我抬头一看，原来那家伙不知何时醒了，正弯弯着眼眉看我。
一时间，三目相对。
心里咚得一跳，我一扭头游跑了。
游出十尺之外，忍不住回头，却见他目光尾随于我，正失落地蹙额。
我突然连游水的劲都没了。
山中日月飞逝，时光如梭，可这一个月，却让我生生等白了鱼鳞。
我日日掰着尾鳍数，终于在上秋七月末盼来了成年的那一天。
前辈们说，成年之时，我便能幻化成人的模样脱离水面。
一早，我便游到湖面，他果然还在钓鱼。
照旧是临水坐上那凸出的木板上，白衣飘飘，怡然自得。
我抬眼瞧了瞧，饵上的蚯蚓只剩了半截吊挂在那，着实恶心。
我在原地转了一圈，吐了口泡泡，把心一横咬了上去。
“阿蓝。”他好心情地用手指戳了戳我，恩……戳了戳被他用盛了湖水的坛子养的我。
我鱼尾一摆，游到坛子的另一角。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鸭腥味，我用腹鳍搓了半天也没搓净，心里忍不住恨恨道：“你这该死的鸭子，作着样子钓鱼，可我一咬钩，竟然就又变成鸭子下水咬我。”
什么叫“阿蓝别抖，我嘴里很暖和不冷”？！
你嘴里漆黑一片，口水滴答声不绝，本鱼仙心里害怕瑟缩一下还不成么。
“莫不是病了？”他又蹙眉戳戳我。
我往边角又游了游。
“也不知道煮得好不好吃……”他自言自语，白衣轻旋去了柴房锅边。
我贴在坛壁抖得如风中树叶。
本鱼仙竟等不及夜晚幻化人形的一刻便咬了钩。
再多等得一日见他又有何不可？
哀哀叹惋，真真是自做孽不可活。
“阿蓝来尝尝，我煮的虾好不好吃。”突然头顶阴影飘来，我惴惴抬头却见他抓着只小虾，语笑晏晏。
“如若好吃可要精神点，不能装病吓唬我。”他的脸向水面压下来，我心虚地往后退了退。
一边撕扯着他扔进来的小虾的小胳膊小腿，我一边吐了口泡沫，心道：这真是我此生吃过最难吃的虾！
头顶那白衣家伙却拍着手傻笑：“看来阿蓝你真的很喜欢这虾吃的很开心。”
“咕……”本鱼仙差点被这笨鸭仙的自言自语噎死。
盛我的坛子被他摆放在了桌案上。
他自从上午捉了我，就不曾再出门半步去钓鱼。
现下更是伏在案边，不时地伸着魔爪搅动坛内水面。
本鱼仙被他盯得有些心慌，连换了好几个姿势都觉不甚满意，直恨不得把水面糊成青石砖好把自己严严实实遮住。
本想游到阴影里睡会午觉，却又被他拨拉到了光线下指手画脚。
“阿蓝，你身上的深蓝色纵纹真是漂亮。”他嘴咧得连口水都要流下来。
本鱼仙翻个身，脸上有点热。
却被他伸指又戳了戳：“阿蓝你怎么了？不要翻白肚皮呀。”
于是本鱼仙只好翻个白眼低骂一声再老实翻回来。
是夜，忽然狂风大作，乌云遮顶，山雨欲来。
树影瞳瞳映在深色的夜幕中。
我蜷缩在坛中，被灼灼的目光盯了一午后，我……我差点连全身的天蓝色都被他盯红了，更别提安稳地困一小会。
拜他所赐，此番我应对成年天劫怕是要耗费更多的气力。
屋外枝条尽数被风折断，劈里啪啦直响。
墙上，书案上，摆放的东西齐齐落地，盛我的坛子也在不安地晃动。
湖面搅起巨浪，黑压压直奔木屋而来。
我叹了口气，勉强镇定住心神。
却顿觉天旋地转，坛子竟是已倾出桌案边缘。
头顶白影一闪，晃动的身子复又平稳。
原来是他将我连坛带鱼抱在了怀中。
“阿蓝莫怕。还有我在。”他急急切切，抱着坛子担忧地瞅我。
屋外风声一阵烈过一阵，木头的噼啪断裂声透过坛壁尽入我耳。
这个傻鸭仙，竟不知自家屋子都要倒了，还叫我莫怕！
我吐了口泡沫，本想再多看几眼他着急的模样，可那房梁已经塌将下来，眼看就要压在他身上，实在容不得我再贪心半刻。
只见屋内蓝光一闪，房梁回移复原，吱嘎声骤止，先前掉落的锅碗瓢盆笔墨纸砚统统跃上墙角桌案一一归位。
风消雨停，乌云渐散，月光透过窗台袭上我一身的蓝衣，映出清泠的光。
我牵起身边惊犹未定还抱着一坛空水的他的手。
“阿白莫怕。还有我在。”我笑说。
话音刚落，天外便砰然一声巨响，一道亮光划破天穹，切碎月光，伴随着雷电轰鸣，直直向我们击来！
后记：
中秋八月，我与我家鸭仙搬了张木几在水榭之上，临湖赏月。
他倚在我怀里，悠悠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泓湖，湖上住着个鸭仙人……和他的小鱼。”他说着瞅了瞅我，见我含笑望他，未有反驳，便又喜孜孜地道：“鸭仙人有个癖好是钓鱼，专钓湖心里的小蓝鱼。”
我瞪了他一眼，轻轻撩开他额前散乱的发，道：“你既知我爱虾，为何又要用蚯蚓作饵？”
他嘴角微弯，兀地一笑：“因为我是鸭仙人钓鱼——爱者上钩。”
“哦？”
“若是不用蚯蚓作饵，如何能知阿蓝你真心倾心于我，就算是宁咬蚯蚓也要同我在一起呢？我……我怕……你会觉得……我强迫你，勉强你……”
原来我家鸭仙并不傻。就是最后一句话的语气着实让本鱼仙我心酸。
“阿蓝你生气了？”他见我不语，以为是我气恼，随即羞赧道：“其实我第一眼见你时，便欢喜得连路都不会走水也不会划了。见你看我，我却羞得只会原地打转，见水鸟要啄你，我又吓得赶紧飞去护你。我围着你打圈，就是要告诉其他的鸭呀鸟呀，你是我的。我用蚯蚓钓你，你不上钩我难受，可你真的咬钩了我又舍不得拖你上来怕鱼钩扎疼了你，只好蹦到水里把你含到嘴里护着。我不敢变鸭子见你，是怕你嫌我丑……你那么好看……”
我吹了个气泡，故意皱眉道：“阿白，你太过分。你把我含着，分明是要吃了我。”
他愣了一下，看我那气泡随着风儿缓缓上升，消失在夜幕中，才幽幽开口：“阿蓝，别装了……你一开心，就会吐泡泡……”
本鱼仙，又差点被他的话噎死。
我赶紧低头亲他，指尖缠绕住他的发，轻轻在他耳边赖皮道：“阿白，鱼儿又想吃鸭了。”
他脸腾地红了不敢看我，身子却在我怀里软了下来。
我伸手探进他的衣襟，沿着锁骨摸向颈后，轻轻摩挲那条长及至后腰的疤痕，那是那日他飞身为我挡住那道天劫时留下的印记。
“其实你这个家伙还是傻。”我春日细雨般密密吻着他的脖颈，心内却如万物破土蓬勃发芽般丰盈而胀痛。
傻，就傻点吧。
谁叫这家伙，傻得鱼爱。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我家鸭仙有点傻（第一人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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