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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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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苏培盛亲自捧了给菀嫔的中秋赏赐:金屑组文茵一铺,五色同心大结一盘,鸳鸯万金锦一疋,枕前不夜珠一枚,含香绿毛狸藉一铺,龙香握鱼二首,精金筘环四指,若亡绛绡单衣一袭,香文罗手藉三幅,碧玉膏奁一盒。各色时新宫缎各八匹,各色异域进贡小玩意一。珍贵之物照耀得宫室莹亮。
最让人惊叹的是一件银紫色凤尾图案的绛绡单衣,一尾一尾的翎毛,在日光下幽幽闪烁着孔雀蓝的光泽。光泽幽暗,然而在日光下,必也夺目。饶是生活在金堆玉砌中,触目繁华的沈眉庄都咋舌称叹。甄嬛年轻,君王所给的荣宠尤隆,她的虚荣之心亦不会比别的女子少几分,得了这样从未见过的,心里的那些酸楚惆怅便被冲淡了许多。
眉庄虽然也有赏赐,单看明显超出贵人的分例,只是夹在甄嬛的这些赏赐中就略显寒酸了。好在她是个熟读女书的,又与甄嬛交好,虽有些难为情,到底没生出嫉妒之心。
不知皇帝说了些什么,沈眉庄再提起被禁足一事时已没了过去的哀怨,反倒是脸上多添了几分春色。
沈眉庄玉指纤纤,轻轻拂过绛绡单衣,面上飞快闪过一丝羡慕,十分真心的赞道:“中秋夜宴就穿这个,必然倾倒众生,皇上真真是疼你。今晚必会来瞧你。”
甄嬛静静地看向她,摸了摸肚子,心思转了又转。
及至傍晚,皇帝果然又来了碎玉轩。
因甄嬛说起礼物太过奢靡,恐遭小人嫉恨之语,皇帝便道:“朕很久前读《飞燕外传》,很好奇成帝是否真赐给飞燕这些宝物,朕想成帝给得起飞燕的,朕必定也给得起你。所以命人去搜罗了来,只为博卿一笑。”
这些本来是为甄嬛生子封妃后预备下的贺礼,只是最近皇帝最近急于讨美人儿欢心,便提前拿了出来。
甄嬛自然感动,二人重归旧好,耳鬓厮磨了一会,甄嬛又劝皇帝去沈眉庄处歇息。
皇帝笑道:“偏不去,若是又呷了一缸子醋可如何是好!”
甄嬛正色道:“嬛嬛只在乎四郎的心,愿与四郎日日化作比翼鸟再无旁人;可是菀嫔却不能不为皇上的江山社稷,龙子皇嗣考虑。”她叹息道:“先前还与眉姐姐相约,若是诞下龙胎,便要替对方的孩子取名。”
江玉燕盘膝静坐,闭目钳口,任凭真气在丹田中缓缓流动。青楼、江家、后宫、江湖,她走的艰难,几乎步步死棋,可她偏活了下来。青楼教会了她床笫间的秘术,江别鹤教了她保命三招和不择手段、刘喜教会了她吸功大法、红叶先生和五毒先生教会她用毒和易容之术、苏樱教会了她医术、邀月怜星教会她移花接木、慕容淑妃和丽妃教会她如何在深宫中更好生存...
江玉燕缓缓睁开眼睛,内功心法是她的保命之道,却从来不是她的杀手锏。一个人尽可欺毫无武学根基的弱女子,一跃成为武林第一高手、人人敬畏的燕妃娘娘,靠的是狠辣的心机和坚韧的心性。
她恶毒,却并非无情。如果铁心兰不是花无缺的心上人,如果姐姐没有挡了她的青云路,她也会像放过苏樱那样放过她们。
远处似乎有呜呜咽咽的女子的啼哭声传来,在幽凉的夜里听来像清明时节时断时续的雨,格外悲凉哀戚。江玉燕低垂下眼眸,对于无关紧要甚至有些碍事的陌路人,她可不会乱发什么善心。
空气中带着潮湿的泥土气——要下雨了。
夜半时分,轰轰烈烈的焦雷自低回的天际滚过,带来的闪电照得天际刹那明亮如白昼,随即是更深的黑暗。
曹贵人听着外头的雨声,一阵心悸,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她本来没想要敬嫔的命。
但是浣碧有句话提醒了她。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诸如陷害眉庄落水假孕之类的过错,怕是动摇不了华妃的根基。若是如皇后所言出面指认华妃,蛇不打死反为仇...万一年氏反扑,皇后自然无恙,可于她、于温宜便是灭顶之灾。就算她投靠了皇后,焉知皇后愿不愿意出手护她?
必须一击必中才是。
若是敬嫔如端妃那般,不明不白的死了在禁宫里了呢?华妃利用刘畚本是实情,她在微微透出点风声,皇帝只要用心去查必是查得出的;敬嫔又不同于端妃常年多病,皇帝对她尚有几分情谊,若是她死在华妃手上,雷霆之怒之下,华妃必不能翻身!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样向皇后进言的。皇后慈悲的念着阿弥陀佛,告诉她平时给敬嫔殿内负责传膳的小太监,是黄规全的表亲,却是受过剪秋活命之恩的。
曹贵人想了一回,到底不放心,咬了咬牙,动用了华妃在咸福宫里的暗线——她在华妃身边多年,素来得华妃青眼,也着实为华妃做过几件事,知道华妃的某些暗线是只认信物不认人的。
敬嫔的命运就这么被定下了。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暗线只认信物不认人,动手的是华妃的人,安排人给敬嫔下药的是皇后,明面上绝对怀疑不到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天空突然炸起惊雷,唬的甄嬛忽然惊醒,外头忽忽的风吹得窗子“啪啪”直响,守夜的槿汐忙起来将窗上的风钩挂好,紧闭门户,又点上蜡烛。
甄嬛蹙着眉,侧耳道:“槿汐,你听,外头什么声音?”雨声裹挟着轻轻的敲击声,逐渐急促:“好像外头有人!”
槿汐闻言,忙披衣唤人去瞧,却带来了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小太监,一正殿便扑倒在地上,哆嗦着几乎说不出话来。槿汐提灯细细辨认,面色一变:“娘娘,是咸福宫里负责传话的小苏拉!”
那小苏拉从嗓子眼儿挤出一句话:“敬嫔娘娘不大好了!”深夜中划过尖锐的哭声:“看守咸福宫的侍卫不许奴才们请太医,说是,说是奉了华妃娘娘的命令!偏皇后娘娘头风发作,景仁宫不肯通传!”
苏培盛早就听到动静,左脚刚踏进莹心堂正殿,刚巧听见这一句,也是唬了一跳。只是...他为难的觑着槿汐,这皇上同沈贵人正得趣儿,万万不敢在此刻通传的。
槿汐会意,劝道:“外头雨下的急,皇上恐怕刚刚睡下。”
甄嬛忙命人拿了自己的牌子去叫太医,又叮嘱道:“敬嫔娘娘有什么问题,立刻来报!”
敬嫔自然是活不成了。
皇帝从碎玉轩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曹贵人正哭得可怜:“嫔妾有罪,嫔妾无意间得知华妃娘娘嫉妒沈贵人插手宫务,便设下了假孕的计策谋害沈贵人。”她哭得抽抽噎噎:“只是华妃娘娘以温宜的前程性命威胁嫔妾,嫔妾不敢说!只是没想到无辜牵连了敬嫔娘娘,现在还害的她被杀人灭口!。”
华妃当即愣在原地,上去就狠狠两耳光,被一众宫女内监死命拉开后,口中犹自大骂:“好贱货!竟敢出卖本宫、血口喷人,枉费本宫多年来厚待于你!”华妃被力气大的内监死死扭住按在座椅上,双目有血红的凶光,死命盯住曹贵人大骂:“贱人!你忘了当年是谁提携你到这个地位,是谁拼了命的讨好本宫?枉费本宫这么信任你?”
什么敬嫔中毒华妃故意拖延,她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只是暗线却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讲,华妃只道暗线中有人反水,只能生生吞下这个哑巴亏。
皇后站起身,对皇帝道:“本来只是曹妹妹一面之词,臣妾未必相信,可既然华妃自己说了信任曹贵人可见关系亲密,那么曹贵人所说必然是真。”
“还有温宜吐奶...”曹贵人呜呜咽咽的避同比猫鼠儿一边,所在地上十分可怜:“娘娘马蹄羹中下木薯粉毒害帝姬意图嫁祸莞嫔。”说道这里曹贵人像是真心怒了:“娘娘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要作践嫔妾的孩子以此争宠吗!”
华妃还要解释,却“哎哟”一声扶着肚子倒在地上,太后忙命人去请太医。皇帝本就疑心华妃,种种线索都指向她,只是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如今得知敬嫔误食草头乌被华妃延误致死,又有曹贵人出面指证告发,更是勃然大怒,不肯再听华妃辩解。
考虑到皇帝子嗣稀薄,又有中秋夜宴在即,年羹尧在外带兵打仗,商议一番后,太后命人将敬嫔的死讯压了下去,对外仍宣称敬嫔被禁足。而华妃则是被禁足懿坤宫,只待诞下龙子再行惩处,对外用的名头却是华妃胎相不佳。
华妃分娩之际,就是她偿命之时!去母留子,宫中没有孩子的妃嫔可多着呢。
此次中秋晋封,曹贵人和欣常在因生育有功分别晋为襄嫔、欣贵人,余下封的不过是些官女子答应之流的低位嫔妃。别人都不理论,知道内情的甄嬛看向襄嫔的目光里就带了点意味深长。皇太后的封口令下的及时,敬嫔又久不露面于人前,是以只有甄嬛及皇后等少少几人知晓内情。
华妃倒台襄嫔晋位,怕是因着检举有功吧。中秋节礼仪缛繁,皇帝在外赐宴朝臣,福晋命妇们便都坐在内殿。太后似乎兴致很好,竟也由几位太妃陪着来了。太后南向升宝座,诸位太妃分坐两侧相陪。殿南搭舞台,戏舞百技并作。皇后率妃嫔、公主、命妇进茶进酒,朝贺太后千秋万岁。
贺毕,各自归位而坐。朝贺的乐曲在一遍又一遍地奏着,乐队里的歌工用嘹亮的响遏行云的歌喉,和着乐曲,唱出祝寿祝酒的贺辞。
甄嬛心中一冷,那日那小苏拉来禀,是她派人请了太医去瞧敬嫔,只是时间拖得太久,到底不治而亡。
她还没来得及替敬嫔换上素服,却又有苏公公亲自传话交代了几句,只得不露声色。
明明知道敬嫔没了,却要为着虚假的热闹欢声笑语秘不发丧...这大概就是皇室吧。可笑丽嫔愚钝,明明与华妃襄嫔亲密,却像个傻子似的全不知情。花枝招展的跑去懿坤宫找襄嫔道喜的时候,还不忘到正殿外头给“养胎”华妃磕头。这般蠢人,皇帝皇后也懒怠理她。
此刻,她正频频向襄嫔举杯示意。
太后笑道:“沛国公家的小姐是哪位?”
却见一女盈盈越众而出,声音柔和沉稳:“臣女孟氏静娴,恭祝太后万福金安。”甄嬛观其面向,却是极为清淡温雅的一个女子,谈吐亦轻柔,倒也不俗。
沛国公当年与太祖皇帝一同征战沙场,出生入死,才有了这份功名,也是一刀一枪打回来的。沛国公家世显赫,已经荣耀了百年,虽然现在手中早没有了实权,但家教甚好,只是偏不知道为何生了这样的谬种。想到当日舒贵妃母子盛宠,太后当然不愿意允礼迎娶手握实权的世家贵女。沛国公这样的家世,正暗暗合了太后心意。
又有心卖沛国公一个面子,太后便笑着让她上前来:“沛国公教出来的女儿家果然是大家闺秀、风华出众。静娴...”微微沉吟着笑道:“一听就知道是温柔大方的好女儿家的名字。”
皇后赔笑道:“长得真是秀雅。太后可还记得十七弟?前两年皇上就说要为十七王爷选一位正妃,当时便属意沛国公家的小姐,只是当时孟小姐年幼,只怕国公夫人舍不得。”
太后微微一笑,冲着竹息耳语几句,不多时,苏培盛气喘吁吁的来了,还带了一道口谕,赐沛国公之女为清河王正妃。
众人连连道喜,国公夫人只觉脸上十分有光,看向皇后时亦是满脸感激。
事关女子名声,清河王万万没想到皇帝竟是下了明旨!再是不愿意,也不能在这样的场合抗旨,只得应下了,却只说自己还未立业,将婚期推到了次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