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鸾》衔素

1、第1章

　　碗筷落地，女子捂着喉咙倒地，已近涣散的目光落在头顶泄进几许星光的屋顶，任由唇角的鲜血缓缓流淌，滴落在地面。

　　此时，门外的院子里传来一位妇人骂骂咧咧的叫骂声。

　　“都到这地步了，还以为自己是林家的九娘子呢。几次三番来请，居然还给老娘我摆这副贵人架子。看我……”

　　“我”字在推门声里戛然而止，妇人望着躺在地上的女子，脸色由红转白，脚下一个趔趄跌坐在门槛外。

　　女子目光缓缓落在妇人身上，伸手吃力的去够门槛后一脸惊恐望着自己的妇人。

　　“救……救……”

　　还不等女子完整的话音出口，妇人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双手攀援着门框使力站起，而后惊魂失措的逃走。

　　臃肿肥胖的身躯在夜色朦胧里宛若一堆肉山，使得女子眼里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不见。

　　手腕垂地，大开的房门外无故飞来一只乌鸦。

　　只见它落在门槛上，眼珠随着脑袋歪了歪，而后又扑棱着翅膀飞向院外的天幕。

　　凉风刹那间涌入房中，将房间内洗的发白的帐幔吹得哗啦作响，同时将房间里唯一的蜡烛吹灭，更甚至是将女子的裙摆吹扬飘起，落下时恰好遮盖住了面部。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那截裙摆竟然有了些许微弱的起伏，随之响起女子久睡清醒后的嘤咛声。

　　“唔……嘶……”

　　顾徽楹努力从黑暗中挣脱出来，手臂挥动使得裙摆从面部滑落，大口大口呼吸着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

　　只是霎那间，那双本就迷蒙的眼睛无力眨了眨后被长睫掩住，最终晕睡了过去。

　　等到清晨的晨光落在顾徽楹脸上，她费劲的抬起手臂想要挡住眼睛，却在瞬间睁开眼睛紧盯眼前的手臂。

　　素白窄袖让顾徽楹目光略显茫然，直到她双手撑坐起身，垂头盯着自己身上的衣裙，目光从茫然，不可置信渐渐转至恐惧。

　　顾徽楹慌乱的四处张望，在看到门外一水缸时目光溢出些许惊喜，拽着裙摆撒腿跑了出去。

　　水面上浮现出一张芙蓉面。皮肤白皙，眉如远山黛，眼似杏仁，眼波流转。秀挺的鼻子下面是张薄厚适中的唇。

　　倘若不是嘴角已经干透的血渍和苍白无色的面色，可真称得上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顾徽楹盯着水面上的这张脸，手指颤颤巍巍的抚上脸颊，目光越发显得惊惧且无措。

　　还不等顾徽楹动作，院外响起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院门被人猛地推开，又咣当一声关上。

　　顾徽楹与转过身轻拍胸脯的胖妇人二人面面相觑。

　　“你……”

　　“你……”

　　二人互相愣神之后又异口同声的说话，又同时住口。

　　胖妇人像是按捺不住，她先是朝着门缝看了看后这才望向顾徽楹，两手紧紧攥在一起，一步一迟疑的朝着顾徽楹走近，而顾徽楹就这样呆呆的看着胖妇人走近。

　　直到两人中间只隔着一个水缸时，胖妇人咽了咽口水，忐忑不安的开口问道:“……九娘子没事？”

　　顾徽楹手指指了指自己，看到胖妇人点了点头，她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刚要开口说话时，双手捂住了脑袋，靠着水缸滑落蹲在地。

　　头疼欲裂中，顾徽楹只觉得脑子里像是多了很多不属于她的记忆，各种嘲笑声与讥讽声在脑海中回荡。而最后，是一个男人冷酷且无情的声音占据了整个脑海。

　　“林昙，你只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凭什么认定我会娶你过门。我只不过是和你玩玩，没想到你还认真了。若当真要定亲，也该是你们林家受宠的嫡女。你不知廉耻，不守女德。此次被你们林家放逐在乡下庄子闭门思过，是你应得的。若再纠缠于我，小心我不客气。”

　　顾徽楹从回忆里清醒过来，她愣愣的摸了摸嘴角早已经干透的血渍，思及昨夜的痛和刚刚看到的地上的碗筷，瞬间就明了了一切，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胖妇人在看到顾徽楹这副模样，强忍着害怕，伸手戳了戳顾徽楹的脑袋。

　　“……九……九娘子，你没事吧？”

　　顾徽楹被这一戳好像给戳醒了，她迅速出手握住胖妇人的手腕，借力站起，手指紧紧抠住水缸边稳住身形。

　　“说！你是不是用毒谋害我了？”

　　谁知就一句话，胖妇人吓得脸色煞白。她左右看了看后，不停摇头，在看到顾徽楹完全不信的眼神后，哭丧着脸诉苦。

　　“……九娘子，我绝对不敢谋害娘子啊。我……我就是收了府中……几位娘子的银钱刁难刁难您。要说害，这我可真不敢。”

　　“几位……娘子？”
　　顾徽楹听得此话眉头轻皱的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裙，而后抬起头看向胖妇人，“都有谁？直接说。不然我就告诉别人，说你给我下毒。”

　　“我……我没有。”胖妇人的回答也不是很坚决，反而支支吾吾。

　　顾徽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握着胖妇人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些许，顿时就让胖妇人面部神经抽动了一下。

　　胖妇人求饶的看向顾徽楹，顾徽楹只是挑了挑眉，力道还在增加，使得胖妇人手指紧紧扣住水缸边。

　　“我说我说。”

　　察觉顾徽楹力道微松，胖妇人宛若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说了出来。

　　“府中的二娘子，三娘子，五娘子，六娘子和八娘子都参与了。求九娘子饶了我吧。我无意害您啊。再说了，林尚书再过两日就要接您回府了，我也没那个胆子啊。”

　　听着胖妇人的话顾徽楹放开了她的手腕，纳闷的看向她，“你说林……我爹要来接我回去？”

　　胖妇人本来捂着手腕咿咿呀呀的喊痛，却在顾徽楹“嗯？”地一声中戒备的看向她。

　　“……是，是。昨日刚入夜，府中就来了人。说是老夫人礼佛快要回来了，家中娘子们总得拜见老夫人，予老夫人心安才是。故而请您回府。”

　　顾徽楹对于这个回答好似有点不怎么认同，但也无计可施，只得挥了挥手，让胖妇人先走。

　　然而胖妇人刚走了两三步就时不时回头打量顾徽楹，顾徽楹自然也瞧见了她的打量。

　　裙摆滑过水缸，顾徽楹快步走到胖妇人身边，抬手捏住她的胳膊，眉眼弯弯笑盈盈道:“我呢，命大，没死。但你就不一定了。如今嘛，要么你闭嘴不谈这件事，你我二人皆大欢喜。要么你不小心透露出去，我俩都得死。”

　　“……”

　　胖妇人眉头紧皱，面色纠结。似乎是经过了好大一番心理斗争和思考，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同时有些迟疑的看向顾徽楹。

　　“我可以确保我不会说出去，九娘子……”

　　不等胖妇人的质疑落地，顾徽楹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保证道:“活命的机会谁不想要？我又不是个傻的。”

　　胖妇人闻言好似思索了会，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应了顾徽楹的这个只有二人知道的秘密与承诺。

　　顾徽楹目送着胖妇人出了门，直到院门外她的身影逐渐不见了影，眼疾手快的赶紧将院门掩住，提着裙摆疾步冲着围墙而去。

　　试了好几次，顾徽楹还是没能抓住围墙顶端，她气馁的蹲坐在地，随手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

　　忽然间，顾徽楹惊喜的望向另一处墙角。连忙抱住裙摆跑向左边墙角，小心翼翼的把半腰高的野草扒拉开来。

　　只见墙角下有个洞口，虽说沙土与石子已堆出在洞口出堆出个小土丘，但顾徽楹全然不在意，双手用巧劲将小土丘刨出一个塌陷的小缺口。

　　直至洞口下的地面平整，终于能容得一个瘦小的人钻进钻出，顾徽楹这才收了手。

　　顾不得额上即将落下的汗，顾徽楹用袖子随意的抹了抹，整理了下裙摆，俯身趴下从洞口爬出。

　　待出了洞口，顾徽楹不忘把洞口处的野草又扒拉回原来的样子。起身后来不及喘气，只是大概看了看周围的地形，慌慌张张的朝着草丛里的小路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拐了几个弯，顾徽楹顾不得满脸的汗，也顾不得被划破的裤腿。她只知道自己要不停的跑，跑到足够安全的地方才可以。不然的话，恐怕连回去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样，顾徽楹一直就没有停下来歇歇脚，一直在跑。

　　直到一处树林时，顾徽楹终于脚软一个踉跄跌趴在地。她粗粗喘着气的同时，戒备的望向身后，又左右张望打量周围的环境。

　　歇了不知多久，顾徽楹只觉得头顶背后的太阳刺眼灼热的很，她这才勉强站起，扶着最近的树干，一瘸一挪的往前慢慢走着。

　　隐隐约约不远处传来说话声，顾徽楹本想着转身就逃，可脚下一个趔趄，彻底趴伏在地，地上的尘土扑了她满面，使她不禁咳出了声。

　　就在顾徽楹咳声停下，她的肩背抵上了一个尖利的东西。

　　不等她伸手求饶，男子的剑尖走往下压了压。顾徽楹明显感受到剑尖即将刺破皮肤的痛，她忙张口说出自己的身份，想以此让男子收剑，却不料想，男子的剑并没有收。

　　“林家的娘子？”

　　另一位英姿飒爽的男子缓身蹲下细细打量着顾徽楹，在触及她无辜神情时轻笑出声，“林家的娘子可不像你这般对我不敬的。”

　　顾徽楹在听到男子这句话时眼睛眉毛仿佛皱到了一块，整个面容如同包子似的，倒是让男子嘴角微微抽了抽，连忙撇开了眼。

　　像是察觉到男子的嫌弃，顾徽楹顾不得什么尊严，只求能在莫名其妙的朝代留下一条能回去的性命。

　　“顾徽楹。我的名字叫顾徽楹。你别杀我，我刚刚不是有意打扰的。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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