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奇实录》十三有余

18、第十八章

　　“这是... ...怎么回事？”秋奕像是还没反应过来，怔怔看着那一排黑洞洞的枪口。枪口后露出张张冷漠的脸，来回在他和秋泽的身上扫视着。

　　“已经确认异人位置，代号‘青蛇’，完毕。”肖恕之低声对着对讲机报告完毕，以一个隐晦的角度做了一个往下切的手势。

　　与此同时祁连比他反应更快，几乎是飞身扑到了秋奕面前，大喊：“等等！”

　　肖恕之皱了皱眉，身后原本预备射击的队员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松了松，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祁队。”肖恕之又喊了一声，语调却不再带一丝感情，“异人很危险，请您退后。”

　　“危不危险我自己清楚，”祁连冷静地说，“情况有变，暂停行动。”

　　“行动无法暂停，”肖恕之说，“退后。”

　　祁连没动，隔着一段距离和他对视着，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坚决。

　　“人是你找过来的吧。”秋泽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上下扫了祁连一眼，“定位器？还是... ...”他的话还未说话，便又有四五支的枪口对准了他，像是在警告他闭嘴。

　　“不要开枪。”祁连一字一句地说道，“带回去再做观察。”

　　肖恕之拧着眉，像是在思考。

　　“小山。”祁连转过身，用力抓着秋奕的肩膀，“你跟我回去。”

　　“... ...去哪？”秋奕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祁连没有说话，秋泽却是又冷冷地笑了，“祁队长还真是心地善良，我真是要替我弟弟谢谢你了。”

　　“秋泽。”祁连皱了皱眉，放缓了语气，“你先跟我们回去... ...总会有办法的。”
　　不管是什么办法，也总比当场死在这里的好。

　　“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秋泽的表情越来越冷，“带回去关起来，还是继续在我和他的身上做实验？”

　　“哥... ...”秋奕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声道：“别说了。”

　　“人民警察？保护公众的生命安全？”秋泽的眼睛一一在这些人身上扫过，“你们还真是让我想吐。”

　　“要是你们真有那么伟大无私奉献，十三年前你们在哪里？”秋泽的语气很平静，但他越是平静，祁连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就越发强烈，“你们试过六年没有见过阳光的滋味吗？你们知道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惨死是什么感受吗？你们试过常年只吃生肉，睡觉必须睁着眼睛是什么感觉吗？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疼吗？你们知道血是什么味道吗？”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秋泽忽然吼了一声，“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因为你们不知道，你们无知，所以我们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没有人性，没有感情，不懂喜欢也不懂爱。因为我们是‘动物’。”秋泽说，“既然我们已经不是人了，那杀几个人又如何？反正那些人本就该死，他们该死！”

　　“哥！”秋奕的眼神变得惊恐，“你别说了... ..你别说了！你都在说些什么啊... ...”

　　“我怎么不能说？”秋泽像是恨铁不成钢般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森然道：“今天谁也别想带你走，除非我死。”

　　“是么。”肖恕之冷笑一声，“青蛇，我就劝你一句，不要再做抵抗。”

　　秋泽却忽然笑了起来，眼眸深沉，像是黑色的湖，“我弟弟秋奕，他今年只有十八岁。”

　　祁连嘴唇颤了颤，听着他继续说了下去：“他只有十八岁！他想活着有什么错！”

　　秋泽说话间，瞳仁拉长成了一条细细的线，用那双骇人的明黄色眼睛扫过每个人的脸庞，声音几乎声嘶力竭，又像是声声泣血，毕竟他真的隐忍太久了：“他到底有什么错！他为什么要遭受这些，我们又到底为什么要遭受这些？你们这些人生来就站在有光的地方，你们就故意装作看不见那些角落是不是有人在挣扎，是不是有人在惨叫，是不是有人仅仅是为了活下去而活下去--”

　　话音刚落，祁连就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脸色瞬间剧变，“恕之！”

　　“青蛇。”肖恕之淡淡开口，“你的死因，就是话太多了。”

　　“我有名字。”秋泽哑声道，“我叫秋泽。我... ...”

　　肖恕之没有等他把话说完，突然就扣动了扳机，但出乎所有人意外的，枪口瞄准的却是秋奕的方向。而此刻祁连正好侧身对着他，留出了一道可以提供射击的空隙，也正是这道空隙，极有可能会要了秋奕的命。
　　秋奕呆呆地站在原地。

　　“小山！”

　　“秋奕！”

　　祁连下意识的动作比大脑反应更快，但总有一个人比他更快，一个闪身就挡在秋奕面前，死死把他搂在了怀里--

　　枪声响了。

　　“... ...哥。”秋奕许久之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慌乱地捧住秋泽的脸，“哥你没事吧？”

　　秋泽没有说话。他抬起一张苍白的脸，久久凝视着自己心爱的弟弟，“小山，你为什么... ...永远都不听我的话。”

　　“我听你的，哥我什么都听你的！”秋奕的手在抖，他看到了从秋泽身上慢慢流淌出来的鲜血，那么刺目，几乎快让他无法思考。他哽咽道：“哥我们乖乖跟他们走就好了啊，你为什么--”

　　秋泽用力喘了一口气，他看着秋奕轻轻摇了摇头：“我累了。”

　　“... ...什么？”

　　“小山，哥哥累了。我再也不想被人控制了。”秋泽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又像是有些遗憾：“我们这种人，生来就是不被允许的存在。但是对于哥哥来说，你只有一个，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人... ...小山，不要怪我。”

　　“哥你别说了！”秋奕浑身抖得厉害，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惊慌过，他抬头看向那群表情冷峻的人，“救救他，你们救救他啊！你们救救我哥好不好？”

　　祁连身形动了动，他想开口说话，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想上前，却又被肖恕之一声喝住了：“祁队小心！他身上的血有毒，不要靠近！”

　　“小山。”秋泽的气息已经变得很微弱，视线也有些模糊起来，他竭力抬起手指从秋奕的眼角擦过，“别哭。”

　　秋奕的一颗心已经破碎了。在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了死亡的真谛：宁琪的死，顾七的死，包括现在秋泽也即将要离他远去了。
　　... ...是谁？谁是凶手？
　　他们为什么要死？

　　“好好活着，不要再走哥哥走过的路。”秋泽的声音彻底低了下去，与此同时他看了一眼祁连的方向--那种濒死之人传递的眼神，只要一眼，也胜过千言万语。
　　“照顾好他。”

　　秋奕感觉停在自己眼角上的指尖落了下去。他怔怔看着秋泽，也跟着屏住了呼吸--他到死也没有闭上眼睛，视线从始至终也没有从弟弟的脸上移开，这一刻他脸上的表情不再仇恨，不再愤怒，留下的只有淡淡的笑意和遗憾。

　　“... ...哥？”

　　“已击毙目标之一。”肖恕之面无表情地放下对讲机。

　　秋奕抬起脸。祁连从未见过他脸上的那种表情，眼睛里的光芒彻底熄灭，只有一片深沉的望不到底的黑，却出乎意料的平静，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凝视着他。

　　“他没有错。”祁连突然开口，他看着那双漆黑的眸子，突然感觉自己从未这么平静过。

　　“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