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奇实录》十三有余

14、第十四章

　　祁连睁开眼睛，视野范围内一片黑暗。
　　但这黑暗很快就被一片刺目的强光所替代，但又因为光线太过刺眼，有好几秒钟祁连甚至处于失明的状态，有些狼狈地伸手挡住了脸--
　　光线弱了下去，祁连的双目被刺激得流出了泪水，勉强才看清了眼前的景物，神色顿时一凛。
　　此刻他似乎身处于一个巨大的防空洞内，耳边还能听到呼呼的风声，但环境却阴暗而潮湿，空气中还泛着一股雨水的味道。

　　“欢迎，欢迎--”他听到有人拍掌，扭过头，毫不意外地又看到了之前那个哭脸的面具人，正站在离他只有几步的地方，双手揣在兜里，不知是在抚摸着什么。

　　祁连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锁在了墙上无法挪动半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朝自己走近，那一张诡异的面具也和自己越贴越近，最后悬在离他只有两三厘米的地方不动了。

　　“现在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能回答，没有拒绝的权利。”面具人开口说话了，但和初见时不同，他的语气非常冷漠，像是在对着死人说话，“听懂了么？”

　　祁连脸上的表情非常冷静，他点了点头，毫无畏惧地和他对视着。

　　面具人和他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慢悠悠地开口：“祁队长可还记得很多年前，南山大学有个女学生自杀的案件？”

　　南山大学。祁连飞快地在脑子里搜索起来，然后谨慎地回答：“记得。”

　　“你还记得那个女学生的名字么？”面具人盯着他，语气越发冷漠，换作一般人面对这种情况早吓尿了，但祁连轻轻活动了一下被铁链勒得发麻的手臂，回答：“她叫... ...徐蕾？”

　　“很好，很好！”面具人鼓了几下掌，“那你可还记得，她是怎么死的？”

　　祁连还没说话，他就自顾自地接了下去，“她是摔死的！... ...十六楼，她从十六楼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她从小到大都怕疼，每次打针都缠着我说‘爸爸我好怕啊，你捂住我的眼睛好不好’。结果呢？... ...她还那么年轻！她为什么要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祁连沉默地听着这一串混乱的语句，在听到“爸爸”二字时却是心中一动，抬起脸，有些惊讶地开口：“... ...徐教授？”

　　面具人身形一顿，视线透过面具停留在祁连脸上，“... ...你认错人了。”

　　“不，不可能。”祁连皱起眉，往日的记忆迅速浮现，他紧紧盯着眼前的人，开口：“那个案子我记得很清楚。”

　　此话不假。大概是在很多年前，他还是个二十开头的毛头小子的时候，就跟着当时局里的老前辈前往南山大学进行查案，而那一次的案子也让他头一回接触到死亡。
　　死的人就是徐蕾。
　　具体的场景祁连记不清了，他只记得有一具摔得支离破碎的尸体头往下静静趴在当时学校楼下的小花坛里，一旁是被血染红的池塘。

　　“徐教授？”祁连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得到的只有一个冷冰冰的回复：“他已经死了。”

　　祁连没有再尝试接话，他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个面具人的情绪此刻已经完全调动起来，正处于一个爆发的边缘。

　　“当时的调查结果是什么？”面具人冷冷道。

　　“... ...自杀。”祁连回答道。

　　“放屁！”面具人突然吼了一声，同时把手从兜里抽了出来--手心里竟抓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就在祁连原本受伤的腿上狠狠刺了一刀，“她是被人害死的！”

　　祁连死死咬着牙才没有痛呼出声，但脸色却瞬间变得苍白，滚了满额的冷汗--他上次受的伤都还没好全，要是再来几刀今天肯定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你还记得李元发吗？就是那个天上人间的老板。”面具人收回沾满了鲜血的匕首，冷眼看着满脸苍白的祁连。后者勉强点了点头。

　　“我家蕾蕾... ...就是被他手底下的人给骗过去的！”面具人此刻的话明显能听出来是咬着牙说的，又像是恨极，语调怪异而扭曲，“他们胁迫她做那种龌龊事，还给她拍视频威胁她不准把事情说出去。她也完全不敢和我提起这件事，还想着只要乖乖听他们的话，完成了任务就能脱离控制了。”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几乎是咆哮起来：“结果呢！最后视频还是被人传出来，还到处都传得沸沸扬扬！我家蕾蕾受不了被人追着骂，最后只能被逼到了天台上！她... ...”

　　面具人再也说不下去，但祁连却是完全听懂了。但也正因为听懂，他才选择保持了沉默。

　　“你们当时为什么不杀了李元发，为什么不给他判死刑！”面具人咆哮道，“自杀？那根本就不是自杀！那只是个幌子，我家蕾蕾是被人一刀一刀，一刀一刀地把心给刺死的！”
　　心死了，就没有再活下去的欲望了。

　　祁连没有说话。

　　“是啊，当时的李老板财大气粗手眼通天，怎么可能就因为一个小姑娘的死就锒铛入狱呢？”面具人却是又笑了起来，简直和刚刚那个暴怒的模样判若两人，“所以你们警方也知道，其实很多事情是根本就不能用法律来衡量的吧？要是这个社会真有你们说的那么公平，那我女儿也不会死了。”

　　祁连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徐教授。当年，黑烛是不是来找你了。”

　　此话一出，面具人突然伸手扯下了面具，露出一张白发苍苍的面孔来--果然，他就是当年徐蕾的父亲徐成仁，事发时还在南山大学进行任教。

　　祁连目光如炬，道：“当年徐教授所任教的专业，是否是南山大学的王牌专业之一？”

　　“生物基因工程。”徐成仁看着祁连，没有了诡异声线的辅助，此刻他看起来也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一个失去了女儿的，悲伤的父亲。

　　“当年他们找到我，说是有方法能帮我复仇。”徐成仁自嘲地笑了笑，“但是可能需要点时间，也需要我帮他们做一些事。”

　　祁连也看着他，后面的话不用多说，他已经全部明白了。

　　失去了女儿后的万念俱灰，始作俑者还继续逍遥自在的愤怒与仇恨。无论是哪一点，都能把一个人逼到极点上，同时也在一点点逼近自己做人的底线。而只要一突破了底线，很多事情再做起来便是顺理成章了。

　　“所以你就答应他们，加入黑烛，然后再对那些孩子动手？”祁连腿上的伤口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他几乎得是咬着牙才能把话继续说下去，“可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徐成仁冷笑起来，“谁无辜了？我告诉你祁连，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人无辜的！你们都有罪，你们都是凶手！”

　　“正义的制裁不应该交给法律。”徐成仁继续说，“人类虽然站上了食物链的顶端，但依旧是‘动物’。既然是动物，那就应该遵循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真理。强的吃掉弱的，弱的再吃掉比自己更弱的。剥除人性，找回属于自己刻在骨子里的动物性。”

　　祁连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但徐成仁却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遥控器，当着祁连的面按下。

　　一阵沉闷的响声过后，离两人不远处的一片地面忽然缓缓向两边分开，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

　　“你当年参与了查案，所以你也是凶手。”徐成仁说着，把祁连的双手双脚牢牢捆住后才解开了他的铁链，然后粗暴无比地拖行着他一路走到那个黑黝黝的洞口边，拽着他的发根让他看清坑底的景象。

　　祁连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么，”徐成仁却是轻轻笑了，同时毫不犹豫地松开手，“永别了，祁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