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成为悟空的止痛药》乔叶离

4、四

　　当晚，望月台。
　　唐璇凭栏而立，执银质雕花酒壶，自斟自酌。
　　这是整个公主府最高的位置。从这里，唐璇能俯瞰整座府邸，自然也包括困住悟空的屋子。
　　她看着那间屋外，在月夜下泛着幽幽蓝光的捆妖索，喝了一杯又一杯。桂花酒的香气萦绕满喉，她却还是觉得苦涩。

　　酒壶空了。她示意朝露换酒。

　　朝露端着云纹漆案上前来，重新换上满的酒壶。她劝道：“公主，少喝几盏罢，小心伤身。”
　　唐璇摩挲着酒壶上的花纹，最终还是放下壶，只把玩着小巧的酒杯。
　　“朝露，有时我在想，是不是该把他放了？”

　　理智上，她知道不应该放悟空走。但是情感上，她几乎是叛逆地想要这样做。
　　朝露先是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她才笑道：“依我说，公主是娇弱女子，何苦操心这些事呢。不如就交给他们男子去烦恼，公主只管高卧，每日赏花弄景，岂不美哉？”

　　唐璇把玩酒杯的手一顿。过了一会，她把酒杯在指尖灵巧地转了一圈，放回朝露端着的云纹漆案上。
　　唐璇勾唇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也罢，今日赏月兴致已了，改日再来。”她起身，往望月台下走。朝露紧随她其后。

　　“朝露，”唐璇专心看着脚下的石阶，不经意问道，“你久未归家，你家相公可会担心？不如放你两日假，回家看看罢。反正他也在镜城，离公主府不远。”
　　朝露又停顿了一会，才笑着回答道：“反正离得近，我也不急着回去。过些日子再说。”
　　唐璇：“也好，都随你。”她揉了揉额角，“归印在下面吗？”
　　朝露回道：“他在下面候着呢。”
　　唐璇不再说话。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望月台。

　　望月台下，归印果然候在这里。他的身后，还有身着甲胄的两列护卫。
　　公主府内的描金缠枝灯，发出明亮却柔和的暖黄色光亮。夏夜风吹过，惊动树叶发出波浪般的响声。

　　唐璇把散乱的鬓角抹回耳后，淡淡道：“归印，把朝露拿下。”
　　朝露惶然抬头，惊惧道：“公主！为何...？”

　　归印也惊讶且疑惑。但是出于对唐璇的绝对忠诚和信任，即使是亲近的同僚，归印也毫不犹豫地立刻和手下一起上前把朝露摁在地上，将兵刃横在她脖子前。

　　唐璇转过身，看着这个和“朝露”一模一样的东西。
　　“朝露曾经的相公，”她不紧不慢道，“被我亲自驱逐出镜城，永世不得再入。然而刚才我说他住在镜城，你却没有反驳。”

　　归印立刻反应过来。
　　当年，朝露之前的相公因生意不顺心而殴打朝露，事后却又死皮赖脸地求朝露原谅。是长公主亲判了二人和离，将朝露相公判了三十大板后，驱逐出镜城，永不得入。
　　镜城的守城士兵对往来人口本就盘查甚严。尤其那朝露的前夫是长公主称之为“黑名单”上的人，根本不可能踏入镜城一步。
　　更何况朝露对她的前夫恨之入骨。自那之后，再也没有提及过此人。如今，怎么又说他在镜城？

　　这个“朝露”，一定是假冒的！归印把刀紧紧架在“朝露”脖子上，对唐璇道：“公主，此人身份叵测，还请退后，免得伤及公主。”
　　唐璇笑道：“不必。竟然她来主动冒充我的女官，想必是有事找我罢？”

　　她俯视被压在地上的人：“样貌冒充得如此之像，非人力所能及，定是妖怪化作。这几日我镜城百姓失踪，是你干的吧。”
　　那妖怪抬起头笑道：“不错，公主好眼力。只是我不明白，我的样貌与她一模一样，公主究竟如何发现我是假的？”

　　——因为朝露绝不会说出让唐璇放弃权力、靠男人过活的话。
　　所以那句话一出，唐璇立刻心生怀疑。只是碍于望月台上人手少，怕贸然惊动让人跑了，再加上唐璇不能百分百确定，这才一边不动声色地走下楼，一边出言试探。
　　直到露出了“相公在镜城”这个巨大的破绽，唐璇才能确定，这人不是朝露。

　　不过这些话无需对这妖怪解释。
　　唐璇负手走到她面前：“人生在世皆有欲望，想必妖也有罢。你费心混到我身边，是想要什么？”

　　“我想...”
　　那妖怪抬起头。月色之下，她的皮肤渐渐变成青色，延伸出绿叶。
　　“...要你死。”那妖怪——木妖，桀桀笑道。
　　话音未落，木妖突然暴起，掀翻了归印的剑，数支藤蔓瞬间向唐璇袭来。

　　唐璇身形灵巧地躲开，挥出藏在背后多时的宝剑，一剑斩断木妖数条藤蔓。然而，那木妖的藤蔓源源不断，斩断一条还有一条。一时之间，一人一妖陷入缠斗之中。
　　好在，公主府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在最初的惊变后，归印带着其余护卫迅速加入战局，帮助唐璇共同降服木妖。

　　随着动静闹大，越来越多的护卫如潮水般从各个方向涌来。木妖见势不妙，急要逃脱。她眼珠一转，用一个被藤蔓缠住的护卫作盾牌，直迎向唐璇锋利的剑下。
　　唐璇立刻扭转剑锋，顺便一把将那护卫拽出藤蔓，却不妨被另一条藤蔓绊住，两人一同摔在地上。趁此时，木妖将所有剩下的藤蔓一齐向唐璇袭来！

　　众护卫大惊，连忙赶向唐璇的方向。待众人合力清除掉所有藤蔓后，那木妖早已趁机逃脱，不知所踪。

　　月色依然清凉，洒在满地狼藉的藤蔓上。见放跑了木妖，众护卫都悄然无声，不敢吵闹，只等长公主部署。
　　唐璇丢掉宝剑，目光沉沉。

　　第二日，清晨。束着幽蓝色捆妖索的屋外。
　　唐璇大步流星走来，随手向捆妖索一挥。那捆妖索便化作一枚蓝色玉镯，套在她的腕间。
　　这囚禁悟空数日的禁制，就这么随意解了。

　　悟空刚醒。他懒洋洋地从榻上下来，也不整理散乱衣襟，只打个哈欠，冷淡地抬眼看她。

　　唐璇没有理会他的态度。她径直走到他面前，双目赤红，神情却又冰冷地可怕。
　　“木妖杀我镜城七个无辜百姓，将他们的尸体挂在城门前。”唐璇道。
　　那七个尸体的影子，仿佛就在她眼前，随着冷清的晨风摇晃在城门上。
　　是她的百姓。是本该安居乐业、幸福度过一生的人们。

　　七个无辜百姓。
　　悟空立刻收回散漫的神情，面色严肃地站起来，低头看着唐璇。
　　唐璇握紧拳头，亦死死盯着他。
　　“悟空，请你助我。斩杀木妖，为无辜枉死之人报仇雪恨。”

　　夜色终于散尽，晨光理应明亮。

　　悟空没有说话，而是抬手在耳后一摸。再摊开时，手中便多了一根二丈长短的铁棒，两头是金箍，中间一段玄铁。铁棒之上，镌着五个字：“如意金箍棒”。
　　朝阳初升，穿过打开的窗户照进屋子。照在金箍棒上，熠熠生辉。

　　他道：“我愿和你去，杀了这妖怪。”

　　唐璇望着悟空，仿佛第一次见到他。
　　他说这话时的神情。
　　一如出鞘利刃，又似人间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