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觅良缘》元十二燚

1、小寨主 求招安

　　京都越安城，城外十八里有座豹子山，豹子山上有个豹子寨，豹子寨里有位小寨主。今天是小寨主当家的第三天，也是小寨主陷入“危机”的第三天。

　　“老大，咱们寨子还有救吗？”
　　豹子寨正堂，十多个粗衣汉子围着一张八尺长的老榆木桌，用同样期盼的目光看着坐在上位的小寨主。

　　“别提了！一文没有……”小寨主的面前四散摊开着一摞账本，原本像黑葡萄似的圆眼睛愁得眯成了一条缝，正蹲在座椅上抓耳挠腮地翻着一册最新的账目。虽行为粗鲁了些，却也看得出这小寨主是个姑娘家。
　　这便是刚从自家姥爷手里，接下豹子寨当家之位的石良音了。

　　三日前，大病初愈的老寨主石豹子突然带着收拾好的大包袱、攥着亡妻留下的镯子，牵着马匹就来跟自己一手带大的外孙女告别。
　　“你姥姥生前就老说自己一辈子没有出门，原本想等你再大些、嫁人了、日子过安稳了，我再带着你姥姥的遗物一起去外头看看。可这病一回啊，让我知道要做的事情得趁早做……所以，阿音啊，你也大了，不用我操心了，我就先跟你姥姥出去走走了。”

　　良音从小跟着二老长大，一直知道二老的心愿，也只能红着眼眶依依不舍地送别了外公。在良音收拾好心情，准备扛起豹子寨当家重担的时候，这才发现老寨主不只是带着行李走的，还是带着他“打下的江山”走的。豹子寨仓库里的金银器物消失一空，只留着一张纸，上头是老寨主歪歪扭扭的笔迹：我带点盘缠上路。
　　这是一点盘缠吗？良音已经完全没有了对自家姥爷的不舍。

　　不巧隔天就是寨子给兄弟们“发饷”的日子，为了让大家不喝西北风，良音只能典卖了寨子里剩下的物件。于是整个寨子的人都知道“老当家带着家当跑了，小当家只能当了物件来发钱”的故事……

　　勉强给兄弟们发完月钱，良音赶忙开始盘点寨子里里外外的东西。东西清点过两轮，多年来的账本也是翻了又翻，愣是没有发现一处可以找出银钱的地方，甚至就那么巧，典卖物件的钱也就够发这一回“饷”。原来还算着豹子寨在山下不远的道边置了两处茶寮，收入还算不错，良音一看账本才知道这两处茶寮已经被老寨主提前卖了。

　　“老头子真狠心啊！这是看得起我，要考验我？要让我‘白手起家’吗！”良音在家中一直极受宠爱，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姥爷突然带走了所有的银钱。
　　“老大，现在可不好打家劫舍了。”寨子里的兄弟提醒道。

　　是啊，现在可不是几十年前乱着的时候了。那时新旧朝交替，在战乱中走投无路、没有营生的人，不少都做了草寇土匪。豹子寨就是那时起家的。
　　那时现在的朝廷刚建立，官府事务多如牛毛，没有精力处理山上这些小贼；也怕彻底断了这些亡命之徒的活路，他们会趁着世道不稳来个造反、举兵之类的；一时草寇土匪成了常见的“生计”。

　　而现在朝堂稳定，官府也腾出了手。官府对任何形式的作乱都不放过，收拾起来也毫不手软。去年，好几个恶名在外的山寨，都被朝廷出兵围剿了，那些寨子里的人都被发配充军或是去采石、采矿做劳力。
　　朝廷拿下了“典型”后，包括豹子寨在内的小山寨便再也不敢再做劫道的事情了。

　　“我知道……”良音叹了口气，丢开了手中的账本，放下椅子上的腿瘫坐在上位，“但老头子他知道吗？这一走，居然一点儿余粮都不留，让咱们可怎么办！”说什么带盘缠？那些都够他把整个大兴走两遍了！
　　“老大，您看这样可以吗……”
　　……

　　一屋子的人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可以养活寨子的方法，然而每提出一个法子都能被剩下的人强力的驳倒。于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大家没能拿出一个可行方案。
　　“实在不行……”长桌最尾端的人支支吾吾，“咱们接受招安吧，朝廷招安的条件多好呀……”

　　招安。
　　对于一些不算穷凶极恶且人员规模较大的山寨，朝廷有招安的政策。接受招安的寨子需要上缴兵器，拆掉寨子的防御装备，上交劫掠来的财物。接受招安后，寨子的人员可以重新登记在册成为良民。人员安置上，寨子的壮年编入护城兵营，待遇同普通士兵一样，而老弱妇孺可以继续在原来的寨子旁的房屋居住生活。

　　这太平盛世的，土匪们早就想做良民好好过日子了，可是支持招安的提议会不会太丢土匪的脸了，该怎么反应呢？大堂里的人只好沉默。
　　“可是我们不在招安的名单上啊……”一个光头汉子开口打破了寂静。

　　豹子寨虽没有闹出过人命，尤其是天下太平之后，豹子寨日常只是做些堵路的活儿，好让商队绕远经过自家经营的茶寮，赚点茶水费；实在是要去劫道，也是刮恶商油水，确实算不得穷凶极恶。但不作恶的寨子，油水也少，人员规模发展不开，所以豹子寨也不够资格上朝廷的招安单子。
　　隔壁山头一直爱来挑事儿的熊寨却在上一批招安名单里。那名单贴出来后，熊寨都不上豹子寨的山头找事了，传来消息说是豹子寨不配当他们的对手！这话让豹子寨的人都好好尝了一口，土匪鄙视链最低端的滋味！

　　“招安可以走后门吗？”那光头的汉子又开口，“老大，你不是在京城有个哥哥吗？听说他在当官的人家做事，不知道有没有门路可以给咱们引荐引荐？”
　　“见都没见过，谁知道人家认不认我这便宜妹妹。”良音白了白眼。
　　而且在人家手下做事，不就是下人吗，能有什么门路。良心在心里默默接话。不过其实良音的哥哥并不是做下人的，那不过是老寨主瞎编的一套话，用来应付大家的。

　　关于良音有个不能说的哥哥这事，要从良音的娘亲石薇薇说起。
　　石豹子虽然是大老粗一个，但好命娶了一个有墨水的媳妇，两人生下了一个女儿石薇薇。石薇薇从小被自己的母亲教养得是贤良淑德、才艺双全。不过或许是书读多了，那话本子也读多了，石薇薇开始喜欢书里那些文绉绉的少年郎。一回石豹子去恶商的劫商队，却把一个赶考的学子也给掳来，信丢出去好一阵子都没收到回复，这才知道抓错了人，也就立刻把人放了。没成想石薇薇不知什么时候和这被抓来的学子勾搭在了一起，跟着那学子跑下了山。

　　石薇薇再回到豹子寨的时候，是来告诉双亲自己要和那学子成婚了。给石豹子气得两天没吃下饭。
　　那学子姓齐，长得一表人才，家中父亲是京中做官的，更是说不在乎石薇薇的出身，日后绝不纳妾。
　　石豹子心里想得是“管你在不在乎”，可也拗不过女儿在一旁的哀求，还是应了这门亲事。

　　女儿成亲后，石豹子也听着自家媳妇的叮嘱，不上亲家门给孩子添乱，只在女儿生下头胎的时候带着山上采的药材去过一次。石豹子看着得了功名的女婿照顾自己的女儿是体贴入微，这才终于对女儿的婚事安心了。
　　直到三年过去，女儿大着肚子跑回寨子，说丈夫养了外室，自己生完孩子再回去和离。

　　这肚子里便是良音。
　　可孩子还没生，石薇薇收到消息，说那齐公子深夜出城会情人，遇上流寇被误杀了。石薇薇过于悲痛当场肚子就发动了，最后虽生下了孩子，但因心中郁结，产后身体一直养不好，不多久就去了。
　　处理完爱女后事的石豹子去齐家要接走外孙子。齐家哪肯自己的骨血流落在外，反要求石豹子将良音交给他们，两边争执不下便断了往来。自此石豹子不上齐家门，而齐家人本就不知道石豹子家在何处，两边就这样分开养了两个孩子。

　　良音自小是知道自己身世的，知道越安城里有个大自己三岁的哥哥叫良景。
　　见良音久久未开口，左手边的光头汉子催促到：“老大，都这个时候了，碰运气也去试试吧！不然寨子下个月就喝西北风了……”

　　思考许久，良音终于点了头：为了生存，只能开了这个行当里走后门求招安的先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