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句》紫轩书影

1、游园梦

　　时逢三月，恰是扬州。
　　仿佛忽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何园刚打开大门迎接游客，各条通道就已人影幢幢。柳若轩把双肩包护在身前，被人流推挤着往前挪。
　　唉，本想在扬州最美的季节邂逅最诗情画意的风景，谁料尽在欣赏各色各样的人头了。不行，得突破重围去打开一个新世界。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侧身前行。
　　“哎呀！”旁边传来一个低低的男声。
　　不好，踩到人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柳若轩忙不迭道歉，一抬头，对上一张白净的脸庞，鼻梁上的大框墨镜让整张脸更显棱角分明。
　　他微微动了动唇角，便转身高举手机越过密密麻麻的脑袋拍照。
　　这算什么？用微笑表示谅解？用撇嘴表达不屑？喂，我说冰块脸，可以给一个正常的表情吗？柳若轩不由自主也撇了撇嘴。
　　游人越来越多，她的呼吸渐乎紧迫，似乎下一秒就要晕倒在这狭长的回廊中了。何芷舠先生若能先知先觉该多好，他若料到今日他家的私宅会成为4A级景区，一定会把走廊修得宽宽的，起码别让我柳若轩这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在人群中困顿不前，像条小船在漩涡中艰难地挣扎。
　　此刻，漩涡又变成了浪潮，以不容商量的架势将柳若轩步步逼向廊沿。她努力把身子往回倾，依然无法阻挡潮水的力量。
　　完了，完了！她闭上眼听天由命。
　　“小心！”与这声低吼同时抵达的是一条挡在柳若轩身侧的强有力的手臂，它瞬间阻止了一场狼狈的“自由落体”。
　　柳若轩惊魂未定，好不容易站稳脚跟，抬起头又一次迎上那张白净而冷峻的脸庞。是他，“冰块脸”！
　　“谢谢！”短短几分钟，她与他两次“狭路相逢”，刚道完歉又道谢，这世界可真奇妙。
　　“挤不过人群就避开人群。”“冰块脸”悠悠说道，说完又微微扯了扯唇角，依旧分不清是微笑还是撇嘴。
　　“园子里到处是人，怎么避啊？”柳若轩小声嘀咕。
　　“随我来。”“冰块脸”灵巧跃下回廊近一米高的廊沿，以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
　　柳若轩迟疑片刻，艰难地挪到一旁的台阶处挤了下去。
　　咦，人呢？回廊下哪还有“冰块脸”的身影！也许人家只是开个玩笑，或是根本没耐心等她挪到这里吧。柳若轩左顾右盼了一阵，悻悻地回头去追随大流。
　　“喂！怎么还跟着人群走啊？”她的衣袖被人拉住了。呵，“冰块脸”！
　　“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冰块脸”指了指层层叠叠的假山，“走。”说着率先走向假山。
　　假山？去那儿干嘛？我们素不相识，你要带我去哪里？柳若轩又开启了她的腹语模式。
　　“走啊！”“冰块脸”回过头，“你还想被挤倒啊？”
　　想想刚才差点被潮水般翻涌的人群吞噬，柳若轩咬咬唇跟了过去。
　　假山丛中怪石嶙峋，脚下坑坑洼洼，加之覆满青苔，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滑倒或者被凸起的岩石撞个大包。“冰块脸”时而猫腰前行，时而踮足侧身。柳若轩全程低头，亦步亦趋，丝毫不敢大意。
　　经过一段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却漫长而艰难的历程，眼前终于豁然开朗，一片翠竹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几只蝴蝶悠闲地在粉白的芍药丛中流连，四五块大石头散落在草坪中。
　　“冰块脸”纵身一跃，跳下岩石。
　　柳若轩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来。”“冰块脸”伸出双手。这次她没有迟疑，大大方方将手伸了过去。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比他的“冰块脸”可爱多了。柳若轩借力一跳，轻轻落在柔软的草地上。
　　“没骗你吧？”“冰块脸”走向大石块，“这叫另辟蹊径。”
　　明明是一句玩笑话，他却说得低沉而严肃。唉，“冰块”就是“冰块”，是火山岩浆也无法融化的冰块吧？
　　柳若轩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坐了下来：“谢谢你哦！”
　　“没什么，我也讨厌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冰块脸”摘下墨镜，又一次抽动嘴角，与之相匹配的眼神冷得像深秋的严霜。真怀疑跟他待久了会被冻成冰棍。
　　不过，柳若轩，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萍水相逢而已，人家会不会笑表情冷不冷漠关你什么事啊。放心，再过几分钟你们就天各一方啦，你绝对不会被冻结。柳若轩托着下颌安安静静坐着，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欣赏小院落静谧的春意。
　　大朵的或粉或白的芍药兀自绽放，有的热烈奔放，三五成群快乐地聚会；有的清高自傲，独自在绿叶陪衬下探出高傲贵的头颅；有的羞涩腼腆，在绿叶掩映下犹抱琵琶半遮面。柳若轩是哪一朵呢？
　　忽然，一阵悲壮热烈的乐声打断了她的遐想。“《贝7》？”原来是“冰块脸”的手机响了。第一次遇到用古典交响乐作铃声的人，而且是黑超遮面的冷面时尚男。
　　“冰块脸”接完电话，转向她：“我得走了。”
　　她还未来得及回话，“冰块脸”已大步走到身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走了她的手机。
　　“喂……”她愕然，竟呆呆地说不出话。
　　“别急，马上还你……”“冰块脸”一边飞速拨号一边慢悠悠说话，直至耳边又一次响起《贝7》那悲壮的声音才将手机轻轻放回她手中。
　　“Bye bye！”他挥挥手，转身飘然离去。
　　柳若轩魔怔似的全程傻愣，直至他离开才反应过来。
　　可恶的“冰块脸”！冷酷的“冰块脸”！霸道的“冰块脸”！她恨恨地跺了跺脚。
　　不管他，还是享受一个人的好风景吧。午后的阳光透过竹林暖暖地照耀着她，留下斑驳的碎影。四周寂静异常，偶尔经过的游人也都急匆匆追逐导游的脚步，没人理会这片悠悠的小竹林。
　　方才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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