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月亮》汪汪碎大冰

8、内定

　　化学办公室在一楼，如今天渐热，在教室里待习惯后，忽地到了这里，便宛如喝了一整罐冰冰凉凉的汽泡水般清爽。

　　令娴然一边在越见织耳边小声吐槽着办公室与教室的冷热差距，一边拉着她的胳膊到了王老师桌前。

　　王老师年纪大了，鼻梁上架着副老花镜，手左侧叠着一摞又一摞未批改完的作业本，手臂下还压着好几本翻开的。

　　他扫了战战兢兢站在他面前的两只小鸡崽，摇摇头叹气，手下慢悠悠地又翻开一页。

　　越见织最畏惧老师这种生物。

　　他们一句话都不用说，她的脑袋便不自觉幻想出一切如何被惩罚的剧情。

　　想象力过于丰富的下场，就是面对老师时下意识会心生未知却又已知的畏惧。

　　尤其是王老师。

　　常年不变的和蔼笑容，令人深感亲切的本地口音，总能让人生起“哇，这个老师脾气看起来好好！”的错觉。

　　可越见织清晰地记得，她第一次没交上化学作业时，王老师在课上便是带着这样的笑意。

　　平和地让她先去厕所补完作业再回来听课。

　　她不得不承认，化学老师伤人真有一套。

　　尤其是她在埋头补作业时恰好撞见了来上厕所的莫燃。

　　......

　　少女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损伤。

　　如今站在这位笑面虎老师桌前，她宛如上了断头台般，心也跟着七上八下乱颤。

　　等了好几瞬王老师也没发话，越见织着实憋不住，长睫微抬，目光落在他的桌子上。

　　得亏于多次晚交作业的经历，她曾认真观摩过王老师批作业的方式。

　　老人家看的速度很慢，每组练习册都是由一本本翻开到每日应做那页后夹成一叠的。

　　这样不仅便于叠放，也方便王老师直接将一整组的作业翻开后压在胳膊肘下批改，而他批完了一本，就会把批完的那本阖上放到手的右侧。

　　越见织发现，此时的办公桌上......阖上的练习册也只有一本，其他的全是一摞一摞夹在一块未批改完的。

　　显而易见，王老师从始至终，统共只批改到了三本。

　　越见织神色淡定如常，内心却已开始哀叹。

　　她和同桌怎么这么倒霉！！！居然是王老师改到的前两本。

　　可转念一想似乎也不对，她与令娴然并非同组，王老师又是怎么......

　　“嗐——你瞧瞧，”王老师的叹息打断了越见织的思绪，他把手底下的作业本放到桌角，好让越见织与倒霉同桌看得一清二楚。

　　“你们瞧瞧人家写的，再瞧瞧你们，”王老师眉头都快夹起蚊子了，他今日似乎遇着了烦心事，再没往日的和气，“你们那顺序那步骤，是不是没好好听课？”

　　越见织肩膀一缩，垂下脑袋装死。

　　这种场合就适合装死，若是胆敢顶嘴，那简直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说完这句，王老师又低头刷刷批改了几道题目，这才慢悠悠叹口气，“你们这种水平想过学考还是有点难的呀。”

　　z省推行新教育改革，学考便是其中一项，以ABCD评级，作为高校三位一体提前招生的重要依据。

　　但不是人人都有那么大的志向，对于越见织来说，只要拿个D混过及格分就算万事大吉。

　　她揪着手指头，边上的令娴然显然心不在焉，在王老师看不见的地方还拿脚尖点了点越见织的脚后跟。

　　令娴然的鞋向来不拘小格，一双定制的运动鞋被挂上大大小小的挂饰，按她的话来说，委屈了衣服说什么都不能委屈了鞋子。

　　越见织偷偷垂下目光，扫了眼她明显改装过的衬衫，又被她逗得缩了缩脚。

　　再回过神时，王老师已经说了一长串了，

　　“......所以呢有热心同学互帮互助的哈，内个虽然说是可以自愿报名，但你们俩必须得去，不然这成绩实在太悬......”

　　越见织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这才在王老师后边的絮叨中弄明白了一件事。

　　她和令娴然要被打包送去“学习帮扶小组”了。

　　一时之间，不知名的欣然喜悦瞬间在心中爆发，越见织压抑住快往上翘的嘴角，好半晌神色才恢复如常。

　　待被王老师赶出了办公室，她才神采飞扬地看着边上的令娴然，却发觉自己同桌脸上满是沮丧。

　　“你不高兴吗？”越见织眉头微蹙，白净秀美的脸上也带上了疑惑。

　　“高兴个鬼啊，”令娴然踢了踢地上的瓷砖，闷闷不乐道，“这对我这种不爱学习的学渣来说简直是噩耗啊噩耗，”

　　她恶狠狠抬头，“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想的这个法子，姑奶奶一定要他见识见识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

　　办公室。

　　在两个女生离开后，王老师叹着气打开保温杯，轻啄一口，便听到边上的男老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王老师，您怎么还搞学习互助小组？这群孩子自己学都来不及会帮别人呐。”

　　这男老师要赶下一门的课，才匆匆忙忙来收拾东西，只听到了他提及学习帮扶，并不清楚先前的事情。

　　没等王老师接话，另一边的主任先笑着开口了，“老王那性子你还不知道吗？他怎么会管，是他那宝贝课代表提议说什么平时课程太常规了，这样大家都进步不了，还不如啊以自愿原则成立个什么学习帮扶小组。”

　　王新点点头，他年纪大，本来也管不动这些事，可课代表都做出方案规划的可行性和前景了，还特意拿了这两个同学出来举例。

　　他今日心情本来不大好，一看这稀烂的作业胸口的闷气更是突突往上窜，再加之课代表提交的那些东西——

　　密密麻麻的文件分析弄得好像是什么公司项目的立项汇报。

　　他脑袋一昏，没多思考便答应了，此时方有些后知后觉是不是该和一班班主任商议商议再做决定。

　　*

　　所谓学习帮扶小组，就是按照自愿的原则，将成绩好的学生与坏的组到一块，平时下课或者周末可以一起帮扶学习。

　　差生由此汲取经验，好生则从讲题中巩固知识。

　　这对学霸来说不算什么好事，一些学渣也只想咸鱼躺平，帮扶完全是两头不讨好，但耐不住提议的人人缘好，平日又有威信。

　　“我会根据成绩综合排序，分配名额。”

　　讲台上，黑发少年手里握着一提试卷，敛眉敲了敲桌面。

　　试卷的末端底角与铁皮桌面相击，沉稳的响声让瞬间闹腾的教室又安静下来。

　　他似是不太想说话，但还是一字一句耐心说了，“小组内部成员可以自行安排每周学习时间，这个方案主要是为了让回家就学不下去但又想学习的同学提供机会，大家一起学总能增添不少动力。”

　　意思就是一起学习苟个氛围。

　　崔悟铭甚少说这么多话，实际上他平日里算得上沉默寡言，若不然也不会在这学期开头其他人投票推举他当班长时毅然回绝。

　　有人举手了，

　　“课代表，我想问问这个小组平时自习课能去阶梯教室讨论问题什么的吗？”

　　崔悟铭看向他，语气不辨情绪，“我会和老师提议，”

　　他又加了一句，“不仅仅是化学科目，学习帮扶小组还会综合其他科目成绩进行分配，同学们各有所长，不必担心自己是占了便宜还是损失了利益。”

　　那男生和他对视了没两秒便挪开了眼，讲台下的大家一听这都有些心动。

　　没有人怀疑崔悟铭话语的真实性，也没有人会觉得老师能拒绝他。

　　从小到大总会遇到这样的学生的吧，生来有那种令人信服的能力，好像不管多差的事交给他办，都能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而崔悟铭就是这样的角色，
　　这也是刚开学时大家铆足了劲想让他当班长的原因——
　　如果班长是崔悟铭，那么同学们的大多数建议都会被老师所采纳。

　　—

　　下课后，越见织余光中瞥见好些人都挤向崔悟铭的位置。

　　他们教室大，教室最后面摆满了一整墙的柜子，好些男生平日下课时总会齐齐靠在柜子上排成一排，叽叽喳喳聊着天。

　　如今也是如此，只是他们从玩耍变成了排队报名。

　　越见织弯了弯唇，反正她算是被王老师内定了，怎么样都能进去的。

　　她抵下头，继续小声念着英语演讲的稿子。

　　可没过多久，熟悉的阴影与气息再度自身边压迫而来，越见织不需抬头便知是谁。

　　“麻烦两位同学也填一下表。”
　　修长骨感的指节推着洁白的表单映入眼帘。

　　越见织不自觉捏了捏手中的笔，下一瞬蓦然抬头，“我们也需要报名吗？”

　　她鼓起勇气看向他的眼睛，却又在他的注视下偏开视线，
　　“我，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不是内定了吗......”

　　犯，犯规，他怎么长得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