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铭刀本丸记事》一树莲

4、回归

　　六人出阵了。

　　出阵时间是早上七点，一直到黄昏，时间转换装置那边才亮起传送的金光。几个影子出现在其中，和早上整整齐齐的出阵不同，回来时石切丸背着式清江，半身衣服都快被血浸透了；被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架住的鸣狐，看起来情况也不怎么好。

　　“喂喂！这是遭了检非了！”一个身影从走廊下窜出来，笑嘻嘻道。他的速度飞快，连跳带跑的，一会儿便到眼前了。

　　正是鹤丸。

　　药研很冷静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干脆利落地揽责：“抱歉，是我的疏忽。”

　　有几振短刀惊慌地扑过来，鹤丸扫了一眼式清江的伤势，又凑过去看了看鸣狐药研的，眼神冷冰冰的，看得人心中发怵。

　　“这可真是损失惨重啊。”他语气颇为轻松，凑上前用手撩开遮住式清江面容的长发，目光戳在他苍白的面色上，一时间动作有些僵。

　　式原本伏在石切丸背上闭目养神节省体力，长发蓦地被撩开，强光骤近，只得皱了皱眉，有些费劲地睁开眼睛。

　　黄昏的日光渐渐弱了，太阳在山头下沉。暖光映照鹤丸的侧脸，在这光中一切轮廓似乎都模糊不清，唯有这一双眼睛，金色的、冰冷的、熟悉的，将折进去的日光都冻得几乎凝结了。

　　“……”式清江怔怔地看了几秒，缓慢地呼出一口气，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

　　我还没死呢，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啊。

　　轻微的叹气声将鹤丸撑着的架子轻轻巧巧地卸光了。鹤丸很悲催地秒懂了这声叹气背后的含义，眉角跳了几下，悻悻地软下了神色，对石切丸道：“辛苦了，交给我吧。”

　　石切丸目光扫过他雪白的常服，迟疑地拒绝道：“不，还是由我……”

　　“你需要休息。”他转过去，微微俯下了身，“再说，白色的衣服沾上血的话，穿起来不是很像鹤吗？”

　　“也好。”石切丸道。

　　药研过来帮忙，两人小心地将式清江转移到鹤丸的背上。鹤丸控制力度往上掂了掂，将他背稳了，正准备抬脚离开时，石切丸叫住了他。

　　鹤丸回头，等他的后话；这振温和的神刀舒展了眉眼，由衷地道：“请告诉主君，式挥出了非常漂亮的一刀。”

　　漂亮的一刀……？初次出阵的刀剑，碰上检非不碎刀都已经算好的了——

　　鹤丸想起鸣狐的伤势，微微睁大了眼睛，一种可能性在心中冒头。紧接着他看见加州清光掩饰什么似的猛地扭过头，闷闷的声音从他面向的那一方飘过来：“这家伙……是个好人。”

　　场面静默了很久，好一会儿他扭过头来，才发现大家都在看着他。“看我做什么！主人在手入室都等急了！”他嚷嚷道，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去帮着大和守安定一块儿扶鸣狐。

　　“你……你们先回去休息。”他慌慌张张地道，大和守安定无奈地看他一眼，随他一同扶着鸣狐往手入室走。

　　鹤丸抿紧了唇跟在后面，心中五味杂陈。

　　他隐约有点生气，更多的是理所当然与无奈。

　　还是老样子……

　　这个想法浮上脑海时，他的脚步顿了顿。一股强烈的违和感冒了出来；但很快，这些违和感随着想法一同消散了。

　　几位付丧神的动作很快，不过一会儿便到了手入室门外。京反静静地坐着，室内空气中逸散的灵力浓厚到让鹤丸身体轻飘飘的，加州清光与大和守安定隐隐有些站不稳了。鹤丸环顾了一下，发现长谷部并不在主君身边，应当是被他支走做什么事了。

　　见他们到来，他站起身，将和室的门拉开了些，帮着几人将式与鸣狐平放到地上。

　　“辛苦了，清光，安定。”他仔细打量了两振刀剑身上的血迹，发现都不是他们的时，眉头终于松开了些。“快去休息吧。”他道，又挥退了一边想要帮忙的鹤丸。

　　看见鹤丸合上和室的门后，京反沉默下来，坐到鸣狐与式清江中间。

　　他伸手，动作轻柔地理开他们被血液与汗水凝成一团的额发，眼见在浓郁灵力的影响下式清江无意识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些，鸣狐也恢复了些力气，才伸手握住两人的手，开始进行下一步。

　　鸣狐的手尚且温暖，式清江的手温度很低，京反紧紧地握着，感受到经历了这一次濒死状态，时间的法则在他身上正常运转而不是自相矛盾后，脑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些。

　　……成功了。

　　“主君……”

　　京反转过头，与一双浅金色的眼瞳对视。鸣狐似乎已经睁开眼看了他许久，神色隐隐担忧，他的伴狐蔫头耷脑地趴在身边，往日的活力一点也看不见了。

　　“……”京反愣了片刻，唇角微弯，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握紧了两人的手，低声道：“……辛苦了，我的重宝们。”

　　药研换好了常服，在去往手入室的路上遇见了同样休整完毕的加州和大和守，快步迎了上去。

　　“鸣狐和式已经送到了吗？”

　　大和守点了点头：“主君在，不会有事的，放心。”

　　药研点点头，放下了心，准备回房间写任务报告，突然觉得少了个人，环顾一圈，发现鹤丸不见了。

　　“鹤丸去哪儿了？”

　　加州道：“鹤丸说还有些事要和主人商量，让我们先走了。”他悠哉地抬起手预备伸个懒腰，“不过那家伙也太慢了，我和安定都——”

　　“哇！”背后传来一个短促的惊吓声。

　　加州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茬吓得浑身一抖，缓了缓后转身怒道：“鹤丸！”

　　这只鹤笑嘻嘻地抬手作投降状。药研瞄到他的袖角上还有血，显然还没来得及回去换衣服，好奇道：“你跟大将说了些什么？”

　　“问了一点清江的事。”他含糊其辞道。

　　“今早就想问呢。”大和守道，“你们兄弟看起来挺生疏——是不是见面之前大吵一架，还没和好？”

　　鹤丸高高扬起了一边眉毛，表情看起来非常惊讶：“生疏？”

　　加州清光道：“也还没到生疏的程度……毕竟是亲兄弟，牵绊总还在的嘛。”

　　鹤丸摸了摸下巴，突然笑了。

　　“那家伙像个木头人，是凑到他脸上开玩笑也不会有波动的类型，失去记忆以后更冷淡了。我从很久以前就不擅长应付这种人，可偏偏他是我的兄长，不会相处也得相处。”他眉眼弯弯的，“我很想看看他有表情波动的样子，有次从墙头跳下去吓他，他反而把我接住，问我为什么会从墙上掉下来，还问我我有没有摔着，总之是个正经的烂好人。”

　　“不过我后面看到过一次他惊讶的表情，那可真是——”

　　他露出一个拼命忍笑的扭曲表情，同脸部肌肉搏斗半天，才成功将笑意压了下去。“话先说在前头，绝对没人能看见他的表情不被逗笑。”他斩钉截铁道，“没、有、人。”

　　“诶……真想看一次啊。”大和守安定感叹道。

　　“总有一天能看到的。”鹤丸轻松地舒展了一下手臂，余光瞟道袖角上的血迹，才想起来正事。“我回去换衣服，回见。”

　　他简短地到了个别，抬脚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所以，鹤丸和主人商量了些什么？”加州清光望着鹤丸离去的背影，问道。

　　药研回想了一下他轻松愉快的语气，一针见血道：“肯定是恶作剧。”

　　……

　　时间拉回到鹤丸站在手入室门外时。

　　“……辛苦了，我的重宝们。”京反低声道。

　　门上映出一个高高的模糊的影子，鹤丸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主君，能在清江手入的时候吧他的刀镡拆给我吗？果然我还是想看看他找不着刀镡的样子。”他很善解人意地解释道，“等出阵的时候再装回去好了。”

　　鹤丸，在生气呢。

　　京反沉默了一下，同样善解人意地提醒道：“鹤丸，他听得见说话声。”

　　鹤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