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物语》烤米

15、第十五话

　　——雅乐寮•别院——

　　群竹环绕的小院里站满了人，有武士，有仆人，也有常驻寮里的艺人，他们的表情是都是这样悲痛，阳光如此明媚，天空如此晴朗，云如此淡，风如此轻，春天本该是一切美好的开始，却有一个人，笑着说，他就要离开…………

　　“正赫，你再考虑一下吧。”佑赫站在屋内，面带忧伤：“你抓文雨到这里是为了严刑逼供，我都看到了，我能明白。”

　　正赫跪在白色绵质的毯子上，浑身一片素白，头上系一条白色的布带，面前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是一把短刀。身侧摆放着文雨的尸体，轻轻的，用白布盖好，尸体旁放着一把同样的短刀。

　　“大人，我那一刻是真的想放了他，我已确实有了包庇刺客之心。”正赫目视前方，徐徐的说。
　　“正赫，文雨的在天之灵看到你这样，也会哭泣的…………。”
　　“…………”听到心爱之人的名字，正赫空洞的眼神竟有了些许神采，刚毅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个辛酸的微笑：“那就让我去，为他擦干吧。”
　　他已经等了他6年，而现在，他就在他的身边，那么，继续的等待，已经没有了意义。他现在，就要到他那里去…………

　　“…………”佑赫强忍着心中的悲伤，转身退出门去，正赫好歹与他相识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
　　胜浩还是面无表情的抱着胸靠在门口，只是换了一身白色的武士装束。
　　佑赫看着胜浩，还是要他来动手吗？
　　昨天，杀了他最好的朋友。
　　今天，再杀掉他曾经的师傅？

　　“正赫，带刀先生，从五位下，因包庇刺客，今日自裁，以敬效尤。”佑赫在院子里庄严的宣布，然后一挥手，仆人跑过去关上了屋子的门的窗。屋外的人没办法再知道屋里的景象。

　　阳光被窗纸柔和的隔挡，又被木质的格子狠狠的分割，一块一块的铺满地上。胜浩轻轻的走向正赫，被切碎的光格如水，在他身上流淌。静谧的室内散着淡淡的血味，如果眼泪也有味道，那定会把血腥冲散，盖上。

　　“我们曾经约定，谁也不用这把刀伤害自己。”正赫拿起面前的刀，轻轻拔出：“我从未想过，我作为胁差的这把梅纹有朝一日会派上用场。”真是个坏孩子啊，破坏了他们的约定，走的那么快，让他追不上。
　　胜浩安静的站在一边，看着面前这个冷硬的汉子露出满腔柔情：“武士死在死士的手下，是天大的侮辱，正赫先生真的要么？”
　　“我身为武士，却无法保护最重要的人，我理应受到这样的对待。”对准左腹，一刀，狠狠的刺下。

　　温热的血瞬间沾满了他的双手，竟然是，这么的疼，他是如何做到一声不吭，他是如何承受的？手不能软啊，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刀横着一划，他曾遭受的苦，他曾遭受的痛，他终于明白。
　　“请……送我一程。”
　　“去好好的陪他吧…………。”胜浩落下了刀，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不会告诉他…………
　　他不会告诉他，他们做为死士的第一课就是严守雇主的讯息。
　　他不会告诉他，做为死士的第二课就是学会在牙内藏好毒药，当被敌人抓获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应该咬毒自尽。
　　他不会告诉他，这些文雨对他的温柔。
　　那些甜蜜的事，就让他们在黄泉路上结伴，慢慢的说吧。

　　所以他，并不觉得特别难过。
　　因为文雨现在，是如此幸福。

　　细心的擦拭干净地上的血迹，将正赫的尸体放平在文雨的身边，将白布再展开包住两个人的身体。把一切打理得当，才终于推开门走出去。所有的人看到他一身血腥都不自觉的退后几步，恐惧的看着他。人群之中只有一双悲凉的眼。

　　他走到那人跟前跪下，将怀中用布包裹的的三把刀一一展现在他的眼前：“大人请把这三把刀与他们两个一起安葬。”
　　沾着正赫先生血的『梅纹』，沾着文雨血的『雨』，混合了他们两人之血的『浩』，应该与他们，葬在一起。

　　佑赫怔怔的看着摆在他面前的三把刀，虽然刀鞘各有不同，但是从长度来看，应该是一样的短刀。有的刀上的血已经干涸，有的则正在从刀柄与刀鞘结合的地方慢慢渗出，染红了铺在地上的衬布。

　　死亡竟是如此容易。
　　佑赫微微将视线上扬，看着跪在他面前的胜浩，雪白的裤裙边，袖口上，飞溅着猩红，如同一瀑樱花。
　　血腥之气猛的窜上，佑赫觉得不能呼吸，陡然后退了半步。
　　胜浩似是察觉佑赫的不对劲，抬起头来。

　　冰冷的眼竟与那夜，他挥刀砍向他的画面，重合。
　　一瞬间，佑赫几乎以为胜浩就要这样面无表情的砍下他的头颅。
　　就像他杀了文雨一样……他亲眼看见…………
　　胜浩的刀，非常快…………
　　快到他看不清…………
　　胜浩可以……杀人不眨眼…………
　　他已经没有了，人该有的感情…………

　　佑赫突然无意识的捂住了喉咙，胜浩曾经伤过他的地方，那时如风刮过的冰冷的感觉。满眼的血红，粘稠的血漫了上来，佑赫以为自己的头……掉了…………

　　“哥！！你怎么了？”站在佑赫身边的在元一把扶住了哥哥直直躺下的身体，这到底是怎么了？
　　“佑赫大人！！佑赫大人！！”周围的人一拥而上，不明白本来好端端的人为何突然就这么倒下。
　　“哥！！你快放手啊！！你要把自己掐死了！！”在元拼命扒着佑赫的手。

　　不能放手，不行，放手的话，头会掉下来…………
　　自己已经死了，还是活着…………
　　佑赫以为在那一刻，胜浩已经杀了他。
　　还是这一刻，他被他杀了？
　　胜浩……想要杀了他…………
　　他情愿，自己已经死了………………

　　为什么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变成这样…………
　　胜浩被喧闹的人群推开，本来波澜不兴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慌乱。
　　人群中的佑赫开始呕吐，像是要将心肺都呕出来。
　　他只能看见佑赫的手紧紧抓着在元的肩膀，手痉挛着，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做错了什么吗？
　　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该看向哪里。
　　他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
　　他，不明白。

　　难道自己……真的不该回来…………

　　『胜浩，你说……他们还会喜欢咱们吗？』在他们终于学成技艺，可以离开村子的那天晚上，文雨坐在树杈上，小声的问。
　　『文雨，你想回去吗？』胜浩坐在树杈的另一头。其实，他也很想。
　　『恩……但是，我觉得，他们也许，不会再喜欢咱们了。』文雨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咱们不回去了，好不好……』胜浩没有看文雨，自顾自的说。
　　『恩。』

　　也许他真的，不该回来。

　　——翌日——

　　佑赫病了。
　　他躺在竹席上，静的如同死人。
　　只有轻轻眨着的双眼，均匀的鼻息，证明他还活着。
　　大夫说，是染上风寒，又受了惊吓。
　　在元坐在哥哥的身边，拉住哥哥冰凉的手，他只是离开一个晚上，寮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一日之内，就去了两个曾经熟识的人。
　　若不是那个人，非闹着要自己去看他。
　　也不知那个人，到底是怎么了。
　　哥哥生病了，胜浩也不说来看一眼，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在元大人……。”门口柔和的女声，轻轻的唤着。
　　“是奈美啊。”在元浅浅的笑。
　　“哎，佑赫大人身体好点了吗。”
　　“只要静养几天就好了。”
　　“那，我不会打搅佑赫大人吧…………。”
　　“奈美，你有事吗？”
　　“我，我是想请您把这个交给胜浩哥哥。”奈美从怀里掏出一个折的整整齐齐的信笺，上面写着『胜浩样』，轻轻的用指尖推过来。
　　“？”这是为何？
　　“我想回老家照顾父母，请在元大人批准。”
　　“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家里出事了？”
　　“啊，不是，我是…………”奈美咬了咬嘴唇，索性说了实话：“我，我不想和胜浩哥哥交往，但是……我怕他生气…………。我想叫玉子姐姐帮偶转交，可是她死也不肯去，所以…………”
　　“………………”这是什么和什么呀？在元听的头大。

　　“为什么要离开他呢？你不是……喜欢他吗？”在元身后幽幽传出一个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佑赫坐了起来。
　　“可是大人……他好可怕呀…………555我好害怕……我不敢和他在一起……。”
　　“…………但是他喜欢你呀。”他不是给她回信了么？
　　“555555555555”奈美哭个不停，仿佛和胜浩交往，真的会要了她的命。

　　佑赫看着哭的泪人一样的奈美，心里翻腾着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只是一个女孩子…………
　　怎么能受的了他呢…………

　　“好吧，我去和胜浩说，你先回家去吧。”
　　“555，谢谢大人。”奈美给佑赫磕了个头，回身收拾行囊，离开了。

　　“…………哥，要不我去吧。”在元拿起奈美留在地上的信笺，迟疑着问。
　　“给我。”佑赫伸过手去。
　　“哎……”在元没办法，只好把信交到哥哥的手上：“哥，你是不是和胜浩有什么误会……我可以替你……”
　　“在元，你去帮我买把太刀。”
　　“啊？哥，你买刀做什么？”在元张大了嘴巴，他可不知道他哥哥懂刀术啊。
　　“挑把贵点的，好点的。” 佑赫没理他，将信笺揣到怀里。
　　“哥，你不是想把胜浩……。”不是吧…………
　　“呵……我难道还能把他杀了吗？” 佑赫笑笑，在元也太看的起他了。
　　“………………”
　　“你要不去我就自己去了。”佑赫做势就要起来。
　　“知道了,我去买.”在元起身把佑赫按回竹席上，搞不明白他哥哥又在想什么了，不过，他不是真的要对胜浩下手吧…………

　　佑赫躺在竹席上，从怀中再拿出那封奈美给胜浩的信，手支住额头。
　　他，难道还能把他杀了吗？

　　——平安记事——
　　内大臣藤原秀满派刺客行刺朝廷官员一事败露，被藤原氏清出家族。天皇下令贬职，内大臣一职由源七炫担任。但是左大臣与右大臣依然是藤原一族的主要成员，藤原氏的傀儡政治，依在进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