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分百投入》颜一隅

8、第八章

　　他依旧是干净挺拔的模样，清俊面容上挂着些许笑意，看到游佳时，只静静立在一旁，没有靠近，也没有刻意闪躲。

　　游佳同样没打算理会他。

　　正当两人错身时，秦非突然冷声道：“言洛的业务能力也没有多好吧？”

　　游佳驻足，回头看他。

　　秦非的笑容染满讥讽：“他那副神经大条的样子，能做到比我体贴？”

　　游佳回忆起与言洛相处的点滴，淡淡反驳道：“他做不到在我伤心时赶来安慰，也不会在结账前给我塞钞票……但他做得到，相处时时时刻刻让我轻松快乐，光是这一点，你比不过他。”

　　闻言，秦非冷哼一声，面上是少见的不屑冷酷。

　　这根本不是游佳记忆中温暖的少年。
　　这只是一个为了业绩不顾一切道德伦理的成年人。

　　为了达成目的，他可以牺牲一切，也可以对所有平平无奇的女客人吐露爱意。

　　游佳不再沉迷那种虚假幻影。
　　言洛身上，似乎能寻到许多真实的东西，她希望，自己这次选择了真诚。

　　然而，今天很不巧。
　　她刚一进MAPLE大门，负责接待的年轻男人便告诉她，言洛有事请假了。

　　游佳蹙眉，疑惑秦非刚刚为什么没提到这件事。
　　不久她又释然。

　　秦非与言洛称得上是“职场竞争关系”，现在本性暴露，更不会与她多说废话。

　　游佳刚准备转身离开，又想起什么，询问接待员道：“请问，言洛那边出了什么事？能帮的上忙吗？”

　　年轻男人一愣，略微回忆道：“好像是家人生病，急需筹一笔钱。他跟我关系不错，我们好几个同事都打算给他凑一些。”

　　年轻男人没提到具体多少钱，游佳更不会逾矩多问。

　　她道了声谢，离开MAPLE时，盯着手机聊天记录里的言洛，犹豫该如何开口。

　　走进地铁站时，她终于编辑好了一段文字——
　　【言洛，听说你家里出了些状况，情况还好吧？】

　　她删掉了许多顾左右而言他的话，也删掉了许多试探性询问。
　　言洛是个实在人，最简单的交流才最合适。

　　隔了三分钟，那边才回复。
　　言洛：【还好，能解决。】

　　游佳想起，MAPLE门口负责接待的青年说过要凑钱的事，跟言洛所谓的“能解决”有些矛盾。

　　她飞快回复：【还需要多少钱？】

　　言洛：【啊？】

　　游佳：【啊什么，我都听到你同事说的了。如果真的需要帮助，你一定要说出来，一定不要耽误家人治疗。】

　　那边又沉寂了三分钟。

　　直到游佳以为，言洛不想回复她，那边才传来回音。

　　言洛：【我母亲病了，她年纪大，情况很不好。手术费我已经凑齐了，只是术后住院修养很费钱，医院那边让我先准备二十万备用。】

　　这回换成游佳沉默了。

　　二十万，对于一个在校大学生而言，是笔十分庞大的金额。

　　如果是认识秦非之前的游佳，拿着月薪3000的兼职工资，根本凑不到这笔钱。
　　她敢肯定的是，在校大学生的社交圈，远远比不上MAPLE男服务生们更有经济实力。

　　除非她有其他的经济来源，不然，说出这句话的游佳，称得上不自量力了。

　　游佳这边简单回了句【我知道了】，言洛并未多问，想必他正为母亲的病情，忙到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游佳坐在地铁站等候区，翻查近期的资金流水，又粗略计算一遍账户余额，再次拨通言洛的电话。

　　“你在哪家医院？”

　　言洛并未多问，给游佳发了地址。

　　医院距离MAPLE有点远，游佳的地铁换乘两次、花了快一个小时，才抵达。

　　她按照言洛给的地址，坐电梯抵达住院部29楼，一个个房间门牌号找过去，发现许多病房都是空的。

　　游佳老家并不在夜城，只能顺着一路上的观察看出，这家医院是新建的。

　　终于找到言洛母亲的那间病房，宽敞的病房内摆了三张床，只有最里面靠窗位置躺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妇人。

　　老人看上去很枯瘦，双手干涸的仿若枯木，生病前应该还在田地里劳作过。

　　“阿姨您好。”游佳礼貌客套的跟老人打招呼，她拎着两袋水果，都是在来的路上买的，她环视一圈，没看到言洛。

　　老人半靠在床上，她好奇的望向游佳手里的塑料袋，一只手抬起又放下。
　　游佳将一袋苹果和一袋香蕉放到一旁的柜子上，忽然，门推开了，言洛拎着一只开水瓶走进来。

　　看到游佳时，言洛的眸光柔和了些。
　　“你来了。”

　　游佳“嗯”一声，看看两袋水果：“现在急用钱，就不买那些不实用的鲜花保健品了，这些水果不贵，留着吃也不算浪费。”

　　言洛犹豫了一下，又道：“游佳，你还是个学生，不要勉强自己。”

　　游佳有一瞬间的怔愣，她故作轻松的笑笑：“别担心，我也有经济来源。”

　　言洛微低下头：“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声音到最后又轻又低，不知是说给游佳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游佳笑笑，看一眼病床上的老人，又看向言洛：“咱们出去聊吧。”

　　言洛点头，给老人倒了一杯水，交代一句，便跟着游佳走出病房。

　　“隔壁没人，我们到这边聊吧。”言洛推开隔壁的病房，自嘲一笑，“这家医院是新建的，都是些没有名气的医生，没什么病人，医疗费用也稍微低一些。”

　　游佳没有故意去戳言洛的窘境，她应一声，又问：“我刚刚过来时，没看到护士站有人值班，平常也是这样吗？”

　　“可能去其他病房了，”言洛道，“整个楼层只有两个护士换班，平常也会去其他楼层帮忙。”

　　游佳问：“什么时候手术？”

　　言洛叹了口气：“预计一周后。”

　　闲话没说几句，又被游佳扯回住院费和调理费用上。
　　“调养费用你筹集多少了？”

　　言洛眉头紧锁：“……三万多。”

　　游佳并未询问老人所需要的手术费用，可以想象，那又是另外一笔庞大数字。

　　这三万多，应该是言洛所有剩余积蓄了。

　　游佳离开MAPLE时，负责接待的服务生还说，他们已经在帮忙筹钱了。MAPLE里少说有二十人，就算一人只出500块，也能凑出一万来。

　　“我知道了。”最终，游佳还是只回应了这句话。

　　她没有允诺自己能筹集多少钱，也没有说出尽力这种话。

　　她来医院只有一个目的——确定言洛真的有一个卧病的母亲。

　　临走前，游佳宽慰道：“别担心，阿姨的手术还有几天时间，之后的调理费用一定能凑齐的。”

　　言洛闻言，耷拉的肩膀略微耸起，似乎受到了鼓励。

　　游佳最后看一眼病房门，让言洛赶紧回去陪老人，便独自下电梯离开住院部。

　　手术前的这一周，游佳没有再去过MAPLE，却每天和言洛确认一遍筹款进度，俨然把这当成了自家事在操心。

　　每隔两天，她都会在早上五点多钟，去住院部溜达一圈，露个脸。

　　手术那天她没去，却接到了言洛的电话。

　　“游佳，你……你能借我一些钱吗？”言洛语气焦急，似乎都快哭了，“手术不太顺利，原本准备好的手术费不够……”

　　“差多少？”游佳打断他。

　　言洛声音一顿，微颤道：“八万。”

　　“好，我知道了。”游佳看一眼时间，“我马上去银行汇款。”

　　前几年，昼国出现一大批针对大学生的网络套路贷，险些造成了校园环境乱象。
　　而诈骗人员之所以瞄中大学生这个群体，无非是看中了部分大学生社会经验匮乏、有虚荣心攀比心、还容易冲动消费等心理因素。

　　这些落入陷阱的不成熟的成年人，会为了区区几千块的借款，付出倾家荡产、身败名裂的代价。

　　游佳是一个大学生，并且还曾为了让秦非回到她的卡座，花费上千块，只买了一瓶酒。
　　她更是在发现被秦非欺骗时，一时赌气，花两万多给毫不相干的言洛冲排名。

　　或许在MAPLE人眼中，游佳就是那么一个容易冲动消费的大学生。

　　可是，从未有人问过她，这些钱都是哪儿来的。

　　秦非没问，言洛也没问。
　　游佳与他们交谈时没什么忌讳，近乎掏心掏肺，他们一定知晓，游佳根本不具备那样的经济实力……除非，她听取了路边“高薪工作”的介绍，去做了让她这辈子都会后悔的工作。

　　电话挂断后一个小时，言洛那边发微信问了句：【没问题吧？】
　　游佳很快回复：【在银行排队等号。】

　　电话挂断后两个小时，言洛给她发了自己的银行账号信息：【刚刚忘记给你账号了。】
　　游佳回应：【稍等，我的钱分散在好几张卡上，都没有网银，需要一家一家银行跑。】

　　电话挂断后三个小时，言洛问她：【快好了吗？银行应该要下班了。】

　　游佳给他发了一张急诊室照片，问：【我到医院了，今天这家医院只有两场手术，一个年轻小伙子，一个是六十岁老大爷，你带着阿姨转院了吗？】

　　那边消息一下子断了。

　　游佳又发了一张空荡荡的病房截图，问：【你们真的转院了？是不是这里医疗条件不好？竟然还临时加收手术费，看来医德也不怎么样。】

　　言洛那边依旧沉寂的像一潭死水。

　　最后，游佳发了一张一男一女依偎在餐厅沙发上的截图，问：【情况紧急，你先找你身边这位姐姐多借一点，我的钱随后就到。】

　　无形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戳破了……

　　言洛终于回应了，十分简短的一句话：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看得出，他一边陪女客户吃饭，一边回她短信很不方便，连标点符号都省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