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the》慕容冲

15、射手座 卡德摩斯

　　每日都见到面色严肃的卡德摩斯穿过长长的阶梯，瘦高的身影，白色祭司服，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比起年事已高很少出宫的涅斯托尔，年轻俊朗忧郁温柔的教皇，更能代表圣域严格神圣的一面。他负责的不只是十二宫的奖惩处罚，连女神也免不了经常要受到他的训示。
　　被带到圣域来以后，没有人问起过女神的过去。她的名字是雅典娜，来自遥远的奥林匹斯，真相被掩盖在神话的背后。而当事人也并不知道，在她知道圣域的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人默默注视着她，担负着保护她的使命。
　　卡德摩斯曾是拉□□亚父亲座下的骑士。
　　当时的世界里，圣域已经从神话时代被人顶礼膜拜的地方转成了沉寂于黑暗之中不被光明世界所认可的地方，然而就在这样的世界里，依然有疯狂信奉着女神的信徒。拉□□亚的父亲，年轻的卡德摩斯的主君，就是这么一个人。
　　这一代的女神为了有足够的力量和战神对抗，不能像以往那样以婴儿形态降临人世，而是必须选择和冥王一样的方式，依附于某个身体。但是这件事情不能为世人所知，所以，必须为之做一些准备。卡德摩斯，去圣域吧，这是我的命令。
　　一切都按照陛下和天枰座的策划在走，不管是前代教皇的背叛也好，双子座的即位也好，都是为了掩盖女神之力已经寄宿于凡人之身的烟幕。年老的国王抱起自己一对双胞胎儿女中的姐姐，笑容里有着狂信者的疯狂。
　　我将以全国之力，将这女孩养成真正的战争女神。
　　他这么向身为圣域使者的卡德摩斯保证。襁褓里的婴儿丝毫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许是被父亲抱得太紧不舒服了，小小的五官皱起来，哇地哭了出来。而另一个原本安安静静睡着的男孩子，被姐姐惊醒，一起大哭了起来。
　　还真是个糟糕的第一印象呢。
　　之后的很多年，因为国王要求女神全部由他来教养，卡德摩斯在圣域也有自己的事，所以很久没有回到故乡。隔了多年后的那一次，还是和阿尔卡斯一起回来的。
　　目光所及之处是狼藉的战场。年轻的银甲骑士勒住马头，确认敌人已经被彻底击溃之后摘下了头盔，露出了一张稚嫩的少女面孔，微微打卷的金发垂落在肩上。
　　那就是我们的女神，果然无愧于战争女神之名。阿尔卡斯以赞赏的口吻说。卡德摩斯皱眉看着她剑上的血，什么也没说。那是他的国家，他在那里长大，他很清楚地知道这样的频繁的战争将以什么后果收场，但是他阻止不了，他只能看着。
　　战争女神的祭坛上必定是鲜血和死尸。他所跟从的就是这么一个命运。所以接到故乡沦陷的消息的时候，他一点也没有惊讶，因为那是很久以前就注定的。他背过身没有再看烈焰中的故乡一眼。
　　少女的面容依然稚嫩，然而目光里有着不为瓦全的决绝。她将同龄却显得稚弱很多的弟弟护在身后，战袍，头发和面颊上都沾着敌人的血，用清脆然而毫不发抖的声音喝问他们的名字。
　　我是射手座的卡德摩斯，请和我们回圣域吧，女神殿下。
　　对那个被姐姐护在身后的弟弟说出的话，是卡德摩斯的专断，但也是他认为最正确的办法。为了圣战，付出的代价已经太多，所以他们不能失败。为了胜利，他必须排除一切可能成为障碍的东西。面色苍白的少年听了他的话，果然如他所想，在夜里一个人偷偷地离开了。拉□□亚清晨醒来，看到弟弟留下的信，也没有问什么，顺从地跟着他们回去了圣域。

　　请让战场周围的普通人撤入圣域，然后白银以下的圣斗士们留守，死守圣域，由我带领黄金圣斗士们作为突击，直取色雷斯城。年轻的女神提出的战略简直就像是绝望的赌注。那时迦叶和梅塔特隆背叛，甘尼墨德处境危急，帕西芙尔已经无法成为战力，而圣域又遭到两面夹攻的时候，要采用这样看似天真而又孤注一掷的方法，实在是有负她的雅典娜之名。
　　“卡德摩斯，你似乎有话要说啊。”
　　“恕我直言，我们现在没有浪费战力的余暇。”
　　“你觉得是浪费战力吗？”
　　“虽然女神殿下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现在情况紧急。只有我们去闯色雷斯城的话，伤亡如何难以计量，之后要怎么面对波塞顿和哈迪斯的攻击？”
　　“这次虽然是在色雷斯城的战斗，然而战场附近的却全是属于圣域的属民。如果他们全部卷入这场战争，未来将不会有人还信奉雅典娜这个神灵。如果我们自己亲手愚蠢地毁掉这个信仰，那么这次就算胜利也不会有意义。”
　　卡德摩斯很想斥责她的胡闹。人的生命并非神需要考虑之事，她也不是普通的俗世王者，束手束脚完全没有必要。只要她能以雅典娜的身份守护这个世界，圣域的荣光不受损害，一两个村庄的存亡根本无关大局。但这时涅斯托尔的手却搭上了少女的肩膀，很少见地，一向杀伐决断毫不拖泥带水的雅典娜的大祭司，这次却站在了少女那边。卡德摩斯咬紧牙关，努力克制住了自己，面无表情地低头表示服从女神的意志。
　　圣域的属民对你来说如此重要吗？为了这场战争的胜利，你真正要保护的东西，已经全部被当成了神坛上的祭品。卡德摩斯曾经发誓效忠于自己的国王，年少时唯一的梦想是用剑保护自己的国家。然而为了这场不该属于人类的战斗，他记忆里美丽的，无法替代的故土，就在那一夜之间陷入火海，化为灰烬。

　　快踏上通往最后一道关卡的台阶的时候，卡德摩斯开口了。打破了自从阿尔卡斯消失在前面，两人并肩而行以来那一直的沉默。
　　“拉□□亚殿下是知道的吧，我一直憎恨着你和你的父亲。”
　　少女没有停下来，继续以权杖支持着自己坚持向前走着。
　　“我爱着的故土，被先王陛下卷入了战火。”
　　“为了你能成为女神，他不惜献上所有百姓的性命。”
　　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过身，胜利女神杖指向他的胸口。
　　“你是要和我继续走下去，还是要在这里，让他们的牺牲化为乌有？”
　　语调冰冷无情，但她脸上露出的，不像是会在女神的脸上看见的表情，甚至也不像在一位普通的人类王者脸上该出现的，已经是忍耐到了极限的样子，快要哭出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少女的灵魂带着哭腔在忏悔。

　　陷入重重包围的时候卡德摩斯没有想到过能活着回去，举起黄金弓箭的那刻他犹豫了一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像个真正的骑士一样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我是拉□□亚殿下的骑士，卡德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