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说起》一枝山桃

70、第 70 章

　　吃完烧烤夜已经深了，陆子慕将三脚架搬出来，架好相机，选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开始教颜山澜拍星空。

　　头顶的星空密密匝匝看不到尽头，璀璨绚烂，看久了会恍惚以为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水晶玻璃球里，世界是澄澈透明的，又是华丽繁复的，美若仙境，灿如人间。

　　“拍星轨，合适的方式是多张连拍再叠加，道理很简单，因为地球在自传，所以我们看到的星星其实一直都在移动，我们把相机固定在地球一个点，隔一会拍一张，照片看起来一模一样，但其实星星的位置已经变了，只要我们拍足够长时间，回去在电脑上把所有的照片叠加起来，就可以得到一张清晰的星轨，这样出来的照片噪点不会很多，后期处理也要容易。”

　　“如果我们对准北方拍，就能得到一个以北极星为中心的同心圆星轨照片，今天可能不好拍，北边太黑了，地面没有光线，拍出来会是黑乎乎一团，不过也可以单纯只拍星空，不取地景。”

　　“你应该听过拍星空有一个曝光500法则，其实用这个法则还是会有轻微的脱轨，如果想要照片放大之后星星不花，实际曝光时间最好比500法则算出来的曝光时间再短一点，比如我们这个镜头焦距是35mm，500/35是14秒，那实际曝光时间最好少于10秒，来，我们试试。”

　　陆子慕设定好相机各项参数，按下快门键，等了一会，快门关闭拍摄完成，他取下相机将照片百分百放大给颜山澜看，画面上的星星仍是一颗颗圆形星点。

　　颜山澜不住点头：“我以前拍的放大后确实没有这个清晰，星星都拖着模糊的尾巴，挤在一起像七扭八拐的小虫子，我还以为是我的相机不够好。”

　　陆子慕笑了笑，“相机虽然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还是技术。”
　　他把相机重新架上三脚架，调整好位置和参数，设置自动连拍，牵着颜山澜回到火堆边，两人相偎而坐，仰望着远处的星空。

　　“老大，你以前是不是很喜欢摄影？”
　　“嗯，我曾经有一段时间经常一个人跑到山顶拍星空，日出日落，月升月落，还有银河升起和降落，我看过许多平常看不到的风景。”
　　“那现在怎么不拍了？”

　　陆子慕望着远方的星空沉默了一会，叹道:“可能因为我即便看了那么多风景，明白自己身处浩渺无垠的宇宙，也还是无法释怀无法快乐。”
　　颜山澜抬头看向他，“为什么？”

　　陆子慕低下头，看着她温柔地笑：“因为没有遇见你。”
　　颜山澜愣了一下，抬手给他轻拍一下，“不许花言巧语打岔，我是问认真的。”
　　陆子慕抓住她的手，搂紧她，“我没有花言巧语打岔，我是说认真的。”

　　颜山澜没有说话，陆子慕沉默了一会又道：“阿澜，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跟你说清楚，现在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清楚。”
　　“什么事？”

　　陆子慕陷入沉默，似乎要说清楚他嘴里的那件事情是件困难的事情，颜山澜坐直了身体看着他，她心里有一种预感，这件事跟他的悲伤心事有关。
　　他的眉头紧锁着，目光里流出她曾经偶然见过的悲伤，她情不自禁伸手去抚平他的眉结，安慰道：“要是难过就不说了，以后觉得能说了再说。”

　　陆子慕抓住她的手握紧了，重新将她搂进怀里，“现在就可以说，其实早就可以说了。”
　　“好。”
　　“你还记得小骏吗？”
　　“嗯。”
　　“他之所以会出事全都是因为我。”

　　颜山澜心头一颤，这个答案证实了她的某种直觉，然而她内心深处并不想要这种证实，这样的事实太过沉重。

　　“……那个篮球是我抛给他的……课间只有十分钟，我们没去操场，在走廊上传球玩，我觉得口渴想去喝水，把球抛给了他，我往靠墙的方向抛，抛太高了，球擦着墙壁往外弹出去，他个子高，退后几步跳起来去接球，球接到了，人却撞在栏杆上失去重心向后翻了出去。”
　　“……我冲过去想抓住他，但是没有抓住……”

　　颜山澜的手被陆子慕握得发痛，但她一动不动，什么也没说，陆子慕将下巴搁在她头顶，许久没有说话。

　　“我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掉下去了，我们的教室在五楼，他当时还有意识，送去医院抢救，没能救回来……我看着谢姨在抢救室门口哭得晕了过去，我在外面躲了三天，不敢去学校，不敢回家，但我爸妈最后还是找到了我，我爸打了我一顿，我妈带我去给袁叔谢姨认错，我跪在他们面前，袁叔没有说话，谢姨只是抱着我哭。”
　　“……他们最后都原谅了我。”

　　“那年我和他都是十五岁，我们曾约好去同一所高中，以后上同一所大学……后来我一个人去了我们约好要去的高中，考上了我们理想的大学，我没能考上他想考的专业，于是我修了双学位，我想把他那一份人生也活下去……但一切都是徒劳，我不是他，我是一个人，活不了两个人的份。读研的时候我选择了自己想读的专业，谈了一场恋爱，遗憾的是，我已经不知道如何活好自己那份人生，我的生活陷入了虚无，我无法在具体的生活中找到意义。”

　　“后来我认识了吴曼，开始接触公益，关注到青少年校园体育安全这个问题后，我找到了自己可以做的事情，找到了生活的目标和意义，我想把小马平安作为终生事业做下去。”

　　“跟陈琪分手后，我没有再考虑过结婚生子的事情，我过不好自己的人生，没有资格去做别人的丈夫和父亲，但后来我遇见了你，你站在那里，像一束光，把我的整个世界都点亮了，那一刻我不仅有了想做的事情，还有了想爱的人。”

　　陆子慕在颜山澜头顶重重吻了一下，抱紧她，“阿澜，遇见你是我人生最大的幸事。”
　　颜山澜紧紧贴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没有说话。

　　“今天你问我如果你真的怀孕了我要怎么办，这个问题其实我昨晚就想了很久，在这之前我只想过要跟你结婚，没有想过生孩子，我不是很想要孩子，我不确定自己将来能时刻保护好他，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有想过跟你聊一下这个话题，如果你想要孩子而我不想要，我们就没有办法继续在一起，我害怕会是这个结果，所以就一直没有跟你聊。”

　　“不过我今天想明白了，如果你真的怀孕了我们就把孩子生下来。”
　　颜山澜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话题又到了她怀孕这件事情上，她试图抬头去看陆子慕，陆子慕抚着她的头，继续道：“我知道，现在生孩子对你来说不是个合适的时间，但是如果真的怀了我们就只能生下来，我想过了，我目前的资产、积蓄和收入在江城买套房，养你和孩子没有问题，你不用去跟太多项目，生完孩子你再继续上班，我等你回到光向重新站稳后再离职，孩子我们可以请人照顾，我会换一份不用经常出差的工作……”

　　“不是老大，我没有怀孕。”颜山澜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几乎想哭，听他这么打算，感觉跟她真怀上了一样。
　　陆子慕轻抚她的脸庞，笑了笑，“我知道，我这是做以防万一的打算，我想让你知道，如果真的怀了，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我有能力照顾好你和孩子，我会负责任，不会让你受伤害。”

　　颜山澜叹口气，再次投入他的怀抱，嗡嗡地道：“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生孩子，反正我现在不想生。”
　　陆子慕道：“要是你也不想要孩子，我就去做结扎手术，以后我们就不用担心这个事情了。”
　　颜山澜霍得从他怀里抬起头，“你是认真的？”

　　陆子慕点头，“我可以不要孩子，但我想要你，你如果想当妈妈，我们就生，你如果不想，我可以去结扎。”
　　颜山澜有些怀疑：“你爸妈能同意吗？”
　　陆子慕认真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做主，我跟我爸关系不太亲近，我妈不会干涉我的选择。”

　　颜山澜惆怅道：“我爸妈可未必会同意。我妈生我的时候大出血，变成过敏体质，可她还是劝我要生个孩子，她说她不后悔生了我，我感觉我没她那么伟大。”
　　“不是每个人都要伟大，能过好自己的生活，已经很不容易。”

　　“我真的没想这么远，我本来都以为我这辈子不会结婚了，所以根本没想过生孩子的事情，你等我再想想吧。”
　　“嗯，不着急。”

　　夜已经深了，远处的歌舞早已停歇，风越吹越大，烈烈有声。
　　陆子慕把相机收回来，将尚未燃尽的柴火撤下掩埋在火塘周围的冷灰里，两人回到房间，洗漱收拾了相拥而卧。

　　“阿澜，明天早上想看日出吗？”
　　“想。”
　　“好。”陆子慕调好闹钟把手机放到一边。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地灯，昏暗迷蒙，夜晚静得迷人，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小声说着话。

　　“老大。”
　　“嗯。”
　　“我们真的会结婚吗？”
　　“会的。”
　　“可是我们在一起还不到一个月。”
　　“我已经爱你十个月了。”
　　“我都不知道。”
　　“现在你知道了。”
　　“你以后也会这么爱我吗？”
　　“会的。”
　　……

　　“老大。”
　　“嗯。”
　　“以后我跟你一起做小马平安。”
　　“嗯。”
　　“小骏他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会原谅你的。”
　　“嗯，我知道。”
　　“你自己也要原谅自己。”
　　“嗯。”
　　“以后你不会再孤独了，我会陪你。”
　　“嗯，以后无论做什么，也让我陪你，好不好？”
　　“好。”
　　……

　　“老大。”
　　“嗯。”
　　“我睡不着。”
　　“你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
　　“……那我给你背书？”
　　“不要。”
　　“给你按摩？”
　　“……老大，我在想你。”
　　“我就在这里。”
　　“我还是想你。”
　　“那你抱紧我。”
　　“嗯。”
　　……

　　“老大。”
　　“嗯。”
　　“……我想吃你。”
　　“不可以。”
　　“为什么？！”
　　“……你要是怀孕了，现在就是孕早期，不稳定，不能做。”
　　“你在说什么？！”颜山澜从陆子慕怀里挣脱出来，几乎要崩溃，“我说了我没有怀孕！没有！”

　　“我是说万一，我上网查了，也问了我妈，验孕棒早期不一定能验出来，我们还是要小心点……”
　　颜山澜一把掀开被子，一翻身滚下床，“我要去医院，现在就去！”
　　陆子慕连忙跟着下床，着急地问：“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哪哪都不舒服，我需要抢救，我快要被你气死了。”

　　“……阿澜，”陆子慕抱住她，“我不是要气你，我是害怕，我怕你身体出什么问题，这里离城市很远，没有医院，万一有什么……”
　　颜山澜心软下来，伏在他身上哼哼唧唧，“你欺负我，以后你不许再碰我。”
　　陆子慕将她抱回床上，柔声地哄：“好，以后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

　　“我以后再也不想要了。”
　　“真的？”
　　颜山澜气得抓住陆子慕的手狠咬了一口才罢休，陆子慕揉揉她的头发，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好了，睡吧，明天还要起来看日出。”

　　闹一场后，困意反倒上来了，颜山澜打个哈欠，闭上眼睛，“你别再说我怀孕了，你一直这么说，我会做噩梦的。”
　　“好，我不说了，你乖乖睡，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