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信女》向罔镜

6、第 6 章

　　李明佳又问了迟山南几句，彻底打消了疑心。
　　吩咐他别登陆任何社交平台，别乱说话，凡事有我之后，就撸起袖子去找公关和裴湘湘团队了。

　　娱乐圈的事情，有时候圈外人看着高深，腾云驾雾宛如神仙打架，其实说白了和学生吵架，老师找家长的情形差大不离。
　　关起门的都是一家人，无论怎么复盘反省都成，但对外的时候调子要高，气势要盛，反正无论如何都是对方的错。

　　裴湘湘那边显然有备而来。先是拒接任何电话和消息，当事人的各个社交账号也是一片风平浪静，可各个相关的小号却早已闻风而动，文字配图一概语焉不详，又暧昧得适合做各种阅读理解。

　　热度已经被炒上来了，双方粉丝和吃瓜路人纷纷在评论下抱走或暴走，搜查各种蛛丝马迹试图还原真相，还有空降乱入收留伤心人的。

　　李明佳气得牙痒痒，却还是锲而不舍地联系裴湘湘团队。
　　这是她一以贯之的做事风格，尽可能地直指核心，以求简洁高效。

　　终于，她打通了对方经纪人的电话，话没说上两句，声音就变成了嗲嗲的女声。
　　裴湘湘细声细气，很有耐心地解释。
　　她说这一切都是误会，自己那天不过是去同一个地点看朋友，不知道为什么会被看图说话摸黑成那个样子。
　　她又说本人私底下其实非常非常欣赏迟山南，也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合作机会。话里话外还暗示着，反正他们后续又很大可能合作，不如顺水推舟共唱一场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大戏。

　　言下之意就是在劝迟山南方面认下来，并且愉快地一起炒CP，等有了热度后就能反向主导和资方合作。到时候话题度和热度不就是现成的吗？

　　李明佳一个字都不信，但也并非全然不心动。
　　身在名利场，越是身处高位，越是想要更上一层楼。
　　迟山南红得很玄学，但并不牢靠。靠着一张脸横行无阻，少了些群众基础更广泛的，有分量的角色。
　　如今的娱乐圈虽然看似遍地机会，但和从前相比，门槛更低，试错成本却更高。有太多的菀菀类卿了。有时候可能只是一个小动作，或者只是受众心情不好。就能原地脱粉。
　　等到人气的红利吃得差不多以后，那就必须拿出作品，再去碰碰运气。
　　李明佳觉得自己能带出迟山南，多少带着些赌徒的好运。所以她总是小心翼翼地计较着，如何平衡各方利益，如何找到下一个突破口。

　　裴湘湘递出的橄榄枝，一片叶上写着经验，另一片叶上写着野心。
　　经纪人思忖不过片刻，“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的，你想要打配合的人是迟山南，我必须确认过他的意思。”
　　她下意识地觉得小南不会同意。

　　公关发力，首发视频的营销号删了视频，挂出道歉信。迟山南这里也给出了详细的时间流程，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大部分人就像是看了一个大大的烟花砰地炸到空中后，一切如常。于是“哦”了一声后，转头奔赴其他吃瓜现场。

　　风暴核心总是平静。李明佳挑了重点的告诉苦主，然后问，“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迟山南只是说，“对不起，又麻烦你了。”整个人深深地蜷缩在沙发里。
　　他的内心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平静，宛如一瓶未被拧开而充分摇晃的可乐，只要找到一个突破口就要爆发。

　　李明佳还在劝，“小南，我知道这件事肯定不是那么简单。但圈子里就这样，谁都没本事轻轻松松就把名要到，把钱挣到。你不如就把对方当成一个项目里的同事，虽然不是很好相处吧，但做好了就能一拍两散。”

　　迟山南神色定定，却突然伸手取了茶几上放着的咖啡——心情愉快的时候喝奶茶，不开心的时候喝咖啡。
　　李明佳明白了迟山南的意思，她有些惋惜，但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好吧，我再去谈。”她决定双方各退一步，“那个项目还是不错的，值得争取一下。”
　　她起身取走咖啡，“有空多休息，少喝咖啡。哦当然，奶茶也不许多喝。”

　　室内又安静下来，迟山南却觉得自己处于一种漂浮的状态。
　　其实有很多事要去做，读剧本、看表演课视频，甚至是拼乐高千年隼……但是统统不想做。
　　他也不敢多思考什么，害怕精气神会从某个他看不见的孔洞里漏出去，让人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一切失去想象，又难以招架。

　　手机响了起来，是范歆回了消息。
　　【记得冰敷。】
　　【抱歉，回消息可能有点晚了。】

　　此时此刻，范歆被困在某个风景秀丽的离岛上。
　　难得的空档期，她不敢走太远，生怕错过稍纵即逝的邀约。恰好又有合作商送的招待券，三天两夜，离得不远，就当散心。

　　酒店采取预约制，尚未完全对开放。环境清幽与私密性自不用提，但形成内容却和范歆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传说中的身心疗愈之旅，并不是白天泡泡温泉，看云海竹林；晚上参加高尚派对，吃怀石料理然后再泡温泉，而是要集体参加冥想和轻断食一系列的疗程。

　　两人当即要走，却被告知通航客船暂时一天一班。
　　等到晚上望着落地窗外的突兀而至的瓢泼大雨；
　　听着似有若无的，呜呜的风声；
　　吃着据说是米其林大厨团队联合营养师调配的，对清空身体有害物质特别有帮助的笋皮茶的时候。范歆不知道是饿，还是恍惚，或者是饿得恍惚，总觉得自己不是在短途游，而是被忽悠进了某个侦探综艺里。
　　而这个酒店的名字叫，甄美丽……

　　隔天盘腿打坐，放空冥想的时候，范歆总觉得自己已经超脱了五感，也没有被饥饿折磨的痛苦。
　　脑海里仿佛有一盏快要坏掉，嘶嘶作响的老式霓虹灯，反复闪烁着，亮出“来都来了”四个大字。
　　那些刻意被忽略，被压抑的记忆仿佛飞蛾，围绕着霓虹灯开始盘旋。

　　她看到十几岁的自己被独自留在练功房练形体，因为身体硬，所以总比别人做得多，也更痛苦。一堂课下来瑜伽垫都湿透了，她也累到分不清是汗水还是委屈的眼泪。

　　招考那一年，她和妈妈来了以后才发现自己所谓的优秀在这里根本不值一提。走不通所谓的门路，能做的只是一次次在陌生人面前微笑着介绍自己，然后忐忑地等待结。

　　好容易考上了，压力却更大；等她终于走到了聚光灯下，让更多人看到自己，尚且来不及走向更大的梦想，迎接她的却是更多苛刻的评判与审视。

　　然后就是那件事了……

　　范歆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开始急促，背后也渗出冷汗。原来那么多年了，自己还是不愿意面对那个疮疤啊。

　　她强行要求自己从记忆里抽离，想些别的东西。不知为何，眼前总会浮现出《夜蝴蝶》的片场，以及迟山南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