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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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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不甚明了,但当她小心着打开后,声音明显有了些起伏。
她捧着湿透了的扇子说:“她肯为五贝勒修扇,还做了这么多小心思……”
“不为别的,我受人所托要将她送回故里。”叶五说。
女子小心翼翼的将扇子还给叶五,叹了口气:“已经没有故里了。”
叶五不解,女子这才解释,就在前些日子有消息过来,恩贞她们那片山区的村落全部被日军屠了,男女老少只留了小姑娘。
“这消息恩贞知道吗?”叶五问。
女子摇头,看着台上表演的姑娘说:“怎么会把这些消息告诉她们呢?”
那么看来恩贞自焚肯定不是因为家人的原因。叶五交给女子一包银元,起身离开。
“我替她们谢谢五贝勒。”女子轻声感谢。
此时台上鼓点骤停,仿佛心脏最后一次的跳动,舞者手臂伸直在头顶上方,像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生机。
“好!”转身而去的叶五,背对着舞台发出叫好。
他身后那位中年女子对着他的背影深深地弯下腰去。
回到房里的暮秋不知道怎么过了这一夜,她静静的坐了很久然后睡去,接着醒来。身边是一脸忧愁的乌冬儿来来回回,不知道忙点什么。
清晨的光穿透窗户猛地打到暮秋的脸上,她就这样醒了过来。手边是乌冬儿稚嫩又带着伤疤的小手,想是这小丫头一夜没睡伏在床边看着自己。她帮乌冬儿披了件衣服,自己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暮秋不是钻牛角尖的人,她会排解自己的痛苦,会调适自己的心情。
作为一个曾经在快节奏的现代社会忙碌小半辈子的成年人来说,这点心理素质是必备的。
虽然心口还是憋闷,但她已经可以大口呼吸了。
北方的冬天可真冷啊!
一口冷风像带着冰渣子灌进了她的肺里,刺得她差点咳出来。
好像记得昨晚叶五又跳了湖?暮秋在回忆里搜索着,接着脑中又出现了抱着柯怀思哭的画面。
暮秋摇了摇逐渐缠绕在一起的记忆线索,她决定把这页揭过去,但是在揭过去前她还需要做一件事。
她躲着太阳,沿着墙根一溜小跑,猥琐的样子颇有点像憋着小便的男子。
到了三格格院子后面小门处,探头探脑的往里面观望。终于被她见到了莺哥,莺哥已经梳洗打扮好正里外招呼人做事。
暮秋把手里攥着的小石子丢了过去,正中莺哥后背,莺哥疑心的回头看看没发现什么,于是又转身回去。
又是一颗,这回莺哥朝这边走来了。暮秋用石子丢到对面弄出声响,这样过来的莺哥就直接看向她的对面,趁这个莺哥转头的时候,暮秋掏出一个布袋就套上了莺哥的头。
眼前一黑的莺哥被吓得愣在当场,连叫都忘记了。直到屁股上被狠狠地踹了两脚,外加后脑勺被敲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怕的哭喊起来。
她舞着双手把罩在自己头上的袋子扯开后,发现身边站着一个人。
当莺哥猛然明白过来这个人是谁的时候,她的脑子陷入了极大的混乱之中,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在做什么清明梦。
“你说姑爷打了你一顿?还是把你的头蒙上打的?”三格格说出这段话来的时候,别说她了就是苦主自己都觉得荒谬。
无法把认知和事实联系起来的莺哥连接着好几天都过得恍恍惚惚的。
别人都私下咬耳朵,说是那个被烧死的小姨太太回来找她了。
传到莺哥耳朵里,她又病了三天,前前后后小半个月这事才算过去。
这段时间里三格格一次都没问过柯怀思这件事,甚至莺哥卧病在床她也没去看过,只吩咐了叫她好好养着。
倒是柯怀思关心了一句,问了问。三格格说这小丫头没怎么出过府院儿,做事一直这么霸道,给个教训也好。
莺哥虽然人还养着,但她的火气渐渐的又回来了,甚至越发厉害。好像是为了在下面这些人身上讨回之前嘲笑过自己的耻辱一般。
本来三天的活她现在要一天完成,一天的活叫你转眼就完成,否则就是一顿板子。
干粗活的人叫苦不迭,从觉得小姨太太的冤魂可怜,转变成大骂她活着晦气死了还不叫人安生。
暮秋因为之前跟恩贞走的近,但大家又知道有一层五贝勒,所以气她又不敢明着来。
只能带着笑的给她使绊子,暮秋照单全收。她没有怨言,也没有想过再去找莺哥的麻烦。
恩贞仿佛是一张贴在锁扣上的封条,现在封条被烧,这个锁扣便也打开了。
暮秋把各种任务做了体力上的分配,主管的那个马虎懒得问事,那她也对付着点,相反的,她就下大力气做到最好,最精,让谁都挑不出一丝错处。
可她依然冷着脸,交付活计,上下应对的时候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没有讨好没有谄媚话。
只有没了外人,在屋中和乌冬儿的时候才会回复到以前,嘻嘻哈哈无遮无拦的样子。
乌冬儿早奇怪了,问她怎么不“摆烂”了?
暮秋说不想摆烂了,因为已经很烂了。
叶五忙活了很久,这半个月来第一次从外面回来见她。他还在想着怎么解释自己这段时间去向的时候,暮秋就出现在了视线里。
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好像又壮了点?叶五挠着头,走上去,脸上陪着笑。
暮秋见到是他,先是客气两下,然后转身要去忙。
叶五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身边,问:“怎么了,见到我就避开?是不是在生气?”
暮秋拍拍他的肩膀叫他别耽误自己工作。叶五有些气恼,觉得又回到了以前的某种状态中去了。
他深叹一口气,只得放了手,说:“那我等你忙好。”
叶五这一天过得简直天怒人怨,他一口气不顺就到处找麻烦。下人不敢怒也不敢言,三格格也懒得理他,叫他滚一边凉快去。
“皇帝没几天可就要出宫了,这次是被正儿八经赶出去的。”叶五冷不丁的开了话头。
三格格手中的毛笔斜着划出去一道,失了神。
“咱大清朝什么时候丢过这个人?”三格格说。
“您还别说,咱大清朝最近丢人的事可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件。”叶五双臂枕着头歪靠到太师椅中。
三格格不解,“还反了天?”
“天反不了,咱们会被反。”
“可我看他们不都好好的吗?”
“现在好好的,过两年十年呢?”叶五说,“好好的金家那几个都跑了?我告诉你黄带子的能跑的都跑了,没跑的也在那想辙呢。”
“那咱们家?”
“阿玛说,”叶五站起身学着父亲的样子,眼神忧郁着给紫禁城的方向打千,甩袖子那两下极其用力,“做奴才的自是与主子共进退!”除了身形比父亲的干净利落,其它真是学到了精髓。
三格格皱眉骂他不该这样打趣父亲与皇帝。
叶五冷笑着把袖子重新折好,露出两截白袖口,说:“一门心思的想着跟主子进退,主子要不要他还两说呢。”
“这些话是你说的?越来越不知道规矩!”三格格怒骂。
叶五不跟姐姐争辩,他嬉皮笑脸的坐回去了。
“害!我说个事儿吧您听了准觉得有面儿。”叶五又开个话头。
三格格翻了自己弟弟一眼,说:“狗嘴吐不出象牙。”
“那帮人跑的时候以为出得了关呢,好几波都给堵那了,车站轮渡的黑压压的窝了好些人。”
“混账!这是什么好事?”
“想要过的扒层皮走也不是不行,只是这层皮可带着血呢,能豁出去的可不多。”叶五接着说:“还有些脑子活的就去找靠山了,可临了找门路就跟当天提溜人去赴宴一样,难看!”
“甭管难不难看吧,能马上知道找门路的也算可以了。”连三格格都知道这些门路在事先就得找好,怎么那些亲贵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想来还是富贵日子过惯了,到哪儿都把自己当爷呢。
叶五一句接一句的,说得那是绘声绘色,把一副不事生产的老爷太太们逃难的画面描绘的淋漓尽致,听得三格格是又想笑又暗觉悲伤。
忽然话锋一转,“要说还得是几个亲王那几支,早打点好了,到了关□□了文书就走了,一点不拖泥带水。”
“是不是都找的柯怀思?”三格格问。
“那倒不至于,也不是就他柯家一家,多着呢,张家,白家,李家,陈家,唐家……”叶五说,“可说多也不多,大把人家找不到靠山的。”
“他……有没有……”三格格说的含糊,但叶五知道姐姐要问什么。
大手一挥,说:“放心,你丈夫没干那些破事,据我所知他有很多家是直接开了放行的,剩余的有几家克扣了些。”
“这还好?”三格格不解。
叶五说:“比起那些个狮子大开口要去一多半的可不是要好太多了吗?”
三格格默默的点了头,她哪能不明白有些钱不得不扣,他不要难道下属不要?钱是好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