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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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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怀思慢悠悠的将对着窗外的视线收了回来,转头看向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老福晋。
索大人也在看着他,眼里有不屑但更多的则是提防,与他娘的表情截然不同。
老福晋眯着眼看着柯怀思一步步朝自己这边走来,眼见着这位笔挺戎装身背挺直的青年才俊走到身边,她上下打量着准备等一个请安。
没想到柯怀思只是脱了军帽,然后单膝跪地,执起老福晋戴着珍珠护甲的手,低下了头……
就在索大人差点就要拔刀护娘的时候,只见柯怀思虚空点了点头意思一下就放下了老福晋的手。
众人惊诧的观望着这几人,仿佛在等什么大热闹。眼见着老福晋双眼先是一眯,透出晶亮的眼神,嘴角动了动,就在众人以为这位老太太要拍桌而起的时候,不想一声爽朗的笑声打散了这股紧绷到极点的气氛。
“以前见老佛爷被洋人这么行过礼,老佛爷当时啊眼睁的有这么大,”老福晋用手指比划了个圆在脸上,见周围人跟着笑了起来,她又说,“我就一直想试试,没想到今儿被我试到了,怪有趣的,比打千好玩的多。”
索大人讷讷的点着头,退后半步,垂手立着。
“起吧,你们这样的裤子跪久了疼。”老福晋手一抬。
别的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瞧,再次恢复了各自装模作样的谈话与放空。
“怎么不见你老子?”老福晋问。
柯怀思站到老福晋身边,稍欠身子低着声回道:“家父与各位大人谈事去了。”
老福晋冷哼,咬着牙说:“一帮强盗土匪谈个什么,左不过是怎么分咱们的家产罢了!”
“额娘。”索大人轻声。
“别叫了!”老福晋转头骂道:“我还活着呢,等我死了再嚎吧!”
索大人吓的双手抖着就要上来请安赔不是,又被老福晋瞪了回去。
原本坐着的老福晋把右手一抬,柯怀思适时的将自己胳膊递了过去作为老福晋的撑力的支点。
慕秋看着直咂嘴,原来只在清朝电视剧里看过这一幕,一嗓子“太后起驾”太监立马抻出胳膊让太后轻轻的搭着,配着BGM两人走的那叫一个摇曳生姿。
想试试!慕秋一直想试试!她好奇这么走路能舒服吗?感觉也撑不上什么劲啊。
今天总算见着“实物”了,就是这柯怀思的动作不对啊,怎么直挺挺的一点都没佝偻着呢?这站的比老福晋高太多了,搁这学优秀青年扶老奶奶过马路吗?
“我就是见不得你老子那种人,”老福晋继续大声说,“你说你老子那样的怎么就生出你来了?也是,有你娘呢,你娘是好的,你们全家就你老子让人烦!”
柯怀思笑了笑,也不生气,老福晋越发开心,似乎面子上非常有光,当着少壮派责骂他们的父辈,如今天下应该不会有第二个老太太这么大胆了。
“我家那小子有你一半我也放心了。”老福晋说完看着柯怀思,眼里有点伤感。
“五贝勒只是爱玩,年轻人。上次园子里见了一面,为人非常潇洒。”柯怀思说。
老福晋叹气骂了声小兔崽子。接着问:“你们同年吧?”
“是。”柯怀思点头。
“我记得当年派了你们这帮孩子出去,有的去日本有的去法兰西有的去德意志,你去的是哪里?”
“日本。”
“去法兰西的就学了怎么玩闹回来!玩玩就算了,竟然还把辫子剪了,披头散发成何体统!出了个洋祖宗规矩都丢了!”老福晋气呼呼的说道,完全没在意自己面对的年轻人也早就把辫子剪了的事实。
柯怀思没搭话,就乖巧的听着,老福晋捏了他的手臂一把,忽然掉转头问题给到这边:“我们家三格格哪儿不如你的意?”
明显柯怀思没料到有这么一问,他那盛着墨色的眼睛忽然躲闪了一下。精明如老福晋自然没有放过,她追问:“是不是太闹腾?”
“女孩子活泼有趣是好事。”
老福晋冷哼,“说着喜欢活泼有趣的,怎么转头娶个病秧子?”
见柯怀思不答话,又继续说:“你们家老头也不喜欢这位病西施,要不今儿也不会托故不来了,亏得咱们现在是日薄西山的光景,不然准要治你个罪名。”
“家父今天是真的有事。”柯怀思说。
老福晋忙问:“什么事?可是宫里的事?”见柯怀思沉默只得叹气道,“宫里那娘儿俩挺苦的,好不容易熬走一个又来一群。那老的老小的小还不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老福晋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柯怀思这句话落在实处,没有一点飘。
老福晋点点头,又走了两步抬眼看着院子的一角,那里有一株早已没了生气的海棠,此时正爬满了蛛网,迎着风枯枝摆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回去吧。”老福晋觉得有些不舒服。
两人刚转身就听到厅里传来爽朗的笑声,这笑声清脆响亮听着是这么的没心没肺。
老福晋看着那个方向以宠溺的口吻对柯怀思说:“咱家格格来了,你怕不怕?”
柯怀思的老实回道:“有点怕。”
这边一直在厅里等着干事的慕秋早看到这位三格格恒玲了,她负责上去递手巾,托着绞干的丝质帕子到了这位俏脸通红的格格面前,慕秋这才有机会仔细观察这位传闻中的“三格格”。
细腻的鹅蛋脸上五官秀气透着俊朗,明明是姑娘家却有着不输男孩的帅气。恒玲身着艳色旗袍,外罩满绣短马褂,头戴缀满花饰的大拉翅,整个人明亮大气,带着倔强的生命力。
恒玲没带甲套,她从托盘上拿起帕子擦了擦双手又丢回盘中,慕秋随即退下。不想背身往后走的时候,肩膀却被人给猛地抵住了。
隔着布料传来的触感说不出的奇怪,好像有人在她肩胛骨这里敲了一下——酸疼麻。
慕秋忙转头看,身后正是柯怀思和那位老福晋,而柯怀思正放下那只先前抵住她的手,慕秋发现柯怀思略微弯曲的食指骨节。
搁这点穴呐?怪不得肩膀那这么酸疼。
老福晋离开柯怀思朝着恒玲走去了,原地只留下了这两人。
慕秋猜测大概是刚才自己退下的时候后背没长眼差点撞着人,于是张口道谢,柯怀思连头都没点就绕了过去,全程把慕秋当木头人处理。
算了,慕秋再一次告诉自己,人在屋檐下这个道理。
身后传来三格格的笑声,犹如春雨天的黄鹂那样清脆婉转。
“楚既明呢?”三格格问。
“可能去后院找……人了吧。”柯怀思沉着嗓子答道。
慕秋听出这句话意有所指,于是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恰巧对上另一眼。
柯怀思的眼从慕秋背上扫过的同时,慕秋便转过了身,他们视线在这一瞬间交错滑过,两人好像对视了又好像完全没有过交集。
如滑溜溜的鱼鳍,碰了一下便“嗖”的一下游开了。
因为太过电光火石,慕秋再转回头的一刹甚至要产生完全没有回头望过的错觉,她摸着后脑勺走出了前厅。
而柯怀思也被恒玲的质问拉回了注意力。
“你可是负了我,怎么补偿?”恒玲双手叉腰,面色带愠。
“不要胡说。”索大人气的跺脚。
“阿玛你忘记当初这小子什么说的了?说以后会先考虑我。”
“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亏你好意思拿出来说,你也不瞧瞧,自己跟燕么虎样成天上房揭瓦,哪个敢要你?”老福晋笑骂道。
“三格格以后自然有得意郎君。”柯怀思说。
“我要是就看上你了怎么办?我今儿可要抢婚了啊。”恒玲作势开始撸袖子。
“恒玲!”贵妇人以帕捂嘴失声叫道。
“额娘……”恒玲反倒有些怵母亲。
“放肆!在主人家说这种话成何体统?!”索大人浑厚的嗓音压了过来。
“阿玛,别忘记当时可是定的我。”恒玲丝毫不怕父亲。
“越说越离谱!”索大人脸色难看的很。
这一家子吵闹却苦了厅中其他人,别人既不敢上来凑一嘴,可又想听,于是只能一边互相打着哈哈一边在心里支棱起耳朵努力费劲的听着只言片语。
“格格错爱,今天是我与小姐的订婚日,有些玩笑还是收敛一下好。”柯怀思这番话说的直接,让索大人夫妇脸上根本下不来。
于是,索大人首先起身拉起三格格对柯怀思道:“小女胡闹,未免再说出些不中听的话来,就不在此叨扰了。”
柯怀思侧身让开,没有半分要挽留的意思。见如此,其他宾客也纷纷避让,顿时厅中就有了一条让人尴尬的空隙直通门口。
走还是不走,这关乎一个没落朝廷大员加皇亲国戚的面子问题。
索大人自小便出入深宫朝堂的人还从没受过这样的羞辱,人家都好歹是要给个台阶,这位直接弄个下坡让你滚。
老福晋跟不是自家事一样在那坐着,张安达拉拉她的袖子小声问:“咱就这么干看着?”
“可不,老了老了就爱看个热闹。”
张安达附和着:“还是您老豁达。”
三格格摆弄着袖口,笑着看向一边的索大人说:“这要是走了明儿传出去咱们家还怎么见人?我阿玛非在家怄死不可。”
一番话说的厅里响起闷闷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