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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男人,让生活变得更难 ...

  •   刘馆陶醒来时,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是她瞎了,还是天黑了?
      胡思乱想间,屋里有人吹着了火折子,红红的微光亮了一瞬,之后,一枚小小的蜡烛被点亮了。
      刘馆陶这才发现,自己身在某处的地窖中,到处都是腌罐和酒瓶,屋子里潮湿阴冷,她正躺在一个用架子做的简易床板上,盖着一件不知道是谁的麻织外套。
      借着烛光,她看清了屋内另一个人的脸,
      那人正借着灯光看一本小小的羊皮册,刘馆陶一见到这张脸,气就不打一出来,没好气道:“这是哪里?你是何人?”
      白面书生发现她醒了,便收起手里的羊皮册,指尖不疾不徐敲着面前的矮桌,他用一张稍矮的长桌坐凳子,稍高的酒架子当桌子,给自己搭了个读书学习的好场所。
      “遇名居的地窖。”书生道:“燕州昨日被袭,一夜沦陷,到处都在乱砸乱抢。姑娘昏迷不醒,情急之下,小生将姑娘拖进了地窖中藏身。”
      燕州沦陷?刘馆陶听到这话,感到浑身发凉,燕州离国都只有四百里!此处沦陷,国都还会平安吗?燕州南部的地界又如何?不会全被占领了吧?
      若全被占领,那齐国国土,至少沦陷了三成!
      怎么会这样……刘馆陶抬头看着书生,书生也一脸纯良地看着刘馆陶,似乎在等待她问下一个问题。
      刘馆陶哆嗦着问:“大齐国泰平安,百姓安宁……为何突然……”
      书生听了刘馆陶的话,觉得好笑:“十年前靖安大火,六年前林阳叛乱,两年前胡西起兵,齐国何时安宁过?”
      刘馆陶一时语噎,半晌才含糊不清地嘟囔出一句话:“那都很快被镇压下去了,并未起什么波澜……”
      这话说得心虚,书生只是笑:“对生在京城中的人来讲,这确实不算波澜,可落在当地百姓头上,就是天大的事了。”
      刘馆陶不说话,书生笑眯眯地:“不说这些了,跟咱们也没甚关系。现在咱们没办法从这里逃出去了,不如认识认识?小生李静安,寒山人,现下四处游学中,姑娘怎么称呼?”
      刘馆陶一听他是外出游学的读书人,想必也是践行“知行合一”的古训,不由得生出了些亲切感,但想起他之前的过份行径,火气又上来了。
      她不情不愿道:“刘瓻。”
      李静安眨眨眼:“恕小生愚昧,不知是哪个‘吃’字?”
      刘馆陶道:“形声,从瓦。”
      李静安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原来如此。第一次听到口头这么解字的,若不是我当年书读得刻苦了些,还真不明白姑娘说的是哪个瓻。”
      刘馆陶觉得好笑:“读个六书,也叫刻苦吗?”
      李静安道:“瓻可是僻字,平日里哪会用到?我这么快就想到了,还不能夸自己两句吗?”
      刘馆陶下了简易木板床,走过去看,桌子上用酒水写了一个“瓻”字,点划顾盼有致,十分俊秀,心下赞叹,这人书法习得如此之好,想来是刻苦读过书的,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她感叹这字:“不错,值得夸赞。”
      刘馆陶惯例是个难称赞别人的,谁知李静安并不领情,幽幽道:“姑娘直说希瓦瓻或酒器瓻,不是更简单明了?何苦说文解字,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刘馆陶听了这话,脸和脖子顿时烧得火辣辣的,半天没能反驳一句。
      上次听到这话,还是七八年前,刘馆陶整日不出门,拼命在家读书,后来已经到了不引经据典就不会说话的地步,母亲说,她活像一本会自己出声的书架子,还是人形的。
      刘父推测,馆陶日常接触皆是满腹经纶的学士,所谈之事全都是书中事,所见也全是学问,于是日常说话,行事交谈,常常依车画轨,舍近求远,不能贴近尘土。
      为此,她被安排去与市井中人交谈,后来又被送去学习骑射,在射场奔跑来奔跑去,她乐了,心思也从书阁里出来,这个问题才逐渐得到改善。
      明明已经很努力在改了,刘馆陶委屈巴巴地想,众人也都说她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了,他干嘛还要这样。
      刘馆陶一声不吭地躺回那张破床板,盖上破布,背对着他,不再说话。
      李静安看她闹起了脾气,觉得好笑,急忙道:“小生跟刘姑娘开玩笑呢,姑娘莫生气,快过来吃点东西吧!”
      刘馆陶肚子里空空如也,听他这么一说,又想起他喂她吃葱油饼的事,大声道:“我不吃葱!”
      “嘘。”李静安急忙道:“小点声。外头到处都是匪军,被听见了,小心把你抓走。”
      他看看黑暗里那个瑟瑟发抖的身躯,停住了恐吓,随意地换了个话题:“别说了,就是你想吃葱,现下还没有呢!地窖里无吃无喝,不见天光,只有咸菜,来吃点吧!”
      刘馆陶一听没有葱,才肯起身过去,那个用酒水写成的“瓻”字边上,不知何时放了一小碗咸菜。
      她道:“只有咸菜?”
      李静安点点头:“嗯。”
      刘馆陶吸吸鼻子,用手拿了一根咸菜放进嘴里,才腌的萝卜条,清脆多汁,嚼起来嘎嘣脆,而且也不是很咸,她又吃了两根,眼泪忽然哗啦啦地往下掉。
      “怎么了?”李静安笑着问:“太好吃了,感动得哭了?”
      “我命好苦啊……”刘馆陶一边哭一边吃咸菜:“我本来去年就该到燕州的,我都规划好了,燕州、林泉、渭城、平阳,去年冬天我都该到夏国了……”
      刘馆陶哭得太过伤心,李静安觉得很好笑:“那你为何拖到现在才来燕州呢?”
      刘馆陶跟他说了六出长安的荒诞奇事,他听完就乐了,哈哈大笑,刘馆陶非常愤怒:“有什么好笑的?!”
      李静安笑道:“这等奇事别人碰见一次,都知道是不宜出门的征兆,你碰见六次,还不长记性,真是执拗啊!”
      “那都是偶然的!”
      “我觉得你还是回家吧,跟你在一起,小生都觉得自己寸步难行了。”
      他眨眨眼睛,十分诚恳的样子。
      刘馆陶大怒:“我才不要回家!等燕州战乱平息,我自是要继续……”说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捂住了嘴:“天哪!阿芙!”
      李静安问:“阿芙是谁?”
      她道:“我的车夫。”
      刘馆陶隐隐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一到燕州,他便和我分别去拴马了,城中炮火连天,四处都是匪军,他拉着一车行李,不会被……”
      她怕得说不出话,李静安轻声道:“你不必担心,他既是车夫,身旁有马,必然比其他人跑得快。”
      刘馆陶刚停住的眼泪又往下掉:“我真不该,我真不该,若他出了事,我如何面对他一家老小啊!”
      刘馆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李静安一开始还在旁观看戏,小姑娘哭起来梨花带雨,看起来甚是有趣,可她哭不到头,眼见快要哭昏了,实在看不下去,只好劝她:“刘姑娘,咱们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你可省些力气吧,等出去了,咱们一块去找阿芙,小生会帮你的,好不好?你可别哭了,再哭,叛军都被你召来了。”
      刘馆陶闻言止住了哭声,她看看这个白面书生,这家伙给她的初印象是那么不靠谱,但此刻却显得那么可靠。
      “真的?你会陪我一起找阿芙?”
      “嗯。”李静安点点头。
      刘馆陶很神奇地被安慰到了,擦擦眼泪,不再哭了。
      李静安给她盛了一碗米酒:“先喝点吧!等到夜深人静时,我溜出去取点水,遇名居的后院有水井。你放心,咱们一定会活下去的。”
      刘馆陶从他的话里得到了一些勇气,越发信任这个书生。接下来的几日,她躺在木板床上,裹着那块破布,每天就等着李静安的投喂。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在黑漆漆的地下,前路生死未卜,没有些擦枪走火实在说不过去,不过,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度过了好几日。
      李静安无事时坐在桌边看他的羊皮册,休息时就躺在小矮桌上休息,很少往刘馆陶那边去。
      两个人并不是完全被困在地窖里,每逢夜半时分,两人就偷偷出来打些水,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上个茅厕,顺便找找有没有什么吃的。
      遇名居的地窖十分隐蔽,在遇名居后厨仓库地下,仓库已被匪军洗劫一空,而这个小小的入口隐匿在灶台旁,没有被匪军发现,她二人才逃过一劫。
      这么隐蔽的地方,真不知道李静安是怎么发现的。
      刘馆陶发现,静安这个名字听上去有点像和尚的法号,她问了问,没想到,它真的是和尚的法号。
      李静安说,他母亲常年吃斋念佛,是位虔诚的信女,寒山寺有个静安和尚十分出名,写得一手好词,母亲就用这个法号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希望他受佛光润泽。
      刘馆陶笑得差点从木板床上滚下来。
      李静安很不满:“笑什么?”
      刘馆陶忍着笑:“令堂竟然拿和尚的法号给你做名字,不怕你长大了看破红尘出家吗?”
      李静安皮笑肉不笑:“难不成你的名字就很有来历?瓻就是一种陶器,和这里的咸菜坛子有什么区别?!”
      刘馆陶不满道:“瓻是温酒的陶器。”
      “哦。”
      “很少有人会叫我刘瓻。”刘馆陶道:“大家都喊我馆陶,因为父亲给我起名只是一个引子,我表字馆陶,取馆中之陶的意思。”
      李静安想了想:“女子弄瓦,瓻字从瓦,又是陶器,物以希为贵,瓻又可解作珍贵陶器,馆中之陶则更是贵中之贵……”说到这里他便笑了:“视你为馆中之陶,看来令尊真是十分疼你。”
      刘馆陶道:“这是自然,世上哪有父母不爱子女的?”
      李静安不置可否,这少女果真是被蜜糖泡大的,什么苦也没吃过,真不知道她的家人是怎么放心她独自出门远行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湿冷的地窖加上贫瘠的三餐,刘馆陶很快生病了,夜间不停地发冷汗,李静安还在一旁说风凉话:“这时候吃葱就会好很多。”
      刘馆陶已经没心思搭理他了,裹着破布缩在角落里,李静安在地窖里捣鼓一阵,倒了一些陈酒让她喝了暖身子。刘馆陶不知道生病的人能不能喝这种烈酒,但浑身无力,反抗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迷迷糊糊被灌了好大一碗酒,很快就醉成一摊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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