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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要丢下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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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予抬头,跟着她一起看着漫天繁星,想象着烟花开放的模样,那应该是遇到了极其开心的事,才会开放的花吧?
潇潇撑着稻草欣赏了一会星星,忽然想起来什么,看着周围都陷入睡眠的人们,她忽然道:“糟糕,大家怎么都睡着了,怎能没有人守夜呢?万一遇到野兽袭击怎么办?”
景予慢慢解开了自己绑头发的细麻绳,慢慢躺在稻草堆上,道:“若真有野兽来了,死得不一定的是谁。”
潇潇愣了一下。
景予的眸子在夜色中沉静极了,他安静地躺着,“他们都饿极了。”
野兽饿极了,人类也饿极了。
究竟会是形单影只的野兽吃了人,还是饿绿了眼的人群分食了野兽,想想可知。
潇潇打了个寒战,咬唇看着他。她词穷,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多智近妖,这才四岁啊。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潇潇睁着眼睛看了会景予,然后慢慢也窝在稻草里,摸着饱饱的肚子,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队伍已经在行进了。
南方,南方。
南方有水源,有田地,南方就是希望。
潇潇听着他们渴望地描绘着南方究竟有多美好,江南府有多富饶,闭了闭眼睛。
景予早就醒了,此时正在用稻草搓绳子,看着潇潇醒来后蔫蔫的样子,默了一下。
潇潇坐在景予身边,学着他开始搓绳子,怎么搓也搓不好,没有他搓得匀称结实。
潇潇又叹了口气。
景予教了她几回,怎么也教不好,他用慢慢的语调说:“待到了江南府,安定下来后,我会让苏妈妈送你去念书。”
他认真地看着,哭丧着脸拧着手里稻草的潇潇,陈述一样道:“你不太聪明。”
养他的那对夫妇已经嘱咐好了苏妈妈,所以他再带上这个小女孩是不会被发卖的。
潇潇泪奔了,谁家七岁小孩的脑子和手脚灵活度,能像您一样优秀啊?能不能给普通人一点活路?
“我去念书,你做什么?”潇潇不觉得这个时代的四书五经能启蒙自己,让自己变聪明,不过她确实需要念书,掌握这个时代的文字和法典,不至于以后独揽朝政,都看不懂奏折。
景予手指灵活 ,不疾不徐就编了一截长长的绳子,垂着眼睛,头也不抬,“你如此愚钝,又是女子,寻常书院必不肯收你,我只能尽力为你赚取厚厚的束脩。”
潇潇:“……”
她一时竟不知从何开始吐槽。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愚钝,只是,人各有所长。”潇潇放弃手中的稻草,塞到景予那边。
她涉世未深,第一次来到人间,一直以来都在修道习礼,没人教她怎么编绳子。
景予用她废掉的稻草续绳子,奶声奶气,不疾不徐道:“你擅长吃喝。”
难民们的脚程很慢,中午的时候停下了吃了点东西,晚上的时候,再次驻扎在一个荒凉的小树林子里。
景予如今走路已经比较稳当了,但是潇潇还是不太能走,他便牵着她的手,潇潇觉得自己走不稳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营养不良,但是看着瘦巴巴的景予都能走得稳稳当当,便觉得自己也能挣扎一下。
走到了拖车,潇潇就没有力气了,是潇潇捉着她的小腿,推着她的屁股,将她送上去的。
潇潇坐在稻草堆上,景予也翻上来了。
苏妈妈坐在一旁,盯着他俩看,等看到他们坐在一起,才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潇潇心里一凛,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景予直接没有理会苏妈妈,开始吃她留在车上的晚饭,依旧是几根甜根,还有两根野菜和几只烤蚂蚱,他吃了甜根,将蚂蚱留下来。
潇潇吃完草叶子,眼巴巴地偷偷看他。
景予目不斜视,将野菜丢给了她。
潇潇几口吃完了,景予还在慢慢咀嚼甜根。一共五根,他一根能嚼许久,五根吃完,大部分人都已经开始睡觉了。
苏妈夫妇在一起不远处的草席睡下了,潇潇也在他身旁睡着。
景予低眸看了她一会,将她盖住脸的稻草拿开,戳了戳她的脸。
潇潇迷迷糊糊被戳醒了,香喷喷的烤鸡被送到她嘴边 ,她迷瞪瞪地嗷呜一口就吃了,咯嘣脆,贼好吃。
吃了几只不记得了,吃完了,小丫头倒头又睡过去了,这下是真的饱饱的睡熟了。
景予解开绑着头发的绳子,看了会星星,在她身旁慢慢躺下来。
……
潇潇做了个美梦,梦到自己在吃炸鸡,吃完一只还有一只,令人快乐的是,炸鸡怎么吃也吃不饱,所以她一直吃,一直吃一直吃……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口水淌在稻草上。
景予正在熹微的晨光里用手指梳理长发,慢慢用细细的麻绳,将长发扎起来。
潇潇看着他唇边微微的白痕,这是他刚刚用嘴咬着细绳,扎头发,留下的痕迹。
景予打理好,发现潇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微微皱眉。
“我不能吃。”他说。
潇潇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印子,撇撇嘴,刚起身就被一个草根缠住了脚,摔了一下。
景予将她捡起来,摇摇头,“笨蛋。”
潇潇觉得他不是骂人,他是真觉得她是个笨蛋。
日子就在赶路中度过,这群难民没有人拥有指南针,全靠直觉,中途遇到无法度过的山林便绕道,遇到山匪死了些人,又有人跟着山匪落草为寇了,一群人一直在减少着。
最终抵达江南府外的时候,已经一年半过去了。
潇潇伙食有了景予的接济如今走路已经很稳当了,她和景予站在城下,看着男人和一群汉子去城门外叫门。
可是等到城门打开,却又是另一番炼狱。
城中发生了叛乱,乱军在城中烧杀劫掠,城门打开是因为太守带着私军败逃。
这群逃兵途中见到一群衣衫褴褛的灾民,那些将士毫不犹豫将矛头对准这些灾民,将挡路的他们刺死,马蹄践踏着他们的尸首,飞驰过去。
一时之间,哭嚎与厮杀声不绝于耳。
他们一路抓着最后一点希望,赶来江南府,却不过是从一条死路,走入了另一个魔窟。
难民们奔溃了,他们拼命逃跑,有的想要进入城中,但无一步惨死在乱刀争斗中,而一大部分在向来路溃逃。
他们连家当都顾不上了,拼命地逃跑着,跑得慢的都死在马蹄下。
潇潇怕得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景予紧紧握着她的手,带着她跑。
夫妇两人都顾不上他们了 ,他们跑得很快,潇潇眼泪不停流出来,景予拽着她,几乎在拖着她在跑。
她用力地回握住了景予的手,“不要丢下我。”她哭着道,景予跑得比她快,她就是一个拖油瓶,如果丢下她,他一定可以跑得更快。
风里带着浓郁的血腥味,两个小孩在混乱中狂奔。
终于潇潇被一个石头绊倒,重重摔在了地上,头破血流,她放声哭了出来。
她要死了她要死了,自从来到人间,她就受尽贫瘠和委屈。
景予却一把抱起她,将她甩在背上,找了一个方向,用力跑着。
谁也不知道,一个常年吃不饱的八岁小孩哪里来的力气。
终于似乎到了他属意的地方,他终于撑不住了,将潇潇儿放下来,抱在怀里,护着她一直流血的脑袋,然后翻身从一个斜坡上滚了下去。
瘦骨嶙峋的小身板将潇潇牢牢护在怀里。
两个人不断翻滚着,磕磕绊绊地不断坠落。
潇潇的哭声渐渐变成小声的尖叫,她听到了男孩的闷哼,她一次次磕在他坚硬咯人的骨头上。
景予始终都不说话,紧紧抱着她,直直地朝下滚去,潇潇惊慌地被他埋在怀里,叫他名字,可他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