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花小姐》野生芦苇

18、第 18 章

　　冷海镇作为一座边境旅游小镇，建筑风格多式多样。作为地标建筑和网红打卡景点，华丽的蓝白双子星大楼被印刷至冷海镇的明信片上，直至末日病毒降临，政府彻底停摆，这栋楼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在阳光下也不再耀眼。
　　如今，它得以重启，几个工人正在太阳下清扫灰迹。

　　“对，蜘蛛网先扫掉，扫把棍不够就加长一点嘛。”一人站在楼底指挥。
　　指挥人的正是镇长边瑞，天气好的时候，他就会派人把政府门面清理一下，还从花漾村的夏夕花圃买了一些花来装点。

　　边瑞的西南口音有点怪，比自己说得还怪。
　　这是方居安得出的第一个结论，他站在空置许久的门岗边上，瞳孔映着高耸的楼和身材矮壮的边瑞。
　　从侧身角度看，边瑞穿着棕色短夹克、紧身裤，刘海三七分，紧紧贴在头皮上。
　　“唔，还挺复古。”
　　方居安怎么也没办法把他跟小学校长，或是镇长联系到一块。

　　为了不惹边瑞起疑，方居安走出了政府大楼。
　　大楼两边是一条宽阔的主干道，街道两边是密密麻麻的店面，不过只有两家店在开门营业，想必是为政府服务才开张的。
　　一家是餐饮店——西南特色菜馆，另一家是阿伟服装店。
　　方居安忘了自己多久没穿过新衣服了，好奇地在服装店门口探头，又不敢走进去，毕竟自己裤兜比脸都干净，才看了十来秒钟，店里九走出来一个二十几岁的寸头男人。
　　“要买衣服吗？”
　　听到对方问，方居安耸了耸肩，一只腿往回拐，“没，随便逛逛。”
　　“进去看看吧，有合适的再买。”男人微微一笑，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方居安不好意思地背过身，摆手回绝道，“不用不用，不缺衣服。”

　　“乞丐衫，我也有。”

　　背后传来一句极低音量的话，方居安捕捉到了，旋即回身，正眼打量他。
　　男人的手始终保持着请的动作，方居安懂了，四下瞧了两眼，见无人关注，才勾着头跟男人进店。
　　进店后，方居安忽地紧张起来，到底会遇见谁？
　　难道……
　　男人递给他一件宽大的白汗衫，冲着店的深处抬了抬下巴，“试衣间在那。”

　　方居安接过比自己身材大了N码的衣服，晃晃荡荡走到试衣间边上，见布帘下面露出一双穿着拖鞋的大脚，他便杵在门口等着。
　　忽然，帘子被里面的人掀开，一只大手伸了出来，把方居安重重一扯，扯进了门帘里。

　　“谁他妈——”方居安忍不住飙起了脏话，但见到眼前的人时，顿时住了口。
　　“……”
　　十个月未见的武乾坤已经大变了样，大大的肚腩、圆圆的脸颊，这胖得方居安认不出来，不过那双眼睛还是那么凌厉犀利。
　　“好哇你，趁着我不在，偷吃了多少东西？”方居安重重地拍了拍武乾坤的肚子，又捏了捏他的双下巴，声音里满是酸楚和委屈。
　　“说什么呢。”武乾坤把肚皮一揭，露出一身腱子肉，然后把那块肚皮丢到他身上，“假的。”
　　“唔？”
　　方居安抱着肚皮，用手抚摸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做假肚子、假臀部的人造皮革，哇了一声，确实跟真人皮肤无异。

　　两人站在狭窄的试衣间，犹如某年两支革命队伍胜利会师，许多话不知从何说起。
　　武乾坤没有多余的感激之辞，也没有去问方居安这一路到底多么不容易，因为这一切他都能够想象。
　　时间有限，他只能长话短说，和方居安说一说现在的形势。

　　“这大半年，我们一直在筹划着政府重启，除了各地陆续建造焚尸厂，民生大计是重中之重，各村镇人口合并后，都在有序地恢复粮食生产，紧跟其后会有医疗、教育等等。”武乾坤换了个站姿，望着眼前“破了相”的男人，如果不是阿伟给他递暗号，走在路上他还真不一定能认出方居安来。
　　“说啊，怎么不说了？”方居安不知道他为什么停下来，连忙催促。
　　武乾坤调整了一下情绪，回归正题：“村子合并后，我们的原计划照常实行。副镇长和这家店的老板阿伟都是我们的人，阿伟住在明日小区，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你的联络人。你要记住，你们是远房亲戚，因为你今天来逛店，才重新联系上，今后阿伟会经常叫你去他家里做客。”
　　“好，我记住了。”方居安答应得很认真，像个被赋予重任的新兵。
　　武乾坤定定地看了他几眼，两手一薅，把他散发着浓烈味道的衬衣脱下来，丢到脚边的垃圾桶。
　　方居安第一反应不是捂着隐私部位，而是两肋间清晰的排骨，耳根红了个透，“你干啥？”
　　武乾坤把新的汗衫给他套上，转身掀开帘子，“味儿大。”
　　方居安气得跳脚，又不敢大声嚷嚷，像个街边张牙舞爪的小丑。

　　临别时，方居安要武乾坤给他搞一批小猪仔，武乾坤都没问原因，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
　　“对了，新来的镇长人怎么样？”方居安单纯地好奇一问，没想到竟然得到了一个意外的答案。
　　“让孩子躲进深山躲避病毒，单这一样，要么是智慧超群，要么是知道内情，上级指派他来打理冷海镇，也是想试探一下，看看他的表现，有没有问题……再说。”
　　“唔，有道理。”

　　方居安回去的第二天，农业署冷海分署的署长亲自开着小卡车造访花漾村，说为了宣传国家粮食生产和肉禽产业的发展，特意送来一些小猪仔，给有养殖经验的屠夫，还私下对屠夫提了一嘴“这都是托了方居安的福。”
　　屠夫简直要把方居安当成阿拉丁神灯，为了感谢他，“以后免费吃肉，唯一一点，就是要低调一些。”
　　“不不，你不要的肥肉就成。”
　　达成共识后，方居安经常晚上去屠夫家，打算先把地下那些冻肉消化完。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新鲜肉就在不远的将来！”屠龙的这句话，差点把全村人都喊醒。

　　屠夫斜对面是寡妇香姐，她对待合并过来的村民都不错，不仅免费缝补衣服，后院种的粮食也会分给他们一点，尤其是对面这位高高瘦瘦的单身汉方居安，更是偏爱。
　　“流浪汉又怎么样？给他饭吃就不是流浪汉了，脏兮兮也没关系，洗个澡打扮一下又是正常人。”
　　这是香姐跟自家姐妹聊天的话，一字不漏地传入了方居安的耳朵里。
　　还有香姐的女儿大希，虽然嘴上不说，方居安可以看出来，大希对自己是有好感的，也背地里夸他“身上脏兮兮，眼神很清晰”。
　　可是，香姐完全不上心什么木琼花的事，对于末日病毒前村子里的异常，根本就是一问三不知。

　　为了多了解木琼花的“前世今生”，方居安只能在诸如村长和小卖部老李这样的老村民之间打转。
　　老李嘴紧得很，总是神神秘秘，说话说一半，还每次可以搞到市面上没有的东西，但若不用粮票来换东西，他是不跟你闲聊的。
　　方居安以教他儿子黑仔念书为由，接近他，仨月后发现老李严防死守的秘密竟然是，“我的东西都是去镇上一当官人家里偷的。”
　　方居安气得差点把小卖部屋顶掀了，黑仔扒着方居安的裤子问：“叔叔，雷神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滚蛋！”方居安一踹。
　　老李见状，拿着扫把把方居安赶了出去，“该滚的是你！”
　　这个梁子，方居安跟老李家是结下了。

　　轮到村长时，方居安只要问过去，得到的便是一字不改的官方答案：“上边说了，咱们不提过去的伤痛，勇敢面对未来。”
　　“周三，你要自力更生，不要光靠人救济。”
　　无论方居安说什么，村长都能扯回这个话题，更过分的是，方居安外表的“周三”壳子在村长无时无刻的唠叨和宣传下下，变成了“镇级懒汉”，全村人都知道了。
　　每次开村长大会，方居安就头顶着“镇级懒汉”光环，缩在人群最后面，观察花漾村的原始村民。

　　夏夕自然入了他的眼，但这个女孩总是一脸不问世事的模样，能问出什么东西？再说，她的花圃里找不到一丝木琼花的影子。
　　据说，老夫妻以前是种过木琼花的，后来夏夕来了几年，就不再种木琼花，改种其他的了。也是因为这个，夏夕花圃没有受到末日病毒污染，现在还能接着经营下去。
　　他也跟夏夕接触过几次，每次夏夕都会看他可怜给点吃的，还有一次是和她聊花，聊着聊着，聊到了末日病毒，对方簌簌地落泪，梨花带雨的，搞得方居安好长时间不敢去要吃的了。

　　就这样，方居安耗费了大半年，在村长、老李、以及右侧十几户邻居之间打转，顺便和斜对面的香姐拉拉扯扯，不清不楚。
　　他很感激香姐，但不可能会真的喜欢。何况，还有个武乾坤，隔两三个月让阿伟给他送信，让他不要迷失在温柔乡里。
　　“任务要紧，居安啊居安！”

　　整个村子如密封的花糖罐，不再有人提到木琼花，若是方居安主动提起，那他们都会声情并茂地回忆那个血溅花田的悲壮故事。
　　但多余的，没有。
　　武乾坤的耐心如同升空的热气球，随着时间的流逝，能源逐渐耗尽了，心态直接崩了。一年过去，方居安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倒是屠夫家的小猪仔都长大了，经过了几轮配种，他家里的猪越来越多，还养起了鸡鸭，肉越来越多，整个村子越来越热闹。
　　至于冷海镇，边瑞管理得很好，不仅没出什么岔子，而且开通了西南省第一家尸体焚毁厂，同时也意味着这个镇子的电力恢复了，以农业分署、粮食分署、电力分署为代表的官方机构，会同医院、常用品店铺等民生机构，陆陆续续地重新活了起来。
　　边瑞规定镇上每晚供电两小时，各村供电一小时，且设置每月8号为全镇熄灯日，全镇休息不作业。
　　花漾村安排夜晚七至八点供电，也就是在这个恢复电力的喜大普奔的夜晚，方居安得到了第一个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