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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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树下置了张小圆桌，上面摆满茶点瓜果，慕怡君靠在椅子上悠然自得的喝茶，脚边遍地瓜子花生壳。北落负手立在她身前，脸色比那阴郁灰沉的天空好不了几分。
她拿茶盖叩的茶盅清脆作响，抓了一握蜜饯摊到他眼前，笑得如孩童一般甜美无辜：“北落，你要不要也搬张椅子来同我一道饮茶吃点心？”
“郡主，您再怎么闹，王爷也不会见您的，就不要为难北落了。要下雨了，郡主还是请回吧。”北落摆出一副扑克脸赶人。
“谁说我要见他了，怪了，我在这里喝喝茶看看风景养养神也错了吗？”装傻谁比的过慕姑娘，她翘起二郎腿，自在的剥着花生壳。
“郡主，您这样又是何苦？王爷公务繁忙，没有时间同您折腾。而且王爷吩咐过属下要看好郡主，郡主刚刚才好了身子，万一再着凉什么的出点儿差错，王爷怪罪下来，北落担当不起。”他面无表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担心连累下人受罚一向是她的软肋。
“他会罚你？你可是他最重要的心腹，他会罚你就怪了，来来来，你既然这么闲喜欢站在这里，横竖也是个无聊，坐下陪我喝茶吧。等会儿下雨了咱俩就淋淋雨，情趣情趣。“她眨眨眼，嚼起零嘴儿。
北落虽是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也是暗暗叫苦，看这天色八成是要下雨了，照她这倔强性子，恐怕是真的说一不二的要在这里淋雨也不肯走了。成心叫他为难。若是用强的将这小主子扛回房间，回头她肯定又得耍些新花样，直叫人应接不暇。
“北落。”清清袅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为人所察的喑哑。“你下去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声音的主人一手背在身后慢步踱了出来。“君儿，你又在刁难北落了，不是说了轩哥哥很忙么？”
“我……”她欲言又止，细看他，除了脸色稍稍有些苍白，并无其他异状，难道当真是公务繁忙才避不见人而已，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状况发生。可莲儿为何要说那种不着边的谎话呢？
“你什么？你这丫头！”他微微瞪他，目光却温温凉凉。“别玩了，轩哥哥真的很忙，有什么事等我处理完那成堆卷宗再说。乖。”他扬手拍了拍她的头，见她哦了声，满意的颔首，转身回房。她默然立在原地许久。
是夜，一道黑影偷偷摸摸的在慕子轩房门前晃悠了老半天，不是慕姑娘又是谁？天气不好，此刻正下着毛毛细雨，侍卫也比较疏于巡逻，此时不潜入更待何时。
确定无人前来阻碍她后试图推门而入，用力过猛狠狠的撞上了门板，她郁闷的摸着鼻子，这个慕子轩莫非还防着她这招，特地将门从里边儿叉上了么？你丫丫的，没门儿老娘就从窗户进。慕怡君摸着撞红的鼻头，龇牙咧嘴的四处摸窗户，搜索了一圈儿未果，垂头丧气时听得房内隐隐传来细碎声响，鬼鬼祟祟的挨了过去，贴在门上想听听看，却又半点动静也无的样子。她于是更朝门上靠了下，未料全身重量压在门上，那门陡然开了，措手不及的摔了她一个狗啃泥。房内黑乎乎的一团儿，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从口袋里掏出个火折子吹燃了，寻到房中桌边，点上根蜡烛，这才勉强看清楚了房间。
她转身，望向他的榻上，不出所料，那个人静静躺在那里。什么公务繁忙，连灯都没点如何处理卷宗？她只觉得眼角酸涩，一步，再一步，如负万钧而行，每一动一下，都是这样缓慢艰难。
昏暗的灯火映着他沉睡的静谧容颜，连她不小心带到椅子发出的巨大声响也没能吵醒他，宛如孩童沉溺在棉花糖云朵的梦境里不愿醒来。只有额上细密的汗珠与拧紧的眉间，向她告诉他承受的这挫骨扬灰之痛。
她缓缓跪下，伏在床边，轻手轻脚掰开他紧握成拳状的手指，默然苦笑。
慕子轩，你自以为你掩饰的很完美，连我也差一点被你所骗，可是你抬手的那一瞬间，你要我如何对你掌心中这掐的青紫的五个手指印视而不见。
侧脸贴在他的掌心，他的手很大，指骨清瘦纤长，握剑的虎口处有一道薄茧，食指与中指间也有一道薄茧。她轻轻贴着它们。“子轩，若你开始便是想利用我，为何最后终成作茧自缚。为何不是你成了我的难，而是我做了你这劫？”默默低语，明知他听不见，更不能作答。
百香珠，本就不是解毒的药，而是南疆人用来炼毒的蛊，它可吸收任何毒物体内的毒素。炼蛊之人将它喂食剧毒生物，因其奇香无比，毒物甚喜食之，待其吸收完毒素，便将毒物杀之解剖，取出毒蛊。王爷用百香珠吸附了郡主体内的毒素，可总不能杀了郡主将珠子取出。那蛊长期存在人体中又极为有害，王爷只能用内力逼郡主把毒蛊吐出来，但若乱催动百香珠，毒气有可能散开攻心，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郡主，王爷别无他法，只能先将珠子内的毒素引渡到自己身上，再催出百香珠。
她阖上眼睛，苦笑出声：“慕子轩啊慕子轩，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撒谎，你说实话是会死还是会怎样？竟然告诉我那是解毒药，如果不是莲儿告诉我，你打算骗我一辈子吗？你一向聪明，只有你算计别人，如今为何变得这样笨，难道真是关心则乱，是因为我长的像你心里那个君儿么？”她一句一句的发问，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可是我终究不是她，你做再多事，我也不会变成她。”
“可是，你知道么，”她睁开眼睛，仰头望他。青丝摊开在枕上，勾勒自然流泻的云瀑，沉静的面容失了日间的傲然，眉尖轻蹙的心疼，却自成另一种别样风韵。
她抚弄着他的头发，轻轻微笑。“其实，我想，我有一点喜欢你的。只是，这些都不重要了，以前不重要，以后，更加不重要。”她的手抚向他的腰间，解开侧面系的墨色丝带，雕刻着精致花纹的木牌瞬间滑入她掌心。
悄声无息的退出去，虚掩上门。“北落，我知道你在，你不必藏了，出来吧。”
北落从角落转身而现。“郡主是如何知道北落在此的？”
“他存心瞒着我，又怎么会如此懈怠不让人守着房门。若是其他侍卫，定然死也没有胆子违背他的命令。”她抬头望着灰压压的天空，伸手接了屋檐落下的点水滴，打在指尖上，冰凉冰凉。“你白天拦着我，是因他醒着，你总要做个样子叫他放心。如今他昏迷成这样，你自然是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让莲儿来告诉我百香珠的事情的，不就是你么？”
他微一低头：“郡主何出此言？”
她凝视着手掌上的水珠，淡然笑道：“偌大个慕王府，轩哥哥却只有你一个心腹，百香珠的事，若不是你告诉莲儿，她区区一个我的贴身小侍女，怎么可能会知道那么多？轩哥哥既然要瞒我，第一个要瞒的自当是离我最近的莲儿，怎可能全盘托出。”顿了顿，拂了拂手上的水，侧目对他。“何况他做事向来谨慎小心，滴水不漏，断然不会让自己中毒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他才找个不让人怀疑的口实连着几日门窗紧闭，连个下人也不让进，知道真相的，恐怕整个慕王府只有你了。虽然你让莲儿向来我撒谎，可那连小孩儿也能识破的伎俩，你又真以为能瞒得住我？但你也不关心这些，你等的，不过是我一句话，因为你知道，我一定会救他。”
“郡主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北落从容看她，不做任何辩解。“那么郡主是否要出门了？”
“北落，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我，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个疯疯痴痴的丫头。”她侧目看他，笑容里隐着坚定。“我疯，可是我不痴。”黛色的裙裳没入雨帘中，清脆的嗓音敲打着屋檐，带着某种决绝。“备马!”
远远的，北落沉稳厚实的声音越过雨幕而来：“北落谢郡主深明大义。”
慕怡君浅笑，行至门口，小厮早已经打点妥当，牵了她平日在府内马场溜着玩的坐骑候着。翻身坐稳，策马扬鞭，神情里竟有一抹决然。马儿应着鞭声嘶鸣，踏着水花疾行，穿梭过这一巷一弄的烟雨，青黛色的裙纱被迎面而来的风吹的高高扬起，她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只是在彼方等待她的，却是城墙如堡垒般坚不可摧的牢笼，而她只能飞蛾扑火，一往无前。
夜色，刚刚来临，黑暗迷离了谁的眼睛，又蛊惑了谁的心。那一颗百香珠，究竟是毒蛊，还是情蛊，去的是她体内的毒，却种下不可拔除的孽缘。
那时候，她只是命运掌心中一枚无知而安静的棋子，和自己对局，永不知自己是赢了半局，还是输了半局。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雨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