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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好细 ...

  •   “啊——”苏枳的一声痛呼唤回了所有人的视线,见她抬起沾满碎瓷的右手,鲜血顺着白皙的指缝流了下来。

      所有人都吁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惊诧于苏枳的反应敏捷。

      惊魂未定的魏紫看到那只血淋淋的手,瞪圆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苏枳,却在触及她目光的瞬间撇过头,冲她大喊道:“谁要你救!”

      说罢,也不管满手是血的苏枳,拨开门口的婢女就跑了出去。

      见自家主子走了,留下的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哗啦啦一群人顷刻间走得干净。

      苏枳无奈地叹了口气,好歹留个人帮她把手掌间的瓷片挑出来啊。

      魏枞来时,苏枳正坐在廊下拿针挑伤口处的碎瓷,但左手毕竟不方便,挑起来很是费劲儿,加上天色昏暗,她挑得双眼泛酸,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于是他便见到了一双泪水盈盈的眼,杏粉桃腮扑簌簌应了满腮。

      “很疼吗?”这样的伤口在魏枞看来不过是挠痒痒一般,何至于痛哭流涕。

      苏枳扁了扁嘴,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末了又带着哭腔地说道:“很疼……”

      他不过随口一问,被她含娇带嗔地说出来却是让他无法接话。

      “你怎么不进屋?”他说着眼睛瞟向屋内,也就瞧见了这满地的狼藉,不由蹙了蹙眉,下晌的事儿他是听说了特意过来看她的,却也没料到府上下人对她慢待若此。

      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竟无一人清理这些碎片。

      魏枞转身就出了院子,亦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

      苏枳撇了撇嘴,嘟哝道:“这兄妹两个一个比一个没良心。”

      “你说什么?”她一抬头就看到了去而复返的魏枞,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婆子,手中拿着簸箕扫帚,想来是帮苏枳打扫房间的。

      苏枳嘴角凝出一朵笑花,柔声道:“谢谢你。”

      站在屋檐浓荫下的魏枞,眉目冷然,却是静静地看着她,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苏枳只能自己低着头,凑近了烛火,一点一点地挑。

      小几上的青灯灯火跳动几下,倏地就灭了。

      苏枳无奈地抬起头,起身打算重新换上蜡烛,但屋子里实在太乱了。

      正犹豫不决间,耳畔听到魏枞的声音。

      “这里光线太弱,去我那里吧。”

      他说罢,也不等她回答转身就走,但他的脚步并不快。

      苏枳有些惊讶,随即嘴角噙着笑,欢喜地跟了上去。

      刚走了两步,就听魏枞对着院子的一隅斥道:“谁?鬼鬼祟祟的还不滚出来。”

      树丛后走出一青衣婢子,见到二人忙上前行礼道:“奴婢是三娘子的贴身婢女,奉三娘子的命给苏娘子送药。”

      说着便妥妥索索地捧出两个药瓶。

      魏枞随手接了过来,瞧了一眼药瓶上的签子,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遣退了那婢子。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幽静的石子路上,道旁草木葳蕤,清露盈盈,有遥远的光似迢迢银汉将二人的身影拢在煌煌熠熠的光圈之中。

      苏枳望着他如青竹一般,修长挺拔的身影,心中不觉有些难过,如果她真的只是苏枳,一个小小的太医校尉的女儿该多好。

      这样她只要够努力说不定就真的可以拥有这般天下无双的少年郎了。

      “怎么了?”似是察觉到她的落寞,他回过头,深邃的眸子落在他的脸上。

      苏枳抿了抿唇,眼睛盯着绣着散花蝴蝶的鞋肩。

      魏枞眉峰微动,叹气道:“阿紫是有些任性,但心地并不坏,她砸你的屋子是为了替张娘子出气。”顿了顿他又道:“方才婢女送来的那两瓶药是宫里赏下来的,是我兄长特意从京城送过来给阿紫的。整个武安侯府独一份,这药对伤疤很有效果,涂抹之后可让肌肤恢复如初。她自己平日里宝贝得紧,能送来给你,可见也是知道错了。”

      在魏府生活了大半年,她怎能不知魏紫的脾性,她就是个被宠坏的小孩子,纵使任性,但也知是非,心地也不坏。

      她出手救魏紫既是出于自己的私心,想要与魏紫尽快和好,避免一些麻烦,除此之外便是她真心不想伤害魏紫。

      苏枳小声嗫嚅道:“我知道的。”

      说起来她虽在魏府住了大半年,却是头次来魏枞住的望源阁。步入院门两侧皆是游廊,地面上由鹅卵石和黄石散片铺成的小径,穿过回廊便是东西厢房。

      魏枞径直走向主屋,苏枳紧随其后,目光却流连在四周景致之上。

      走到门前魏枞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身后的苏枳猝不及防,

      “咝……好疼。”苏枳抬手捂鼻子,不防又碰到了手上的伤口,痛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魏枞回过头,盯着她的发顶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先处理伤口。”

      室内点了许多蜡烛,桌上放着清理伤口的一应物事。

      婢子们将东西摆放好之后,竟也都出去了,留下苏枳一脸的无措,难不成他还打算让她自己挑吗?

      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他也狠得下心。

      咬了咬牙,苏枳走到桌前正欲拿银质的小夹子,却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抢先一步拿走了夹子。

      魏枞低声道:“我来吧。”

      舒了一口气的苏枳心中小小雀跃了一下,然而不到一盏茶工夫她就后悔了。

      魏枞的动作一点都不温柔,好几次都夹到了她的皮肉,她疼得咬紧了牙关,另一只手牢牢地抓着屁股下的小杌子。

      直到他再次不小心夹到她的伤口,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缩了缩手掌。

      魏枞微微蹙眉,掀了掀眼皮道:“痛就忍着,不许乱动。”

      他的语气算不上凶狠,却让她红了眼眶,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怎么了?”魏枞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没好气地说道:“从出了静怡轩开始你的情绪就一直不对,到底怎么了?”

      苏枳缩回了手,垂着脑袋,眼泪依旧落个不停。

      魏枞何时对女人这般有耐心过,他冷哼一声:“你再哭,我可就不管了。”

      她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红着眼圈却不敢眨眼睛,生怕下一刻眼泪掉下来又惹了他不高兴。

      “少蕴哥哥,你从前不是这样对我的,虽然……知道你是失忆了,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哭。”她吸了吸鼻子,复又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魏枞从未见过如此爱哭的人,纵然知晓其中做戏的成分居多,但触及那双泪眼婆娑的眸子时,凶狠的话仍是一句都说不出。

      泪水迷蒙里,只听他道:“莫哭了,我轻点便是。”

      那之后他的动作果然轻柔了几分,便是清洗包扎伤口也会细心地观察她的脸色以确保力度。

      苏枳晃了晃被包扎得干净利索的手掌,笑道:“没想到你手艺这般好。”

      “没什么。”他打十二三岁就混迹于军营,十七岁随父亲出征,至如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早已是见怪不怪。

      瞧见他神色落寞,她张口欲再说些什么,肚子却咕噜噜叫了几声。

      魏枞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向她投来一瞥。

      苏枳尴尬地羞红了脸,她肌肤雪白,那红晕便顺着脸颊一路蔓延至颈子。

      魏枞视线停顿了一瞬,复又收回目光随口唤了婢子进来收拾桌上的杂物。

      苏枳站在原地有些进退维谷,不知自己此刻是该告辞,还是留下等他安排。毕竟她自己的房间被魏紫砸得不成样子,眼下怕是也没有落脚的地方。

      魏枞则靠在软榻上,手握着一卷书看得认真,似是完全忘记了苏枳的存在。

      不大会儿工夫,端着吃食的婢子们鱼贯而入,摆上桌子后又纷纷退了出去。

      苏枳抬眼望去,尽是些西域菜色,升平炙(羊鹿舌)、羊盘肠、古楼子(胡饼)、蜜汁髓筋、生进鸭花汤饼……

      坐在软榻上的魏枞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不是说饿了吗?”

      苏枳眸中掠过一丝欣喜之色,快步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时想起什么,忙用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凝睇着他。

      “吃吧,我已在母亲那里用过了。”他随意道了句便又拿起书来看。

      好在苏枳伤的是手掌,吃饭用筷子虽有些不便,但尚在能够承受的范围内。

      苏枳拿起筷子,却在即将落到那盘升平炙时打住了,筷子挪向蜜汁髓筋,慢吞吞地夹了一筷子送到唇边,随即眉头便蹙了起来。

      她嚼了几口便皱着鼻子一口咽了下去,再次举起筷子时有些踟蹰不前,遂放下筷子,为自己盛了一碗生进鸭花汤饼,用勺子舀了一口汤,觉出几分鲜美,方才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不远处握着书卷的魏枞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直到一顿饭即将用罢,魏枞方才放下书走到跟前,扫了一眼几乎没有动筷子的几样菜色,问道:“怎么,不合口味?”

      苏枳放下碗筷,用帕子拭了拭唇角,软软开口道:“我打小在南方长大,对于这些过于荤腥的菜色并不适应,不过这道汤饼却是很合口味。”

      魏枞眸色暗变,“你去过洛阳?”

      苏枳心中警铃大作却不知自己哪里出了纰漏,脑中快速将自己方才的话过了一遍,缓缓道:“未曾。”

      原本的苏枳本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家碧玉,洛阳距离苏州何其遥远,她怕是毕生都不会有踏足洛阳的机会。

      魏枞抬眼,目光凝聚在苏枳的脸上,“这道菜是用牛羊肉、鸡鸭肉炖汤,加入胡椒与面片同脍,在灵州称其为“不托”。而在洛阳,大家更喜欢称它为‘汤饼’。”

      自从来到灵州苏枳一直生活在魏府,并不曾在外头用过这道菜,是以不知本地的叫法,而魏家本家就在灵州,府上并没有‘汤饼’这样的说法。

      苏枳心中虽有些惊慌,面上一派泰然自若,笑道:“我邻家张大娘家便是从洛阳迁过来的,我曾在她家用过这道菜。”

      “原是如此。”他并未再继续追问,目光在她嫣红的唇色上一转,问道:“吃饱了?”

      苏枳无声松了口气,轻轻点了点。

      魏枞的戒备心太重,苏枳深觉此时自己该避一避,开口道:“郎君若无它事,我就先回去了。”

      身侧半晌没有动静,苏枳抬起眼,莹澈的眸子恰好撞入一汪如墨深潭。

      魏枞低着头瞧她,忽而开口道:“今日起你便住在望源阁。”

      苏枳瞪大了眼睛,这是要圆房的意思吗?留宿在望源阁,是住在这间主屋,还是东西厢房?

      这究竟是几个意思?

      相比于苏枳的呆若木鸡,魏枞则从容得多,他唤来婢子收拾了桌上的残羹冷炙,自己则在小厮的伺候下洗漱,待所有人都退出去后,魏枞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面朝着她双臂微张。

      这是要她伺候宽衣?

      意识到二人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一幕,苏枳一张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目光落在自己包扎过后的右手,心中一喜,面上装出愧疚的模样,委屈道:“我的手……”

      魏枞拧眉,表情竟有一瞬的尴尬,他状似无意地抖了抖肩膀,沉声道:“你睡里面。”

      苏枳看了看收拾齐整的床铺,虽然床很大,但是躺两个人难免也会碰到,难道他真的要趁着她受伤之际圆房?

      待魏枞从屏风后出来发觉苏枳还站在外间发愣,不由蹙眉道:“你不想睡这里?”

      “不不,不是,我这就梳洗。”苏枳慌慌张张地收拾妥帖,只着了中衣的她磨磨蹭蹭来到床边,趿拉着鞋子不知如何不着痕迹从他身旁翻入床内。

      尤其她右手还伤着不能使力,若是从他身上跳过去会不会显得不太淑女。

      她许久不动作,魏枞偏首望向她。

      气氛实在有些诡异,苏枳咬了咬唇抬脚就上了床,结果脚下一个不稳,眼见着就要摔倒,身侧的魏枞忙伸手将人拦腰抱住。

      于是,她便整个人落入了他的怀中。

      肌肤相贴,呼吸相闻,两人之间的温度快速攀升,身体都僵硬得不知如何摆弄。

      尤其苏枳的一左手在胡乱拉扯间划入他的衣襟,掌下是他滚烫的肌肤,耳畔亦能听到他清晰的心跳声,她的脸烫得像是发了高热,脑子里也乱成了糨糊。

      “少蕴哥哥……”

      她的声音又低又柔,像是滑过喉咙、缠绵过唇舌之后,再吐出来的。

      自诩自制力过人的魏枞,此时也不免哑了嗓音,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低低道:“你先起来。”

      苏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滚出他的怀抱,整个鹌鹑似地缩到角落里躺好,随手拉了被子给自己盖上。

      静默了片刻,魏枞拉过另外一床被子盖上,压在背面上的手掌触及缎面光滑的触感,不觉想起方才自己双臂环住的腰身,心中喟叹:好细。

      躺在床上的苏枳亦是紧绷着身子,压抑着呼吸,时刻留意身侧之人的动静。

      因着神经时刻紧绷着,她觉得压在下面的腿有些酸,身上也热出了汗,很不舒服。

      忍了又忍,实在有些受不住了,苏枳悄悄地活动了双腿,扭转了身子平躺在床上。

      然而,刚转过来她就后悔了,她用眼角余光瞥见了魏枞睁着的眸子,犹豫了一瞬,她立即翻身打算再背过身去,腰间却倏忽多了一条沉重的臂膀。

      苏枳彻底不敢动了,落在腰上的那只胳膊如烙铁一般,她能感觉到他的身子正在靠近,就在即将贴上自己之时,苏枳忽然坐了起来。

      身后探了半个身子的魏枞微微顿住。

      苏枳结结巴巴道:“我手疼,不……不方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好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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