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星星的情书》甜椒茶

60、太阳风 09

　　许欣心猛然睁眼，只见荡荡悠悠间，自己已经离地三尺。

　　……什么情况。
　　有点晕车。
　　不是，没人告诉过她公主抱的海拔有这么高啊啊啊！

　　“……放、放我下来。”不敢往外看，她将视线往里转，无措揪住眼前的人，“这也太吓人了，不会掉下去吗……”

　　现在就是后悔，很后悔。
　　一不留神告白搞得这么抓马，却忘了李斯特比她还能整活。
　　她不玩了还不行吗。

　　“不行。”李斯特瞥了眼她贴了两道创口贴的脚踝，一口回绝。

　　“手伸上来。”他笑一声，“对，就这样。”
　　“勾我脖子，抱紧。”

　　许欣心哆哆嗦嗦，他说什么，她依言照做。
　　如果能有温度计量一量，她想自己现在肯定已经烧开了。
　　头顶在滋滋冒白气呢。

　　心一横，她干脆把整张脸都埋进李斯特的肩头。
　　沾染上的洋酒气息散去，现在能闻到的，只有悠长的香水后调和衣料上淡淡的香。
　　没有攻击性，令人安心的味道。

　　李斯特见她这样，显是会错了意，还以为她非常害怕。
　　“快到了。”他语气温柔，“很快放你下来，没事。”

　　倒也不是害怕……
　　许欣心更窘迫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简直是趁机占人家便宜。

　　可是事已至此，也不能再后悔了。
　　她闷着声没说话，把自己往上送了送。
　　抱得更紧了点。
　　半个人都贴住了他。

　　“你这个……”抱着她的人动作微晃，旋即恢复如常。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李斯特的脸也悄然红了一下。

　　并非节日，城隍庙晚间没有活动。四下里一片漆黑昏暗，唯见目下星光满城，与头顶上一片被灯火照得半明不暗的天空。

　　两人行经山门前一株大榕树，抬头只见一摞摞红丝带绞缠着，沉甸甸地垂下，很像是树上结累出的愿望果实。
　　但仔细看一会儿，就会发现这些红彤彤的愿望或是斑驳褪色，或有豁口破损。
　　经历了长年的风吹日晒，早不复最初的光鲜亮丽。

　　李斯特抬眼瞧了瞧这一株不堪重负的大榕树：“槲寄生。”

　　许欣心：“？”

　　“Meet Me Under the Mistletoe.（在槲寄生下见面）”他轻声道。

　　“喔……”许欣心反应过来了，“哈利波特里有吧。圣诞节要在槲寄生下定情的传说。”

　　她停下，变戏法一般，从衣袋里抽出来一道红绸丝带。
　　近一米长，扯呀扯呀不到头。整条拎出来后似条蛇舞信子，在春日的风里簌簌抖动。

　　李斯特回头望她，眼中微怔。

　　没人回应有点尴尬，许欣心没话找话：“哎呀，怎么散开了……”

　　又顿了顿：“要系吗。”

　　她没等到回答，却先见到那双漂亮的眼睛忽闪一下，仿佛见到了什么奇迹的魔法。

　　“就是过年那一次和你们工作室的人一起上山，那会儿顺手买的。”许欣心磕磕巴巴地澄清，“听说最近风很大，很多人排，我就和嘉百乐一起排了个队……”

　　其实许欣心一直都不信这个，每每看到别人抻着脖子踮着脚尖抛红绸，幻想一下是自己来做，多少会觉得有些傻。
　　当时纯粹是头脑一热，跟风请的。
　　但后来想想，若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做傻事，什么真真假假都没关系，试一试无妨。

　　“有点蠢是不是。”她笑笑。

　　一抹鲜亮的红在柔和的风里荡着。李斯特抬手，捉住肆意飞舞的另一端。
　　“想挂哪里？”他瞥一眼果实累累的树冠，“我来。”

　　“啊，那我要那个。”许欣心往前两步，蹦起来指一指某根茁壮的枝杈。
　　刚说完，她又改主意，“还是换这个吧，人少。”

　　李斯特唇角含着笑，任她随心所欲地挑三拣四。

　　花费很长一段时间确定好树杈，许欣心又从胸前衣袋里，变出一支签字笔。
　　飞速写完自己那一头，她将笔递出去，眉眼弯弯：“李斯特老师，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转开笔帽，他一气呵成。突然想起什么，许欣心探头上去。

　　“啊……”她感叹一声。
　　李斯特瞥她，“不满意？”
　　“满意的。”许欣心连忙点头，“特别满意。”

　　——李司廷。
　　和，许欣心。

　　简直完美。

　　红绸带高高抛过枝头，系过一个轻巧的结，没入千万丝绦和葱绿的新叶纠缠一起，消隐不见。

　　傻事做完，两人坐下说话。

　　“天蛾人那一段，我听到虫子叫的声音了。”许欣心急于确认寄出的礼物，“后来的声样，用不上吗？”

　　话出口，她就察觉到自己太过迂回了。说了别人可能也听不懂，还是要直接点：“不是，我是说，那张唱片……”
　　再直接点试试，“那张你说是独立黑胶的唱片……”

　　“收到了。”李斯特垂眸，轻声回答她，“想用进去，但没能来得及。”
　　“啊……”
　　“时间不够。”怕她失望似的，李斯特解释，“有很多内容需要处理。再改，导演可能要动刀杀我。”

　　许欣心再次确认：“所以你拿到了。”
　　“嗯。”李斯特点头。

　　“……正式成片，肯定需要加进去。”顿了几秒，李斯特突然加重了语气，“我……”

　　总觉得他有些为难，许欣心赶忙摇头：“不放进去也没关系的。”
　　“我不是专业的，可能采样出来的声音，品质本身就不过关。”她很客观，“主要是你收到了，那就好了。”

　　“……不。”李斯特转开视线，低声道，“我只是觉得……”
　　“为什么，我没有注意到？”他自嘲地笑了笑，“答案就在面前，但我……”

　　“这是我收到过，最可爱的礼物。”
　　“我很喜欢。”
　　“……真的，非常喜欢。”

　　他好像是在说唱片的事。
　　但又好像，不止是在说唱片的事。

　　“那有什么关系。”许欣心道，“你还我一张唱片，我们扯平了。”
　　想起另一个问题，她追问：“所以我拿到的那张唱片确实是单独定制的？还有曲尾空白处的……”
　　那一串心跳声，
　　该不会真是她的吧……

　　“是。”讲到这个话题，李斯特转过来，专注望向她，“我试过很多版本，但总是觉得，那一首歌只有那样做才算完整。”
　　他的声音平稳，“会觉得冒犯吗？”

　　倒也不是这个问题。
　　非要说的话，可能就是忍不住想感叹一句“艺术家玩太野了”那样。

　　“到底什么时候录的啊。”许欣心低头，细声细气抱怨一句，“不公开的话，那就……”
　　随便吧，都可以。
　　她摆了。

　　语毕，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沉默片刻，李斯特收敛神色转开话题：“凌日那一批音效，回头我让工作室和你补一份合同。”
　　“工作量不小。”他不像开玩笑，“不能算了。”

　　许欣心愣了愣。

　　她想起一个更好的主意：“只要能在电影片尾打上一个小小的名字，我就心满意足了。”
　　“礼物就是礼物嘛。”她补充道，“收钱多怪啊。”

　　“你确定？”李斯特看着她，笑得几分无奈。

　　“不要再说这个了。”许欣心给这个话题画上休止符，“今天，我们不是在月球上吗。”

　　“月球还没有开发，这里不谈合同。”她笃声。

　　这些对她来说，不重要。
　　就像她面前的这个人。

　　许欣心清楚地知晓，他身上仍有许多谜团没有解开，还有许多问题，一时半会儿她得不到答案。

　　但那都没有关系。

　　李斯特弯唇笑了笑，将她拉过抱到身上。
　　再明显不过的危险讯号，许欣心僵住，不敢再妄动了。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好难招架啊。

　　李斯特竟然挺认真地想了想。
　　“本能吧。”他说。

　　想要靠近，所以就靠近了。
　　想要拥抱，所以就那么做了。

　　他捧着她的脸，拿额头抵着她，亲昵地碰了碰鼻尖。
　　柳枝拂面一样痒丝丝的，许欣心又想躲，又想笑，由得他去了。

　　“月球上不讲这些，你是对的。”李斯特轻声道，“月亮反复无常，不值得信任，就像我不相信自己。”
　　“你也不必相信我。我说我爱你，但我很清楚，我所能给予的爱，也许永远也无法和你对等。在我们这段关系中，我面临的不确定性，和你可能要面对的风险，它们不能够一概而提。”

　　“我不向你许诺未来，我只答应现在。”他低低道，“……这样，也没关系吗？”

　　口口声声说不信的人，眼中满盛着的却是亘古不变的月光。

　　许欣心没多说什么。她只是点头，“我明白的。”

　　决定要奔赴月亮的那一刻，她就没再考虑过未来。
　　能抓住眼前一瞬已很不容易，至于以后的事情，她没有余力再考虑。

　　修长清隽、骨节分明的手，和她纤细柔软的手指交握在一起。
　　“你捏太紧了。”许欣心埋怨一声，“痛啊。”

　　“说不定以后还有更痛的。”男人笑了一声。

　　许欣心不禁打了个激灵：“什、什么更痛的……”

　　“Love is sweet in the beginning but sour in the ending.（爱始甜而终苦）”
　　“很难避免吧。”李斯特叹口气，“你爱我啊。”

　　“谁说我……”许欣心脸一红，忍不住推他，“赶紧起开吧你。”

　　“不要。”李斯特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别忘了我们在槲寄生下。”

　　“这是榕树。”许欣心抗议。

　　“榕树就不行吗？”李斯特捏了捏她的脸，“就当是为了许愿。”

　　他语气虔诚，仿佛在向她诉说心愿：“我能吻你吗？”

　　“不要总是问我呀……”许欣心感觉自己烫得都快死机了，“明明刚才也没问我愿不愿意，怎么现在这么多问题，你就说你是不是故意的？真的是够了……”

　　她真的好崩溃啊！

　　李斯特垂眸一笑。漆黑羽睫扑闪一下，妖得摄人。

　　“……我多希望它是真的。”他叹息。

　　他吻住她。
　　许欣心没往后躲。

　　天际的星星滑落。
　　穿过望不到尽头的黑夜，坠入她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