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万华镜 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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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里的人一板一眼咬着字唱，许欣心立在门外，一知半解听了半副歌词。
片刻，她扭身走开，找到服务生问了方向，穿过通道去到甲板上。
璀璨如宝珠的江景在她眼前徐徐展开，灯火倒垂在望不到头的江水，风吹透被烤得焦热的她。呼吸几口沁着凉意的新鲜空气，她沿甲板踢踢踏踏走了两圈，手机突然响起一道铃声。
组长的声音喜气洋洋：“欣心，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她过分亢奋，许欣心有点怕。
“坏消息是，部门里再提出的采访申请又被拒了。”她语速飞快，“好消息就是……！”
“他们很欣赏你！黄经纪给我写邮件，说很看重你拟的采访提纲，希望你继续跟进「音乐家日记」的摄制，为后续飞行客串的音乐家来宾写一系列采访文章……”
听着组长爆珠弹子一样往外迸的溢美之词，许欣心懵住了。
这是在做什么？
她不觉得自己的能力好到这个地步了。
试用期还没过呢，黄瑞坤亲口说的。
想从喉咙里挤点反对的声音出来，但组长的枪林弹雨中，没有她能插话的空隙。
而且几个小时前，她刚铆足气力拒绝过一次，没心力再来第二次了。
摁掉电话后有点乱，她没回包厢，在甲板上停留了好大一会儿，从头理了理情况。
李斯特的三张专辑，第一张「The Hours」，第三张「无人区」。
第二张叫「X.X.X」，更特别一点。
寓意着谜题的字母，从未公开揭示过的晦涩主题。这张满身谜团的专辑蝉联销量排行榜冠军一整个季度，斩获年度最佳专辑奖项，将被称作天才新人的李斯特推向了通往超级流行歌手的顶点之路，也引发许多粉丝讨论，争相猜测专辑中形象模糊的女主角的真身。
就在半小时前，许欣心都不可能疯到把「X.X.X」这三个字母和自己联想到一起。
但听到「秘密贴纸」的歌词，她忽然不确定了。
有没有那样一种可能。
黄瑞坤和嘉百乐就是仔细琢磨过李斯特写的歌词，所以在见到她时，才能快速对号入座。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许欣心满背冷汗涔涔。
经纪人和造型师能发现李斯特这一手曲笔，粉丝推敲歌词中每一个单字，就更可能发现文字游戏的秘密。
外形优越的年轻男艺人，不论领域不看实力，最吸引的向来都是基数庞大，消费力、影响力和忠诚度都相当惊人的女友粉……
在这种情况下，把特定的某个人明目张胆写进歌里？
不要命啦，简直就是在发疯。
江上的风有些凉，许欣心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还是无处可去。
她折身往回下舷梯，走进船舱，余光陡然瞥见一道黑色身影。
李斯特闲闲倚在门里，抬眼扫她，看她一步一步走下去。
他手中扣着那听无糖可乐，长指发力，“喀拉”一声扯掉拉环。
用了点力气抓住扶手，许欣心低头去看那一听被晃得颠三倒四的可乐。
棕色的苦糖气泡摇晃滑了一圈又落回去，只在拉环口留下了一点痕迹，没像她想象中那样失控狼藉。
李斯特抬手，扬起下巴灌一口辛甜液体，脖颈线条微动。
她走完最后两档阶梯，站定不动了。
“不跑了？”李斯特口吻轻佻。
“跑不掉啊。”许欣心微叹口气。
她习惯性地笑了笑，一副随波逐流任人宰割的态度。
这男人不在乎：“走，回去吧。”
他声调变了，不似来时的冷淡，反而放缓放低，显出百转低回的柔情。
分不清多少技巧多少真心，说的话也叫人听不懂。许欣心不喜欢这样稀里糊涂的，也不想再和他搅合下去。她生硬道：“为什么回去？我还以为，是李斯特老师有话要和我说……”
李斯特拿那双薄凉的眸子点着她，不出声，不置可否。
他将所有事情都定好了，没什么需要和她商量的。
迫不及待要聊一聊的人，只能是她了。
理清楚思绪，许欣心深吸一口气，稳着声音直奔正题：“……是这样的。「音乐家日记」相关的采访工作，我不想再接了。”
她尽可能讲道理：“我是一个新人。资历、履历、能力，都不足以满足贵方的要求。若是贵方重视这篇系列报道，想更好地推广音乐制作幕后的故事，我愿意协助贵方，选题报给组里，推荐更优秀、更合适的人选给你们。”
李斯特听她说到最后，点点头，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不悦。
他笑：“你竟然这么认真。”
“你说什么……”认真说话的人遭了嘲弄，许欣心再是没脾气，这会也有点气急了。
李斯特伸长手，开了罐的可乐被他撂到台阶上，砸出一声轻响。
他慢条斯理：“抱歉，也许是我表达得不够明确。”
嘴上说抱歉，气势却居高临下凌人一头，许欣心是没听出来半点歉意。
“我会说清楚的。”李斯特很有耐心，把她引向自己的主题。
“你也很明白，自己是这个行业里的新人。那么，你真的有立场，站在这里和我谈判吗？”
“你能拒绝我吗？有办法拒绝我吗？”
“下定决心了吗？有勇气放弃很不容易才能拿到的新工作？”
“明明不想当狗仔搞偷拍，被抓到的时候都要哭鼻子了。可是却有胆量……”他不留情，戳破两人间纸糊的伪装，“在这里，和我讲条件。”
“想过原因吗。”他放软声音。
江风起潮，重重拍打船舷。话到这里，许欣心哑了声。
两次偷拍，一次退组，底气是什么，至今为止她又利用了什么。真的有那样纯然无辜，从头到尾都一无所觉吗。
“……不是的。”沉默片刻，许欣心开腔，试图用玩笑话消解自悬崖坠落的无名恐惧，“其实，我真的是自愿偷拍的……”
她抽一抽气，微翘的鼻尖泛着点红。李斯特凝眸看她，指尖一动，又克制住了。
“……得了吧。”他转道去拿可乐，轻飘飘放过了她。
船身一震，在江上沉重迟慢地转舵。许欣心扶住栏杆，被逼到悬崖边的窘迫随之退潮。
她回神，用十几秒冷静下来，认识到问题似乎解决，却又什么都没改变。
反而是，被李斯特绕进去，偏离了她本来想达成的目标。
偏偏他又很有道理。圈子里的生存法则如此，她讲不过他。
说多错多，许欣心眨眨眼，决心快刀斩麻。
“对不起。”她退让，毫无责任感地道歉。
气氛陡然生分，李斯特眼中流过一丝惑色。
许欣心很懂得自己在说什么。她慎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平稳：“我认真思考了你说的话。你说得都对，是我没有注意分寸。以后我会小心留意的。”
“采访的工作，我也会尽己所能做好。”她补充道，“这个机会很宝贵，我很珍惜，也很感谢你们。”
李斯特最讨厌听这套官方辞令。他轻嗤一声，无意再继续话题，“随便你。”
“那……我就先回去了？”总觉得不放心，许欣心拿不准地问他，“还是你先……？”
总之绝对不可以一起走。
李斯特扬起下巴，示意她看身后。
“你跟他走。”他冷声道。
许欣心讶异转眸，却见余非凡插着兜站在电梯间另一头。
不知看了多久。
许欣心：“……”
左右打量这两个风险未知的不定时炸弹，她跳身出来，看懂自己所在的这一幅画面有多么劲爆。
余非凡站着，扯出三角形的第三只顶点。二男一女，身份地位悬殊，人物关系另有隐情。舞台是会员制的豪华客轮，月黑风高夜，正是偷拍的好时节。
忽然就有点想笑。
许欣心想，李斯特的的确确是弄错了。
她以前是和他一样痛恨狗仔的，但四年过去，她被社会痛打好几顿，也和当初有很大的不同。
比如现在，她是真的很想拿手机出来，狠狠按下快门，记录下眼前的惊爆一刻。
无奈身前身后两个人都过分紧绷，不能理解她此刻不着调的心绪。
回到包厢，她被甄玲抓住。她从黄瑞坤那里接到了许欣心将继续跟进的消息，挺高兴地和她说后续拍摄的安排。
十几分钟后李斯特回来，时间差拉得很开，不会引发任何怀疑。
他推门往舞台走，朦胧夜色中躬身俯就，一只手轻轻扶住麦克风。
“——Sticker。”
“秘密贴纸。”
环绕音箱里不期然回响一道多情声线，疯狂的尖叫声和欢呼声爆开，几乎掀掉许欣心的天灵盖。
也有人在黑暗的沙发座里窃窃私语，无孔不入。
“……怎么又秘密贴纸？”
“余非凡是不是也唱的这首？”
“呀，那好像有点尴尬哈哈。”
“可能是不爽吧。你记得我们小余说为什么喜欢这首歌吗？”
“我想想……卧槽？他说的是喜欢MV吧？说人家电影拍的好？”
“哈哈哈，笑死。什么东西，换我我也气……”
……
几平米的舞台上，冷光打下，拖出一道颀长身影。
李斯特倚着高脚凳，拨一下麦，柔声道：“感谢你们，照亮今晚的黑夜。”
他在哪里，哪里就是注意力的引爆点。孤灯如月如纱，观众席不自觉地安静，数十道目光被勾住在那一方窄小的舞台。
许欣心不能免俗地被蛊惑。
她沉默望着台上的人，望向一度布满蛛网尘灰，又在拨开面纱后重归皎洁的梦。
—STICKER—
X.X.X
秘密贴纸
在你发间躲藏
我想找到线索
你却问我
“什么是真相？”
X.X.X
秘密贴纸
只是我的想象
你说你害怕它
我不想听到
“说再见好吗？”
……
MV讲的是一位从智械工厂逃出来的女特工，隐身于地下街区，和邻家的机械修理师相知相爱的故事。
女特工的颊边天生有一个粉红色的信号追踪标记，因为担心她被工厂定位回收销毁，机械师制作了一种特殊的屏蔽贴纸，遮住了她脸上的标记。
即使如此，面对工厂无处不在的监视，女生最终还是不告而别。
……
焦虑不安的面容
转身消失不见
你留下的空白
我究竟涂满了多少？
想再见你一面
即使被夜晚带走也好
如果那一天到来
我一定能找到你的吧
……
机械师以为女友出了意外，走遍街巷每一个角落追踪她的行迹。直到影片最后，人潮熙攘高楼四合的十字街口，隔着人群，他捕捉到一闪而过的信号。
X.X.X
秘密贴纸
穿过人群
你给我的暗号
「即使无法相见...」
……
一切都改变了。她置换过机械义体，满身伤痕，外貌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但她的颊边，仍贴着小小一方贴纸。
画面之中，机械师眼睛一亮，拨开人群，向他朝思暮想的人奋力跑去——
开放式结局，影片就在这里结束。
荧幕之外，唱歌的人执着麦克风，眼眸稍许失焦，朦胧望向某个遥远的地方。
垂下眼眸，许欣心伸手按了按左侧的胸口。
不知哪一个瞬间，她的心突然跳得好快。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万华镜 08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