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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明月却多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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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一个来自阴间的鬼魂出现了。
寂月下,星渊魔君半截身子飘在空中,脸上的皮肤如同揉碎了展开的白纸。
再次看见他,紫修的手下都露出了惊异的目光。
孔雀吓得半死,颤声道:“我竟在魔界看见鬼了?我、我这也是死了?”
“你活得好得很。”星渊魔君开门见山道,“别多废话了,把少主从城门上劫下来。”
涵虚道:“慢着。鬼可以随意离开阴间?你不会是什么人冒充的吧?”
“鬼当然不能随意离开阴间。”
“什么……”左阳英发道,“星渊魔君,你……你若贸然闯出来,是会下无间地狱的啊……”
星渊魔君漠然道:“那又如何。”
“下了无间地狱,会……永世不得超生。”左阳英发的声音带了一丝惶恐。
星渊魔君冷笑道:“人活几世,终不免一死。永远死去,和死无数次,又有何区别?但是,魔界之千秋霸业,奈落之王图正道,错过这一次,便再不来了。东皇紫修,天命之子!他注定要造天立极,一统魔界!作为他的师尊,我怀负鼎之愿,自应为他领路,绝不可错过此千载之遇;作为他和苍霄王的臣子,我永不忘忠愤激发,主辱臣死!如今少主被挂在墙头,我等臣子便是永世不得超生,也应将他救下!斩杀炎湃狗贼,一洗先王之耻!”
听完此言,众人皆大感愤慨,提起兵刃,想要去最后厮杀一场。
涵虚道:“等等,你们记得建烈野狗说的话吗?他说,倘若我们不再有二心,待到十五日期满,便会留少主全尸,以世子之礼厚葬少主。但若我们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会立刻将少主五马分尸啊!他会有一万种方法令少主遗臭万年!而如今,少主失去了半边大脑,便是成了佛,也活不下去了,我们,我们只能放弃少主,去扶持小少主了……”说到最后,竟泣不成声。
其余人都犹豫了。
左阳英发道:“涵虚,你说得没错。当务之急,还是该去神界,将小少主带回魔界来。”
“我支持反抗。”青寐斩钉截铁道,“我只认东皇紫修一个主公。因此,死了也无所谓。”
“你这女人可以的!这次我挺你!”孔雀迟疑了一下,道,“小少主虽也是先王的血脉,但他的个性却与少主有天渊之别,又从未经历过战乱磨练,我只怕,他难以担此重任……”
英罗道:“不行不行,若现在去救少主,叫逞匹夫之勇。”
青寐嗤笑道:“前怕虎,后怕狼,畏畏缩缩,何事都成不了。”
英罗道:“谁畏畏缩缩了?!这不是还有小少主吗!你怎么这么钻牛角尖呢?”
孔雀道:“这事可不是青寐钻牛角尖,她——”
“别吵了!”星渊魔君打断道。
大家都安静了。
“你们以为,同一对父母生的,便能成为下一个东皇紫修?!”星渊魔君道,“我星渊呕心沥血栽培的下一任魔尊,是谁都能替代的?!再说,谁说少主会死了?我都说了,他会活下去的!”
众人都露出了讶异之色,好奇询问如何活。
星渊魔君道:“半边脑没了,再取半边来便是。听我的,去把少主救下来,我会想办法救他。速度,若被阴司发现,我便要提前回鬼界了。”
因此,青寐、左阳英发等人赶到城门前,不费吹灰之力,便击杀了守卫,把紫修救了下来。
“好奇怪。”青寐喃喃道,“为何会如此容易?”
左阳英发道:“不知道,只怕有埋伏,我们须得谨慎行事。”
孔雀在空中徘徊,也是全程提心吊胆。但这一路,都异常顺利。
尚烟琢磨了一下,只猜东皇建烈说出那番话,真正目的其实正是斩草除根。
换作以往,以他们父子的习惯,紫修党羽早被杀得一干二净了。之所以留了青寐等人一条生路,正是因为他们背信弃义,以蒙面丧心之计杀了紫修,激怒了全城百姓,虽表面装得无所畏惧,盛气凌人,其实心中还是怕遭万民唾弃,水亦覆舟,才要假仁假义一番,挖了个坑,等紫修余党主动跳进去,再一举铲除,顺带彻底抹黑苍霄王父子的名声。
即便他们真的带着紫修尸体逃跑,炎湃父子也大可为他们扣上叛党罪名,一举多得,算无遗策。
但炎湃和建烈万万没料到,星渊魔君会从地狱里爬出来,以毒攻毒。
是夜月明星稀,鸟啼花怨,惨绿愁红。
孔雀背着紫修,一路将他带逃出奈落城外。他已经说不出话了,额上、口角的血凝结成块,双眼空洞无神,脑袋下更有一大块空了,带着头发的头皮深深凹陷进去。
尚烟看得心痛至极,多想抱抱他,但她不能,也生怕牵扯到他的伤口。
青寐道:“少主,您还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紫修眨了一下眼,只当是点头。
青寐道:“您师尊逃出魔界来救你了。他说,他有办法救您活命。”
“救我……活命……”紫修眼中多了一丝神采。
“嗯,所以,您千万要撑住,好吗?”
“好……”
几人又行了数十里路,紫修忽然轻声道:“如何……救……”
青寐道:“他说,他会找到另一半大脑。”
“另一半……大脑……”紫修蹙眉道,“哪一半……”
“他没细说。”
紫修道:“若是紫恒的,不行……我宁可死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左阳英发道:“怎么可能!小少主还好好活着啊。”
“不能是紫恒,不能……”紫修声音虚弱,却明显有些焦急,“你们告诉师尊,若要取紫恒的脑……我便是活下来了,也会自刎谢罪……”
尚烟也甚是诧异。她却是因为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紫修还能如此料事如神。
青寐心道:“什么,小少主的脑?!若是取了小少主的脑来,那不等于杀了小少主?再说,用此法救治少主,过于铤而走险,还不如直接扶持小少主……不。不。少主的担心,似乎并不多余。若是换了寻常人,可能更愿扶持小少主,但星渊魔君如此心狠手辣,不择生冷,其程度只怕不亚于东皇建烈,他为了让少主当魔尊,竟永远放弃了投胎转世的机会,如今为了让少主回来,会想出如此法子,也不是不可能……但不论如何,都得先安抚好少主。”
青寐道:“少主,您别担心,我们不会伤害小少主的。”说到此处,她抬头看了一眼孔雀,对孔雀使了个眼色。
孔雀赶紧从空中飞下来,幻化人形,道:“少主,当然不是小少主的!”
紫修道:“那是谁的……”
“这……这……”
“是紫恒的。”紫修双目冰冷,语气笃定,“我……不会让你们杀了紫恒的……”
说到最后,他双眼发红,竟想自毁魔核而死。
“不是,不是!!”孔雀高喊道,“少主啊!星渊魔君说要取的脑,其实……其实不是魔族的脑。他怕你接受不了了,才不让我们说……”
“不是魔族的……”紫修眼中的红色渐渐褪去,“莫非……是魔兽的?”
“是、是啊……而且,会很痛苦……”
“哦。那没事。倘若失败,把我杀了便是。”紫修放松了一些,双目微闭,语气竟强硬精神了很多,“痛苦我不怕。我先休息。需要配合时,叫醒我。”
将紫修带到星渊魔君处,青寐将这一路与紫修的对话告知星渊魔君。
“真不愧是我徒儿。”星渊魔君眼中露出了欣喜之色,“涵虚,去,把少主的魔核封住。”
“是。”
涵虚挥了挥竹简,一个煞气变幻的紫红锁链飞入空中,将紫修整个人套住,很快消失。这一动静惊醒了紫修,他睁开眼,皱了皱眉,道:“你们……为何要封我的魔核?”
星渊魔君道:“没什么原因。你躺好休息,不要多话。”
“师尊,你……”紫修想要起身。
星渊魔君道:“按住他。”
青寐等人均领命行事。
“是紫恒……”紫修胸膛剧烈起伏,双眼发红,但因魔核被封,根本催不动煞气,“不行,你们绝不能动紫恒……听到了吗?!”
“倘若小少主不同意,我们也无法完成双脑合并。所以,少主请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先请示小少主,再动手。”
紫修怒道:“师尊何以如此居心险恶……你知道,紫恒肯定会答应!紫恒若是因我而死,我立刻自毁魔核……你们有本事封我魔核一辈子……咳,咳……”
但星渊魔君根本不理他,直接飞出门去,安排寻紫恒之事了。
后来,有几个月时间,青寐都没见到紫修。
孔雀有幸见过他几次,每次出来,都只摇头道:“给他时间吧。”
有一次,追随东皇氏三代的崇虚氏老臣破门而入,冒死痛骂了紫修一顿。青寐恰好在外面,听到了里面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慨:
“东皇紫修,你是当真糊涂!!你如此自暴自弃,对得起死去的父王、母后,对得起因此牺牲的弟弟吗?!”
“你现在这般烂泥扶不上墙,自甘堕落,是要报复谁?!”
“你去外面听听,听听东皇炎湃是如何败你名声的!!”
“少主啊,你是要亲者痛,仇者快吗?!”
“少主!!!老臣给您跪下了,您别这样了行吗?!”
但不管老臣如何激动、悲愤,都只如跟空气说话。
紫修全程无言,仿佛根本不存在。
事态进展到这一步,尚烟也终于明白了一切。
星渊魔君为救紫修瞎编乱造,令紫恒对紫修产生了巨大的误会。
不仅紫恒,连她都认为,杀了紫恒是紫修的意思。
虽然紫修完全是被逼的,但以他的个性,弟弟已经因他而死了,他肯定不会再找寻任何借口,而是将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他有多痛苦,恐怕除了他自己,谁也无法感同身受。
想到自己曾说他心狠手辣、禽兽不如,无尽的内疚与悔恨吞没了尚烟。
其实在当时的情况下,尚烟被关傻了,临近紫修即将封后的日子,她又重拾望月雪山的可怕记忆,情绪也太低落,才会如此口不择言。但她本人意识不到这些。
这一刻,她的痛苦不比紫修少。
以至于在青寐魔核之外,她身体停留在青寐身侧,也止不住流泪。
一旁的人偶紫修见了,不断问她怎么了,她也无法回答。
青寐重新见到紫修的那一日,奈落已进入又一个雪季。
第一场大雪后,金沙域望月雪山顶上,太阳出来了,因而将雪地照得更白。
银色水光在雪地上跳跃,像无数钻石或透明水晶随阳光落下,在大片棉花上闪闪发光。
紫修披着大氅,站在山峰上,远远眺望远处的戒罗城。
看见他的背影,青寐微微错愕,随即大步走过去,躬身道:“少主。”
“青寐,你来了。”紫修没回头,只淡淡说道,“我有任务布置给你。”
“少主请吩咐。”
紫修抬起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个信封。
青寐走上去,双手接下。
紫修半回过头来,露出高高的鼻梁侧影。阳光照入他的紫瞳,倒映着微光,比雪山还美,却也比雪山还冷。他张了张口,声音低沉,没任何感情:“这里有十三个人。第一页的,七日内得死。第二页的,一个月内得死。第三页的东西,逼这四个人交出来,若是不交,只要能达到目的,可用任何方法。”
听到此处,尚烟更是感到心惊。
紫恒牺牲后,紫修似乎复活了,又似乎永远死了。
青寐也微微一愣,道:“领命。”
青寐心道:“看来,近日还是不要跟他提叶小姐了。”
其实,不只是这一日。
从那以后,紫修再也没跟任何人提过尚烟。
熟知紫修的人都知道,他回来后,心中充满了仇恨,哪怕他一句话也不多说。
可是,他并没再用同样的方式反击炎湃。他似乎一点也不急。
这一回,他等了足足五百余年,才攻占奈落,直接从月魔域外,一路打到奈落城中。
最后,他发兵包围了泰罗宫,将东皇炎湃押在丹墀之上。
炎湃先是暴怒,再是硬气,最后才磕头求饶。以他对紫修的了解,紫修既没立刻杀了他,势必是因为心存善念,所以他还期待紫修能大发慈悲,放过自己。
然而,紫修不过是玩死耗子的猫罢了。
“侄儿啊,念在我们的旧——”
炎湃话没说完,已被斩于丹墀之上,大卸八块。
动手的人并不是紫修,但他骑在龙背之上,双手趴在龙后颈上,下巴枕着胳膊,目光竟有一丝戏谑与天真,看着下方血花四溅,竟笑了起来:“旧什么?嗯?”
炎湃当然不会再回答他。
紫修直起身子,冷淡道:“来人,去把东皇建烈、东皇闻尧给我抓回来。”
但奇怪的是,建烈逃了,没带任何家人,包括他的十一个老婆;闻尧死了,却不是紫修杀的。
十三日后,在奈落城外,祭魔山,紫修完成了登基大典。
石梯之下,是万民百姓;峻岭之外,是月魔域的山河疆域。山顶上有火架两百七十座。
紫修头戴龙角冕冠,鎏金玄衣,站在山顶上,道:“今孤,东皇紫修,以弱冠之年,苍霄世子之身,上承魔祖罗睺之命,始践国祚。此后,魔功烈烈,夜德昭昭。孤为天、地、魔、妖,奏响月魔域之颂,点燃奈落祭之火,告慰列祖列宗。”
说到此处,他挥挥手,以东皇氏煞气之力,释放出滔天紫焰。便见紫焰飞蹿,“嗖嗖嗖”地掠过所有火架,燃起了熊熊祭火。
“自今日起,孤当克己复礼,躬亲自省,敬天地而祀魔神,忧国事而护万民,以兴我罗睺之后,魔界民族;以祈我月魔国运,永世繁盛。今孤诏令天下,孤将与尔等君民一心,立千秋不朽之功,建万世不怠之业。”
基业方成,众望所归。
祭山之下,万魔齐跪:“吾王万岁!”
匪羽、青寐、英罗、涵虚、英发,还有诸多辅佐过苍霄王的老臣,也跟着一起叩拜行礼,各自心中百感交集。
青寐心道:“先王、先后、小少主、星渊魔君若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此后,紫修用四千多年兑现了他的承诺。
大典结束后,紫修下山时,回头看了看随行的青寐:“青寐,这江山有一半都是你们几人打下来的,孤愿意与你们分享。今日略去君臣之分,想要什么,尽管开口说吧。”
青寐笑道:“其实,末将追随王上,起因是除了想杀炎湃老贼,还有另一个原因。王上可有兴趣猜一猜?”
紫修道:“孤看得透其他人。可你,或许是女人心海底针,孤还当真看不透。”
青寐指了指自己的脸。
紫修笑道:“莫不成,孤的右司马想自请降级充后宫?”
“末将不敢僭越。末将无甚爱好,只是宦囊羞涩,府中无人啊。”
紫修大笑起来,封了她万户侯,从月魔域各处精挑细选了七个大魔少年,个个都文武双修、清秀标致,合着黄金千镒,送入了她府上。
随后,青寐又向紫修要了珠玉万箱、奴仆百人,紫修统统允了。英罗平时是见了紫修都会打哆嗦的人,见她如此欲壑难填,吓得冷汗直流,让她赶紧打住。她睬也不睬英罗。
青寐心道:“少主……不,王上,如今表面温柔和顺,实际内心早已变了个人,疑心病也甚重。他又并非贪图辇下风光之人。这个时刻,我要得越多,暴露的缺点越多,他的疑虑或许越少,对我何尝不是好事。他这一路走来,不论做任何事,不论结果如何,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如此的他,或许早已不相信非等价交换的忠心了吧……唉,过去的少主,再也回不来了。”
回到府上,门前有成群娇婢侈童,成片轻裘面首。
见青寐来了,他们一同请安唤主人。
坐享齐人之福,总好过被人当成干荷叶。阅尽了岁月风浪,是该好好享受一下了。
青寐将少年们从头到尾打量了一次,轻笑道:“认清我这张脸,从今往后你们不可有二心,我必不亏待你们。进屋罢。”
七个少年捣鼓似的点头。
少年们把青寐伺候得很好。有那么一段时间,她都忘记了生命中,崇虚宁桓这人曾经来过。
直至有一日,她在街头重新遇到了景焕。
二人聊了一阵子,她才得知,他已经成亲了。
景焕虽带给了她很多快乐,但得知他成亲了,对象自然也是奈落的高门大小姐、知书达理的美人。
青寐并不觉得伤心,甚至觉得这结果理所应当,因为,她始终无法爱上景焕。
青寐心道:“其实,我算明白了。当男人说不想成亲,那是不想和你成亲。当男人说,他父母不同意这门亲事,那是因为他厌倦了你,想跑了。借口作为理由,总是如此美好,听着是图个心理安慰,何苦拆穿。当年焚烧生命的爱也不过是无疾而终,如今有所保留地付出,又如何能得到美好的结果?景焕是个聪明人,他没有苦苦等我,白白费时,而是娶了他最想要的人。我觉得他的选择无比明智。女人的青春是只开一次的花,之后是凋零,是没入尘土,还是重生为无坚不摧的荆棘,对男人而言都无足轻重,毕竟,他们只喜欢盛开的花朵。我只感到无比庆幸。因为,我已把绽放时的美丽留给了宁桓。这是我遗憾的一生中,最不遗憾的事。”
青寐看着呆头呆脑的景焕,笑道:“甚好,恭喜。”
“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景焕顿了顿,道,“我……我一开始接近你,是有人让我这么做的……”
“谁?”
见青寐眼神冰冷,似有杀意,景焕急道:“你别这样,他、他已经死了……”
“是谁?”
“宁桓……”
“什么?”青寐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名字,“你说谁?”
“崇虚宁桓。他的尸首葬在……”
“罢了,我不想听。”青寐打断他道,“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现在逍遥快活得很。你只说,他为何要你接近我?”
“我知道。正是听说你升了右司马,得了王上重赏,养了面首,应是最为风光之时,才选择现在告诉你。其实,宁桓已死了十一年了。离开奈落前,他说你父母双亡,独自飘零在外,他放心不下,才委托我来陪伴你……”
现在,青寐终于懂了。
她一开始便觉得不对。依景焕的个性,根本不可能喜欢她这样的女子。他现在的太太,规中规矩的大家闺秀,才应是他的心头好。
原来,这一切都是宁桓的意思。
“等等,你说他离开奈落?”青寐蹙眉道,“什么意思?”
“他搬出奈落差不多有五百年了。”景焕掰着手指数了数,道,“没错,有五百零八年了,除掉他死掉的十一年时间,他在岛上也住了四百九十七年。”
青寐心道:“这景焕在说什么?我和宁桓分开,也不过五百多年。分开后,他很快成亲了。这宁桓还真是个浪荡子,成了亲还迁居海岛?”
青寐道:“他全家都搬过去了?”
“不,他是一个人去的。”
不出百年,奈落便从民生凋敝,百废待兴,变回了华灯明昼,高台月明。丞相府、魔王宫,满目繁华。
直至此刻,紫修才有时间放松,前去飞雨杏花台一游,以缅怀苍霄魔王、稽杏王后。
这一日,他在高台处徘徊,穿过千里杏花林,身后跟着文武百官,甚是惬意。
紫修道:“孤记得儿时便读过父王写的文集。大概意思是说:与其说人死万物皆空,不如说欲死万物皆空。欲乃苦之源。穷欲之人,所得之乐,也不过刹那芳华。欲是毁灭之源。毁灭再重建,亦是文明之源。无欲,世无今日,亦无你我。你们说,父王可是相当通透之人?”
众臣均表赞同。
崇虚令尹道:“苍霄王英明睿智,千古流芳!”
“但谁能猜到,父王如此通透,骨子里却甚是浪漫。孤还是孩童时,他便经常携母后来此。”紫修抬头看着飞舞的杏花,笑道,“你们只说说,这里出了多少男女情诗、恩爱典故?”
崇虚令尹道:“王上如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该考虑立后与子嗣之事,充实椒房,令尊贵女子感受春风玉露才是。”
有那么一瞬,紫修嘴角的笑意仍在,紫眸却变得冰冷。脑中一闪而过的,是望月雪山上缥缈如烟的瘦弱身影,还有不知多少年前,那回眸的浅浅一笑。
恍若前生世。
紫修双眼眯起来,而后哼了一声:“如今天下方平,孤才两千一百二十三岁,你便比孤父母还急?”
“不敢、不敢。”
“不敢便退下罢。”
“是是……”
见其余人还在等候,紫修淡漠道:“你们都退下。让孤独自待一会儿。”
青寐跟着所有人一起退下。但只走了一段,她又回头看了看紫修。
此刻,软香袭人,凉风新发,吹落满枝杏花雨,扬起一片空中雪。仿佛万事亦如此。
杏花覆上了紫修的玄袍金冠,在他的紫瞳中留下细小的浮光掠影。他眺望眼前难得安宁的魔界大好风光、书写了万年历史的伽罗城,想起他父王与母后的风月往事。
是啊,在三千年前,父王也曾经在此地,轻揽母后的肩,共同领略过同一片山河美景。
如今,江山仍在,依然多娇,故人却早已去了。
极远处,有一线青山如发,有女子弹奏凤琴,起一声凄歌,诉说着一段跨越千年的悲伤思念。
紫修伸手接了一些花瓣,见它们流沙般从指间滑落,似雾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