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场作戏》净水月

1、木溪村(捉虫)

　　木溪村。

　　雨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细细闻还能闻到淡淡的腥臭味，那是鸡屎和蚯蚓被雨水冲刷过后留下的味道。

　　两间泥瓦房长廊下，房顶上积蓄的雨水还在顺着屋檐的瓦片一滴一滴珍珠似的往下落。

　　李长鸢穿着一件几乎崭新的素白衣裳老太爷似的躺在一把老旧的竹躺椅上，脸上用一张旧报纸盖了个严实，胸膛有规律地起伏着，似是睡着了，但那双白里透红的脚丫子却是还在一晃一晃地动着，不经意地勾着人。

　　空气中的腥臭味没有对他造成丝毫影响，他的周围弥漫着的是一股绵长又耐人寻味的清冷檀香。

　　如果是在海川市公然释放这么浓郁的信息素，那么他很快就会被Omega保护协会的民警立刻逮捕，可现在他被麻木不仁的父亲扭送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山旮旯里改造反省那便谁也管不着他了。

　　他的手指肚和指甲盖泛着粉，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躺椅扶手上轻点。

　　已至落日余晖之时，他躺的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刚想起身喝口水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思虑片刻，李长鸢决定忍住饥/渴继续装睡。

　　“啊－啊－啊－－啊－啊－”几声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他从报纸缝中看清楚了来人是谁，村里的小傻子，一般人普遍情况下都会在13岁左右分化，可是傻子却是18岁了还没分化成ABO性征。

　　鉴于傻子还没分化，李长鸢决定暂时不把他当人看，继续旁若无人地释放着会让所有alpha为之痴狂的S级顶级信息素。

　　“啊－啊－－”傻子看他躺在躺椅上一动不动，继续用喉咙发声想唤醒他。

　　李长鸢瞬间起了逗弄小傻子的心思，继续装聋作哑，傻子看他不醒，似乎是急了，嘴里发出了一段更急促的喊叫声。

　　蝉鸣不止，正值炎炎夏日，傻子来时跑的急，鬓角上都是细密的汗珠，李长鸢怎么叫也不醒，他没了办法。

　　心里暗暗想，长鸢哥哥吃不到新鲜出炉的卤鸡爪子了。

　　他就这么傻傻地在李长鸢面前罚站着，双手捧着一个白色的瓷盘子，两个大拇指不断摩擦着碗口，看了看碗里的卤鸡爪咽了咽口水。

　　傻子虽然馋虫大动，嘴里的涎水疯狂分泌，可是丝毫不为所动，这是给长鸢哥哥的，不可以吃独食。

　　傻子端着白瓷盘又是罚站了一会，仿佛是有些累，他扭了扭脚踝，端着那碗卤鸡爪子跑进了泥瓦房里。

　　将鸡爪子放在屋内的八仙桌上，他又跑了出来。

　　他和李长鸢一样口干舌燥，他的腰侧常年背着一只军绿色的小水壶，他将那水壶盖子打开，喝了两口，发出了两声咕噜咕噜的声响。

　　李长鸢听到这水声也咽了口口水，那盘鸡爪子没让他变成馋人，倒是傻子喝个水让他变成馋人了。

　　傻子又从屋内拿了把蒲扇出来，给自己扇了会风后又给李长鸢扇。

　　用力过猛，那大风直接将李长鸢脸上的报纸卷到了地上。

　　李长鸢没有再装睡，他的长睫微微颤了颤，接着装作一副刚睡醒的样子缓缓睁开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

　　傻子千等万等，终于等到他醒了，眼睛一亮，啊啊啊地叫了几句。

　　李长鸢揉了揉眼睛，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开口问道：“铁柱，你妈许你来找我玩了？”

　　李长鸢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快两个月了，铁柱来找他一次，铁柱娘便骂街一次，搞得他儿子有多招人稀罕，生怕李长鸢将他拐去城里似的。

　　铁柱有点心虚，眼睛眨了又眨，他点了点头从喉咙里发出了啊的一声。

　　李长鸢暗道这傻子还真不是个傻的，哪有傻子会骗人的？只能说铁柱是个不太聪明的蠢人。

　　再观铁柱的样貌，五官刚毅，长得是高耸入云，比李长鸢高了足足有一个头，李长鸢觉得铁柱不应该叫铁柱，应该叫筷子，因为铁柱虽然高耸入云，身上却没几两肉，活像是一只长了点肉的筷子。

　　李长鸢抬起头看着铁柱语重心长道：“筷……铁柱，教过你多少次了，你既然是个人就应该像个人一样开口说话，你这样动物似的啊啊乱叫，谁听得懂？”

　　“跟我念，是。”

　　铁柱小时候会说话，但是口吃严重，被人笑话多了，他便不愿意再说话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一双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服下摆，看着李长鸢羽扇般的长睫艰难地小声吐字道：“s……ch……chi……”

　　李长鸢看他这个说话要了他半条命的样子，不再为难他，又问道：“吃，这次又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铁柱如临大赦，忙跑去屋里将那盘卤鸡爪子献宝似的端了出来。

　　李长鸢刚刚就闻到味了，侧头一看那盘鸡爪子，那是色香味俱全，八角、香叶、桂皮用料充足。

　　木溪村论贫困程度那是在全国都排的上号的，傻子的妈会这么舍得用料？这恐怕是傻子背着他妈偷偷做的。

　　然而李长鸢却是无暇顾及是谁做的了。

　　反正他是饿了。

　　他和傻子二人对坐在八仙桌上将那碗鸡爪在半个小时之内解决了个干净。

　　傻子虽然傻，但到底不是个三岁孩童，怕李长鸢嫌弃自己，他吃的那是尤其斯文，连兰花指都翘了起来。

　　“嗤。”李长鸢看着这根高耸入云的筷子作出小女子状忍不住笑了出来。

　　傻子有点慌乱地收回了自己的兰花指，李长鸢拍了拍他黝黑的脸蛋又是笑了笑，“乖孩子，不用怕，你没做错什么。”

　　傻子茫茫然地点了点头，又跑到外面去了。

　　泥瓦房外面打了一口水井，傻子拿了一旁的铁桶打了满满一桶水上来。

　　他将那水倒了一半在一旁的褪了色的红色脸盆上，用另一半冲洗了一番自己的军绿色小水壶。

　　接着又打了一桶水灌进了水壶里。

　　傻子端着盆水进来的时候，李长鸢正在看那张旧报纸上的桃色新闻，看到精彩之处他又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将报纸放下，他将手伸进水盆里洗了个手。

　　“你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傻子摇了摇头，单是李长鸢不骂他傻子，不扔小石子打他这两点，他就愿意跟李长鸢做朋友，心甘情愿的为他鞍前马后。

　　李长鸢深知傻子说不出来什么话，捡起桌子上的报纸看了会又问道：“会念我的名字了吗？”

　　“ch－chan－yu－yuan－”

　　李长鸢纠正道：“长。”

　　“ch－cuan－”

　　李长鸢好笑道：“长！舌头卷起来。”

　　傻子把舌头卷起来：“cha－长。”

　　李长鸢叹了口气，自从他来到这里就只有两项娱乐活动：看旧报纸；去村头的老银杏树下听老婶子们讲村子里的秘事和八卦。

　　如今看完了旧报纸就该去村头情报局消磨时光了。

　　“筷……铁柱，走。”

　　铁柱忙拿起桌子上的空碗，二人刚想去村头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就遇到了拦路虎。

　　铁柱的娘，一个小手小脚小个子的村妇，此时正拿着把木衣架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跑来。

　　她眼尖，远远地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鸡爪子骨头，边拿着衣架子奔杀而来嘴里边叫骂道：

　　“你这个杀千刀的傻子啊！老娘我辛苦挣来的口粮竟是让你给外人祸害了，你这个傻小子！白眼狼！老娘养你还不如养块叉烧！”话毕挥动衣架子就要打傻子。

　　傻子似乎是被打习惯了，站在原地不躲闪。

　　李长鸢将傻子一把拉到自己身后，那衣架子顺势打在了李长鸢的手臂上，手臂上顿时出现了一条看着骇人的红痕。

　　傻子急了，李长鸢本来就白嫩，如今这红痕看着更是触目惊心，竟然打他唯一的朋友！

　　傻子当即大义灭亲，双手一推推的那个小女人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他这么一推铁柱妈更是气急，爬起来挥舞衣架子就想再施展身手，李长鸢虽然是个小Omega，但是也是生成了一米八二顶天立地的大个子。

　　他将傻子护在身后居高临下道：“你敢！”

　　“《Omega保护法》第十三条，任何个人和组织无故伤害Omega的人身安全，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造成严重伤亡者判处死刑，你想尝尝坐牢的滋味吗？”

　　铁柱妈拿着衣架子顿时呆站在了原地，她只是一个农村里的法盲村妇，根本不懂法，他们这村里的人也大多数是普通的beta，这什么《Omega保护法》她是听都没听过啊，只知道杀人放火要坐牢，没听过打了Omega也要坐牢的啊！

　　“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我打我儿子你这个城里人不要多管闲事！”

　　李长鸢冷笑了一声，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逼视着傻子妈质问道：“你确定他是你儿子？你知道拐卖人口罪要受什么样的刑罚吗？”

　　傻子妈当即脸色一白，肯定是村头那群老婶子到处嚼舌头，说她是下不出蛋的老母鸡这个城里人才知道的，她当即决定不和李长鸢这个表面和善却坏了里子的恶徒掰扯，急急忙忙地跑去村头和老婶子们对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