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徒》范醒

14、荆序的目的

　　等荆序笑够，于迷盯着他很诚恳地开口：“贫嘴没意思，还是直说吧。有什么目的？我这人特随和，说出来说不定我还会配合呢。”

　　荆序歪头看着于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微笑道：“放心，我不打算要你的梅火十三。”

　　“哦，真是个糟糕的消息。”于迷口气平淡地表达心中真实想法。

　　“而且，你刚才误会我了，我没有贫嘴。”荆序依旧笑意盈盈：“我是真的想成为你的男朋友，你不考虑一下吗？”

　　于迷听到这一句，一口气郁在胸口。这人完全就是个橡皮球，刀枪不入。自己都这么开诚布公了，他还是这个惫懒态度，着实让人郁闷。要杀要剐还是要活埋，给句话啊！这样死拖着有意思吗？！最恨这种不明不白的状态！

　　于迷瞪着荆序，几乎连平淡的表情都有些撑不住了，从心底里窜出一股股暴躁的情绪让她直想骂人。抿紧嘴，深深地吸一口气，好一会儿，于迷才能平和地说出话来：“未成年以前，我不考虑这个问题。荆先生就不要为难我了。我们还是说重点吧。如果真的没别的事，我想回家。”

　　“回家……很难。”这回，荆序没有回避，调皮地摆了摆手指，装可爱地眨了眨眼睛：“既然来了，你就不得不在这里住上一阵子了。安心住下，我不会亏待你的。”

　　于迷翻了个白眼，明明是禁锢，却还要摆出好客的恶心姿态。这人实在让人讨厌！其实就算荆序把自己抓来就丢进牢狱里，于迷都没现在郁闷。就算入狱最少也让于迷还有个目标可以奔，比如越狱之类的事，并不是不可能实现。可是，现在这种软绵绵吊着你的态度，让于迷陷入无处出拳的感觉，非常难受。时时担心，又无从下力。

　　荆序对于迷的态度完全不以为然，笑容似乎是长在脸上一样，一刻也没有消去，收拾了餐具，回来再次坐到于迷面前，又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们都这么熟了，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太失礼了。”

　　什么叫这么熟了？！于迷的火气直冒，不过，于迷学乖了，绝不会把这个问题问出来。真问出来，于迷猜也知道，他肯定会说“抱也抱过了，还不够熟吗？如果不够熟，不如来培养一下？”之类的无赖话。对于荆序，没见两次，于迷对他的思维方式就有了了解。

　　“你会不知道？”于迷心情大坏，满心怨气，对着帅哥也笑不出来。

　　“很奇怪，查不到呢。”荆序一瞬不瞬地看着于迷，似乎想从她愤懑的表情里看出一朵花来：“除了禹山之外，你和另一个男人的资料什么都查不到。你们从哪里去的扬纱海，叫什么名字，有什么能力，都查不出来，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那些你当初的邻居们叫你和你的男同伴都叫老大，这点让我很吃惊。你这样……”荆序用手指比划了一下于迷的小身板，道：“哪一点象老大啊。”

　　被荆序这么一说，于迷这才想起来，棚户区的原居民只有禹山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他知道之后就一直与自己在一起，被自己要求不许对其他人说起自己的任何事。看来，他贯彻得很彻底。想到禹山，于迷的眉头再次锁了起来，不知道他被那个女孩吸引到哪里去了。如果只是发春的话，倒没什么。万一是陷井……

　　“你说，你和你的同伴是不是太神秘？”荆序的目光闪过一抹异色，口气依旧轻佻：“你难道不知道，神秘是低调的原罪？你们这样来历不名，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于迷没有看荆序，但听了这话，也是心头一动，他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己与逄树出现得确实也太突兀了。就算没有那一晚的遭遇，就象她与禹山那样骗下去，也早晚会出事。只不过，这一回是犯在了他们手上而已。这算是必然中的偶然吧。

　　“那天晚上，我听禹山叫你阿迷。你要是不说，我也叫你阿迷好了。这名字……叫起来……”荆序突然笑得意味深长：“感觉很缠绵。”

　　偶尔贫一下还算情趣，这样贫个没完就成了无趣，无趣至极。于迷完全没心思理他，拧着眉毛，兀自想自己的事，好一会儿，才突然问道：“你打算要我在这里住多久？”既来之则安之，于迷只好在这个基础上想想以后怎么办。

　　“不一定。”荆序完全没有看出于迷郁闷似的，或者说，就是喜欢看于迷郁闷，无论于迷怎么问，就是不给个准信。笑嘻嘻的帅脸此时看在于迷眼里已经成了讨厌NO.1。

　　于迷不再跟自己过不去，猛地站起来：“我住哪个房间？”

　　荆序指了指楼上：“205.”

　　于迷愣了一下，这个数字让她想到那一夜的白朗，莫名脸上一红，转身上楼，没有看见荆序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沉入深思。

　　之后的几日，于迷索性也没再问，除了吃饭根本不出205的房门，整日在房间里研究那个从白朗那里得到的学习灵石。

　　初级灵械一项越学越是沉迷，太深奥太匪夷所思了。与逄宁大叔找来的灵械类的知识既相通又相异，让于迷觉得它给自己打开了另一个世界。

　　而战技基础却让于迷吃尽了苦头。关于感知的练习完全与联邦的传统方式不同。每次都要求把感知不发出去，而是死死地压在知基与头皮相联的底部，一直压到承受不住为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于迷的知基不是自己的缘故，每次练习都让于迷痛得死去活来，好几次还痛晕了过去

　　。不过，效果非常明显，不过十天，于迷感觉自己的感知已经到一级的顶峰，只要一个契机就可以达到二级。这样的速度，就算是在联邦也是非常少见的。

　　不过，说起来，这十天来，于迷真的象是在做客一样，甚至比做客更加自由，连应付主人都不用。每天的任何时间下楼吃饭都有热腾腾的饭在保温仪里放着，菜色次次不同，很多于迷都没有吃过，各个都非常美味。这样的待遇……真的荆序真是打算待客吗？最让于迷觉得奇怪的是，荆序从来不主动打扰自己，而自己在任何时候下楼，他却都在，而且都非常清醒，好象他从来不睡觉一样。一见到于迷就绽出比太阳还耀眼的笑容，上前打招呼。这样的荆序让于迷越发地迷惑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半个月过去。于迷在房间里退出学习幻境，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表情凝重。感知怎么都突破不了二级，五天了，一点进展都没有。而且，也不知道禹山怎么样了。如果他回去仓库发现自己不在了，而且还没有任何留信，肯定得急死，说不定就闯出什么祸来。再有半个月，逄树就该回来了，他要是发现自己不见了，那更麻烦。还有，现在里帆的局势不知道怎么样了……

　　于迷操心的事很多，学习进度又完全停滞，人立刻就焦躁起来。在房间里来回地踱步，站在窗前，很无奈。看着很美，根本逃不出去。这幢楼主人觉得是堡垒，外人就感觉是监狱。银铈墒的墙完全可以在它的一米之内屏蔽感知，而且墙外有重力场，从窗户跳出去，只有一个死字，别无选择。

　　正在此时，于迷听见门被叩响。于迷一愣，这是半个月来，荆序第一次主动来找自己。于迷眼睛一亮，难道他终于沉不住气了？！顿了顿，上前打开门，不意外地看见荆序，意外地是，他脸色凝重甚至带着些……悲色，那长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什么事？”于迷看着这样陌生的荆序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莫名有些沉重。

　　“我的目的。”荆序直接进门，坐在于迷经常坐的椅子上，转头冷漠地看着于迷：“你只要愿意陪我达成我的目的，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与事毕后的自由。”

　　“说吧。”于迷轻轻地舒了口气。

　　“陪我去迪堡。”荆序盯着于迷。

　　“迪堡？”于迷一愣，迪堡与竣堤滩谁都知道是联邦之外的两个地区，无论风俗还是产物都与联邦大不相同，很多在联邦看来珍贵至极的物品据说在那两处都是寻常可见的东西。这样的地方可以想见有多吸引人。可是，这两地区对于联邦人来说从来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根本没有人知道它们在哪里，偶尔传出的关于迪堡和竣堤滩的消息都是有人以讹传讹，没有来源。可是现在荆序竟然言语凿凿说要去迪堡？于迷回视荆序，看见他一点说笑的意思都没有，一派严肃。不由也信了三分：“你知道怎么去？”

　　荆序一动不动：“你答应吗？”

　　于迷想了想：“两点：一，我担心我的同伴，我得找到禹山，还有再等半个月，我的同伴回来才能出发。二，你要告诉我，为什么选我。我自认文不成武不就。以上，两点你答应我，我就答应你。”

　　荆序垂下眼帘，过了一会儿，道：“可以。我答应你。”

　　“先告诉我，为什么选我。”

　　“你的感知方式与众不同，想进入迪堡用得到。”荆序完全不带考虑地直说。

　　特别？于迷愣了一下，难道是因为知基的假的原罪？想了想，于迷决定不往下问了，以荆序神经的精细程度，他很可能会在自己的盘问中找出蛛丝马迹，那就麻烦了。不过，自己实在是很好奇，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感知与众不同的？难道是冀伯告诉他的？只交过一次手，而且都是在逃……于迷想了半天，算了，好奇心杀死猫。特别就特别吧，如果是因为有用才抓自己，那自己反而放心很多。

　　“好的，我答应你。去之前，我要先找到禹山和等逄树。”

　　“禹山不用找，我知道他在哪。逄树？你的同伴叫这个名字？”荆树一挑眉，脸微现异色，低下头，不让于迷看见他的眼神，口气沉静：“我可以让你等半个月，但是，半个月以后如果他不回，你就得跟我走。”

　　于迷转了转眼珠，点头：“可以。禹山在哪里？”

　　“在岸金商会。”

　　“什么？！”于迷完全傻住：“禹山怎么会跟岸金商会扯上关系？”说着，于迷突然怔住，禹山现在就是黄脸胖子，荆序是怎么知道哪个是禹山的？！难、难道他什么都知道了？！不可能啊，半个月前他连自己叫什么都还不知道呢。而且，刚才他才知道的逄树的名字……

　　“这我不清楚。不过，是岸金商会放出的风声，应该不会出错。”

　　“岸金商会怎么会知道禹山这个人的？！”于迷被搞得完全迷茫了：“难道是你说的？！而且，他们没事放风声干什么？想引诱谁？”

　　荆序一挑眉，一付“你怎么是笨蛋”的表情看了眼于迷，道：“你们三个，也许你和逄树没人知道，但禹山的大名谁不知道？扬纱海的政府救济区早被搜遍了，这点消息还搜不到，还想掺和到这事儿里来，那不是自找没趣么？”

　　于迷表情一窒，自己真是自找没趣，傻透了。这点道理还要荆序给自己讲。果然是关心则乱。

　　“那……放风声……难道是为了我和逄树？”

　　荆树用“你终于聪明一回”的眼神觑了于迷一眼，没搭碴儿。

　　“梅火十三就这么好？不至于吧？”于迷看似自问自答，其实是用眼角盯着荆序，早就想知道自己到底陷到一个什么样的迷局里去了，死也想死个明白。

　　“不关梅火十三的事。”荆序说着站起来：“走吧，我们去岸金商会领人。”

　　“领人……”果然是大人物，这话说得真是轻松至极。于迷跟着荆序走出去。

　　十五天，于迷第一次走出这幢五层小楼，连阴沉沉的空气都变得甜蜜起来。脚步轻快地跟在面无表情的荆序身后，走了半个小时后，于迷的好心情被耗尽：“荆序，为什么我们要走路？”无论是梭车还是气流灵械都要快得多。

　　荆序没回头，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想让你陪我走一走。”

　　“诶……”软弱的口气，沉静的表情，没一样适合荆序。荆序就应该是顽皮到赖皮，轻佻到轻狂的个性才对，怎么会……？有一瞬，于迷竟被这样的荆序打动，心怦怦狂跳了几下。

　　“出了什么事？”于迷问得粗声粗气，越到这种情绪过于细致过于文艺的时刻，于迷越是不适应，莫名觉得很尴尬。所以，明明是关心的话，说出来倒象是在质问。

　　荆序却象完全没听出来似地，依旧低着头，走得很慢，循着路沿一步一步地前挪。听了于迷的问题，荆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道：“冀伯死了。我上次说，要告诉他你也很记挂他的事，成了空话。”

　　于迷脚步一顿，不知该说什么好。不会安慰人。从上次的情况看，冀伯对荆序非常忠诚，说不定还是从小把荆序看大。这样的感情……想想如果逄树死了……光这个念头，于迷都觉得心头一揪，呼吸不过来。将心比心，于迷对荆序心疼起来。抿了抿唇，大步上前，一把揽住荆序的肩：“要不要找个地方大吃一顿？”

　　于迷这句话彻底让荆序懵了，这算什么反应？无论是安慰还是嘲笑都可以理解，为什么突然跳TONE地说到吃饭？听到冀伯死了就要吃饭么？

　　荆序眯起眼睛，嘴抿成直线，想起那晚冀伯是想杀了她来着，她有这种想法也许并不为过。自己真是脑袋进水了，怎么会想到对她说？！这些事，自己从不对任何人说，怎么会……？！自己果然还是有傻的时候！

　　荆序咬着牙把手在身后紧了又紧，害怕自己一放松就会忍不住一掌拍死身边个丫头！为了……忍！

　　于迷揽住荆序的肩一路都是跳着走，因为她比荆序矮不少。走出巷子，两人一直都没有说话。突然于迷拍了下荆序：“前面那个煲汤馆不错，我们就去那里吧。”

　　荆序猛地抬起头，正觉得再也忍不住，就听见于迷加了一句：“我的经验，吃饱了的话，什么伤心事都会减轻的。真的。特别是热腾腾的食物，最有效果。”

　　荆序看着于迷说得煞有其事，口气甚至还带着些得意，完全没有悲伤的意思。在这样感伤的时刻，眼前人明明是很讨人厌的样子，但突然的，荆序刚才的愤怒与哀愁竟散去，心底某个地方变得柔软起来。这么笨拙的安慰，荆序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见。稍稍侧了肩，让于迷搭得更舒服一些，道：“好，吃饱了好去领人。”

　　“什么领人啊，救人就救人，装X会被雷劈的！”于迷放肆地绽开笑脸。

　　“我从来不装X。”荆序微微弯起唇角，看着于迷，一直走到煲汤馆门口，突然停住：“阿迷，你真的不愿做我的女朋友？要不，预备的也行，我等你成年。”

　　“去死！”

作者有话说

　　把错误的排版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