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茫炬昭阳》霁尘

3、 心口不一

　　几人笑得慈蔼，方晴霁也很自觉地跟他们站在一处。

　　“恭喜顾家二小姐，成功获得入学启明书院的名额。”为首之人乃文落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不仅是大理寺卿，还是皇家第一书院启明书院的先生，“以后，你就是我的学生了。”

　　听到“书院”、“学生”之类的字眼，顾晴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偷偷组建创办昭阳宫之事败露，被顾丞相发现，丞相便主动向陛下请罪，陛下见顾家忠心耿耿再加之顾家二小姐创办昭阳宫的初心也是为民除害，不忍浪费英才，亦不想叫天下百姓寒心，便出此计策，若是你能通过陛下的考验，便能获得进入启明书院的名额，成为‘璇玑门’弟子。”方晴霁还给顾晴解释，他也是璇玑门的一员。

　　启明书院，皇家第一书院，秉持一流办学理念，一流名师，打造尖端教育，有皇子做同学、亲王做院长，更有大理寺卿亲自带领的精英实验班——璇玑门，致力于为国家输送优秀人才！

　　所有人都在为顾晴高兴，只有顾晴一人汗颜，这……专业不对口啊……哪个大冤种穿越还要去上学啊……

　　“那这么说来，你们早知道徐尚书通敌叛国一事，只是故意来试探我？”

　　“大理寺，也不是吃白饭的。”文落灯笑眯眯的，毫无愠色。

　　“那昭阳宫呢？”她的那么一大个团伙呢？

　　“自然是遣散了。”

　　“我怎么不知道！”

　　“昭阳宫这种组织，今后就没必要存在了。”仍然是在笑，但总给人一种冷意，叫人后背发寒，毕竟是大理寺卿，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那是不容置喙的，“二小姐现在可是璇玑门的学子，难道二小姐还想继续经营昭阳宫？”

　　原来如此，顾晴恍然大悟，既然控制不住，那就只能招安了，这皇帝可真是下的好一步棋。

　　心中纵有万千不甘不愿，也无济于事，在这种时代，命是掌握在这些权贵的手上的！顾晴突然理解当年二小姐为什么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创办昭阳宫了。要是她，她也要造反。

　　“文先生误会学生了，学生只是在确定学生之前的伙伴还好好的罢了。”顾晴装出人畜无害的好学生样子。

　　“顾学子大可放心，只要顾学子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就不会有人出事。”文落灯又恢复了原来的儒雅，“好了，顾学子一天下来辛苦了，回去休息休息，为师可是很期待能在书院看到顾学子。”

　　顾晴面上虽然笑得温和，但她毕竟也被形容为“心有九窍”，她一人千面，如今所表现出来的也只不过是个面具而已。她心中有所思量，文落灯这语气妥妥是在威胁她，这么说来，他估计是已经掌握了昭阳宫的命脉。

　　之后找个机会再慢慢查探查探吧。坐上回程的马车，她才暂且安下心来，好歹不用为了活命而奔波，既然这一切只是一场考核，预先订的庭审也自然而然取消了，白瞎了顾晴事先精心准备好的一套辩论稿。

　　固然徐尚书一事得以解决，玉兰国的使臣亦被遣返，但其中还是有很多疑点是顾晴搞不明白的。

　　就像方晴霁之前说的，“昭阳”做事向来缜密，怎么会突然就暴露身份了？还有方晴霁，他到底是故意这么说的，还是他本来就知道她早就不是顾二小姐了？那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顾晴一阵头大，想要弄清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今后恐怕是有的事做了。

　　别的不求，平安健康就好。

　　坐在对面的顾丞相见她如此，以为她还在为今天发生的事担忧，便出声安慰，“好了，都过去了，为父已经全部向皇上禀明了，不会再借这个名头找你麻烦了。”

　　顾晴撑着脑袋抬头看她这辈子的父亲，在原顾二小姐的记忆中，这位身居“丞相”之位的父亲，是一位民心所向的好官，却不能算是一个好父亲。家中的大小事全部交给家中主母管着，也因此，原顾二小姐在顾府中才过着低贱的生活，这件事还一直被主母压得死死的，根本传不到顾丞相的耳中。

　　要不是这次昭阳宫的事闹得太大了，恐怕她还不能那么快就能亲眼见到顾丞相。

　　“你怎么想到要组建昭阳宫的？”父女俩面对面坐着，还是顾丞相先打开话题。

　　“您不是已经知道原因了嘛。”

　　“初心是好的，但方法用错了，这次要不是陛下看在为父的面子上，你就死在长公主的箭下了。”

　　“……但我若是不用这样的方法，那些个牛鬼蛇神，恐是还在世间嚣张吧……”顾晴脑中现在全是顾二小姐曾经的记忆与内心的挣扎，顾晴共情能力极强，何况是现在跟自己共用一具身体的顾二小姐？昭阳宫乃顾二小姐一生的心血，怎么能就让它这么没了？

　　在某种意义上，她跟顾二小姐是同类，顾二小姐为了心中的正义能毅然决然成为百姓心中的光，哪怕是面临着生命危险。而她呢，当时也是为了治愈这个生病的社会才选择心理学这个专业，但她没顾二小姐那么厉害，仅仅是一场网暴，就让她在现生中丢了性命，穿越到了这个时代，似乎老天是想让她重新开始。

　　顾晴撩开窗帘，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那……再试一次吧？

　　也许，她的专业知识不是无用的，说不准也能为某个人点亮一束光？

　　生生明火，明暗无辄，不啻微茫，造炬成阳。
　　昭阳能涤荡迷惘，若所处已是黑夜，那我便成为那破晓之光！

　　万家灯火走马灯似的浮过她的眼前，眼中映着的是万里河山，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这是不夜城，更是盛世天下。

　　所有的喧嚣繁华最终在抵达目的地后戛然而止，顾晴仰头望着这恢宏气派的建筑，适才雀跃起来的心瞬间压抑下来。

　　“进去吧。”顾丞相从马车上下来，领着顾晴迈进丞相府。

　　顾晴老老实实地跟在顾丞相后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偌大丞相府中的每一个人的神色。

　　他们的表情真的很好看透，见到顾丞相时是不敢有半点造次的恭敬，而见到顾晴时面上瞬间闪过的一丝惊诧与鄙夷彰显着原来的顾二小姐在顾府的地位。

　　“既然人都齐了，那就吃饭吧。”顾丞相笑呵呵地宣布开饭。

　　一伙人聚在饭厅，一大家子人，各怀鬼胎。

　　“哟，二小姐平安回来了，既回来了，那就来吃饭吧。”率先开口的是一名极为美艳的妇人，她是顾家的主母，也正是因为她，顾二小姐在顾府的日子才不好过，在顾二小姐的暗杀名单中，这主母余氏也名列其中。

　　余氏原本只是一妾室，当时的顾家主母还是顾二小姐的生母，当时顾二小姐还是受人尊敬的顾家嫡女，然好景不长，顾二小姐之母病逝，余氏便借此机会，挑拨顾二小姐与顾丞相父女俩离心，她则趁机上位。从此，顾二小姐的地位一落千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余氏发现，顾丞相一直对顾二小姐之母念念不忘的，她担心她现在有的一切，终归会化为泡影，所以，只要顾晴不在了，顾丞相对原配的唯一念想也断了。

　　顾晴瘪瘪嘴，故意离余氏坐得远了些，卡在顾丞相和大哥顾天何之间。

　　“今日的事我听说了，恭喜阿晴，获得了启明书院有史以来第一个额外录取的名额。”顾天何温温柔柔地给她夹菜，他总是一副笑脸，一个柔弱书生的模样。

　　说起来这兄妹俩都跟文落灯颇有渊源。

　　文落灯不仅是身为大理寺少卿的顾天何的上司，还是顾晴新的班主任。

　　“大哥！我也成功进入启明书院了，你为什么不恭喜我！！”

　　顾天何本还想跟顾晴寒暄几句，却被嫡小姐顾余玲任性地打断。

　　“哈哈，我们顾家的孩子都很厉害，今年启明书院一共才几个名额？我们顾家就占了四个，还有了一个璇玑门的名额。”顾丞相一碗水端平，他一发话，谁还敢造次，大家都安静下来吃饭。

　　“二小姐，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应该多为家里考虑一下，你知不知道这次的情况有多危急？要是再晚一点，可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咱们这一大家子啊，都要给你陪葬。”余氏看似漫不经心地有一句没一句地唠，但句句都在指责顾晴哪哪不对。

　　顾晴抬头扫了她一眼，然后又低下头专心扒饭。就当是一只母蚊子。

　　“是啊，你这次还真是运气好，连曦王殿下都来帮你，不然啊，你哪还能活着回来啊？长公主会放过你？”顾余玲见自己的母亲也在说顾晴的不是，便有样学样地插一嘴。

　　顾晴将嘴里的一口肉咽下去，无辜地眨眨眼，“可是，是文先生亲自认可我的诶～他说我今后就是他的徒弟了诶～”

　　她一脸天真、人畜无害，说出来的话却茶里茶气，恶心人。她毕竟是当代优秀的女大学生，这种比绿茶更绿茶、恶心死别人的同时恶心死自己的怼人方式，固然有用，但是不建议尝试，首先太嚣张了，容易拉仇恨，除非你不要脸；其次，对自己的身心不太友好。

　　“你是在炫耀？”顾余玲脾气暴躁，很容易被激怒。

　　虽然顾晴很想回一句：嗯……怎么不是呢？
　　但转念一想，顾丞相和顾天何都在呢，还有两个妹妹，怎么说也不能那么快就败坏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好感。第一次穿越，业务还不太熟练，能立个懂事乖乖女的人设就尽量立，毕竟人脉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无比重要的。

　　于是话到嘴边，便成了，“大姐姐误会我了，我只是觉得，这次的试炼姐姐没有参加，若是姐姐参加了，说不定入选的就是姐姐了……”

　　啊呸！顾晴觉得自己早晚要被自己给恶心死，论心口不一，她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她唯唯诺诺地放下碗筷，乖乖地坐好，一脸可怜兮兮、委屈巴巴，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很是愧疚的楚楚可怜样。

　　“好了，都是一家人，姐妹之间应该相互帮助才是。”很显然，会装可怜的孩子有糖吃，顾晴的一番精湛表演成功拉拢了顾丞相，“余玲也是，你都已经是订了婚的人了，要更成熟稳重些，等进了启明书院，就真的只有你们姐妹几个互相照拂了。”

　　顾晴瘪瘪嘴，真的是互相照拂吗？她瞧着顾余玲的神情，不找自己麻烦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