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茫炬昭阳》霁尘

123、真情

　　市井流言中疯魔了的贾家小姐半夜出逃，若不是夜深人静，估计早就在镇中传得沸沸扬扬。

　　顾晴有着专业的八卦精神，但出于对当事人的尊重，她决定一个人去探查，“散”了一夜的步，她才发现自己的熬夜能力竟大不如前。

　　贾府虽不及京城的大富人家气派，但在整个大鹅镇中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了。贾员外给的报酬也丰厚，主要是听了顾晴近日在大鹅镇的名声，才找到她的，希望她能辅导一下贾家小姐贾缤的诗书礼易。

　　贾缤静静地坐在亭中，闭目养神，待顾晴靠近，她才慢慢睁眼。

　　秋天过得很快，渐渐要开始入冬了，贾缤依然穿着夏装，双肩因为秋风而瑟瑟发抖，却依然不肯添件衣服。顾晴唤她，她才抬起苍白得几近病态的脸看着顾晴。

　　她一定有很多心事。

　　顾晴看着她的双眸，心想。

　　贾缤的眸子毫无光彩，即便顾晴就站在她面前，她的目光也是涣散的。

　　“贾小姐？”顾晴轻轻喊她回神。

　　“不祈姑娘，你来了。”贾缤起身，向顾晴行了个礼。

　　她的话很少，只要不是主动问她，她就不会说话，她希望课程能在她的房间内进行，不想要外人打扰，顾晴便遂了她的愿。

　　但顾晴很快就发现贾缤更多的不对劲。

　　首先她的房间内有很重的药味，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形成的，看来她已经服了好长一点时间的药；其次房间内物件的摆放虽然很整齐，但从贾缤的行为来看她并不熟悉这些物件摆放的位置，推测应该是下人收拾的房间，但贾缤本人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还有贾缤无意间露出来的半截白皙的手臂，上边是密密麻麻可怖的刀痕，已经结痂了。

　　二人面对面坐着，一开始谁也不说话。直到顾晴开始讲课气氛才缓和起来。

　　顾晴谨慎地打量着她，一边翻开书，不管怎么说该做的工作得先做完。很快，顾晴又从贾缤无意间表现出来的行为得到了更多的猜测。

　　她先教的是诗词，在古人的诗词中，有一大部分是描写爱情闺怨的，贾缤的注意力停留在这类诗歌上最多。

　　贾缤突然抬眼注视着顾晴，慢吞吞地问道，“不祈姑娘可曾喜欢过什么人？”

　　顾晴一怔，还是第一次有人问她，她大抵也才猜出来了贾缤是因为什么而烦恼。顾晴点点头，“我确实有一个喜欢的人。”

　　“他……喜欢你吗？”

　　“我想是喜欢的，但也许大多数人并不希望我跟他在一起。”顾晴想来想去，脑海中也只能浮现出方晴霁的脸，但根据多方表现来看，他们这段感情也许并不会顺畅，至少她是这么觉得的，她还不够坚定，还需要时间。小时候成长环境的原因，让她会产生“这么好的事不会轮到我”的错觉。

　　顾晴观察着贾缤各种细微的表情，至少现在看来，贾缤的这种状态许是因为感情的问题造成，倒是希望她能多说一些，这样才能发现并解决问题。

　　“贾小姐天生丽质，想必追求贾小姐的人也不少吧？”顾晴问。

　　贾缤自嘲地扬扬嘴角，呆滞的目光落在铜镜里的自己，她摸摸自己白皙的面庞，“天生丽质？只是在这个小镇而已。跟京城里的大家小姐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人都是这样，见到了更好的，就不再会欣赏旧物了。”

　　她修长的指尖掠过桌上摆放整齐的精致梳妆盒，在碰到的那一刹，似触电般缩了回来，这一动作落在顾晴眼中，她猜测这梳妆盒应该对她来说有着非同凡响的意义。

　　如她所料，贾缤接下来并没有说更多关于她的事，她还不能完全对顾晴放下戒备心。

　　但是没关系，只要她知道了，就不会放任不管，只要贾缤有所表现，就一定会露出蛛丝马迹。

　　一上午的课程就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中结束，就在她离开贾府之时，瞧见一浓妆艳抹的胖婆娘扭着肥硕的腰肢被领进门来，同顾晴擦肩而过时顾晴还听见那胖婆娘口中在说些什么“良缘”什么“天赐”。应该是个媒婆，而且来了不止一次了。

　　他们一齐进了贾员外的议事厅，顾晴想起在她将要离开时，贾缤也慢吞吞地从房间里出来。在读诗时她的心情分外宁静，可走出房门的那一刹，愁绪又爬上了眉头。

　　于是顾晴就猫在贾府外边等待，有些事情还需要找到更多的当事人打探到更多的消息才行，要想让贾缤对她放下戒心，就得深度了解她！

　　很幸运她并没有等多久，大概才半个小时多一点，胖媒婆就笑眯眯地从贾府大门出来，满面春风，仿佛是在给自己说媒。

　　一路小心翼翼地跟着胖媒婆，在她即将转过一个巷子时，顾晴一把拉住了她。在这个时代生活了这么久她也有了些生存经验，比如说在抓人的时候一定要先记得捂嘴。

　　胖媒婆大吃一惊，那个“救”字还没呼出口，便被她一锭银子堵了回去。

　　顾晴那叫一个肉疼，心疼地摸摸自己好不容易才鼓起来的钱包，一边安慰自己那是在助人为乐。
　　破财消灾，破财消灾。

　　胖媒婆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虽然什么都不知道还蒙在鼓里，但又害怕顾晴出尔反尔，迫不及待地从她的手里接过那锭银子，脸上的肥肉全都堆在她夸张的笑脸上，“姑娘有何指教啊？可是需要说媒？不瞒姑娘说啊，我可是这大鹅镇最好的媒婆，凡经我之手啊，那定然是良缘必成！不管之前那新娘子再怎么不愿，到最后都能乖乖地上了喜轿，婚后啊，也是和和美美，夫妻同心，相敬如宾呐！”

　　她得意洋洋，似乎对她的业绩格外满意。

　　顾晴听后嗤笑，“婚后幸福？你是怎么知道人家婚后生活的？”

　　还第一次听说媒婆这一行还包售后的。

　　“这……都乖乖上喜轿了，可见这新娘子是想通了，既然想通了，婚后那还能不幸福啊？”

　　顾晴发出一阵短促的鼻音，给气笑了，“大娘，您说可一辈子的媒，咋没把自己给说出去呢？”

　　胖媒婆被顾晴给噎着了，还是头一次见一见面就拉着自己送钱但又什么都不说的人，她揣起银子，“小丫头懂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没什么事我可就走了哈，我可忙得很！”

　　“抱歉，多有冒犯，我是贾小姐的朋友，只是最近看她都不来找我，觉得有些奇怪，这才拦住了大娘。”顾晴笑笑，收敛脸上轻蔑的神情。

　　胖媒婆狐疑地打量她，“你是贾小姐的朋友？你连她要成亲了都不知道？”

　　成亲？顾晴对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隐隐约约也推断出来一些。

　　“她从来没跟我说过她要成亲的消息。”顾晴决心装傻到底，做戏要做全套，“也许，是她不想说吧？”

　　“害，这样的事儿常有，在成亲之前新娘子都会害羞不好意思讲的，没事儿，成了亲之后就好了！”胖媒婆对这件事见怪不怪，这种对她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到时候只要她像以前一样出马说几句，新娘子就会乖乖听话了。

　　殊不知，胖媒婆眼中的家常便饭，也许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娘，作为贾小姐的朋友，我真的非常担心她的状态，能不能跟我详细讲讲贾小姐的婚事问题？刚刚那锭银子就当是给大娘的报酬了，大娘接了我的酬金，应该会告诉我等同价值的信息的吧？”顾晴的眼睛亮亮的，没错，她就是在进行道德绑架，她料定了胖媒婆不会将银钱归还。

　　虽然她本身很反感道德绑架，但真的好用，尤其是在面对这些本来道德素养不高却又自尊心高脸皮薄的人，屡试不爽。

　　胖媒婆脸上反正是摆不出什么好的表情来，但还是清了清嗓子来回答顾晴的问题。

　　从她的叙述中，顾晴得知贾缤的婚约对象是大鹅镇的另一大户——李家。李家也是商贾世家，李员外老来得子，将这位李公子那是宠上了天，但李公子也争气，对得起他父亲的关爱，李家的产业在李公子的打理下也蒸蒸日上，甚至有了超越贾家的趋势。

　　两大商贾世家联姻？顾晴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胖媒婆还在喋喋不休，“我干这行那么多年，从来没看错过，那李公子啊，跟贾家小姐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对李家和贾家都有好处！而且贾员外和李员外也都很是看好呢！等这桩婚事定下来，双方交换了名帖，就可以选吉时了，哎呀哎呀，这之后还真是忙碌呀。”

　　在她眼中这桩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休想拆开这天造地设的一对。

　　胖媒婆觉得没什么挑战，将目光移到顾晴身上，上下打量，“这位姑娘，我看你长得又乖巧喜人，年岁又同贾小姐相仿，也该成家了，如何？瞧上了哪家儿郎？我帮你说媒去！保准能成！”

　　顾晴没心思搭理她，满脑子都是贾缤的事，分外应景的，豆大的雨珠落了下来，砸的路上的行人抱头仓惶逃窜，嘴里还怒骂着老天的阴晴不定。

　　胖媒婆亦抱着脑袋皱眉，还是恋恋不舍地看着顾晴，等她的答复，她敢保证，只要顾晴敢答应，她就一定能说成媒，她觉得自己担得起“天下第一媒”的称号。

　　但顾晴压根不想搭理她，甚至下雨了她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不过就是找个地花点时间躲点雨的事。

　　这时一柄伞举过了顾晴的头顶。

　　胖媒婆眼睛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