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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葬礼怪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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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隆三年，金清县。
位于城西酒市的章家酒坊近日一直闭门歇业。因为连日不售酒，酒客们肚子里的酒虫闹腾——酒瘾犯了，馋酒。
耐不住酒虫勾着，几个酒客闲人坐在客来酒肆中，喝着不对味的酒闲聊。
“章家酒坊半月不卖酒，我喝惯了章家酒，喝什么都没滋味。”头戴朱青色儒巾的中年文士喝了一口酒，咂咂嘴，嘟囔了一句，“味道还是淡了点。”
“谁说不是呢？要说这酒还是章家的凤酒味道正，醇厚丰满、诸味协调。”旁边的酒友附和道。
“章家酒坊怎地关门这么久？”一个瘦高狭长脸的酒客疑惑的问道。
“要说这关门歇业的缘由，你们可算是问着了。章家酒坊发生了一件怪事。”客来酒肆的老板黄凤接了这个话茬。
黄老板停下手中拨弄的算盘，抬手指了一下对面，“小店一直开在章家酒坊对面，进些章家凤酒、甜米酒、花雕来卖。他家其实一个月前就歇业了。幸好，我多备了些。不然，诸位不单单是半个月喝不到正宗、不兑水的章家酒。”
众人被那一句“章家酒坊发生了一件怪事”，吊起了胃口。不耐烦黄老板吹捧自家卖酒公道实诚。纷纷让黄老板说说“章家酒坊怪事”。
黄老板摆了个说书人的姿态，讲起了章家酒坊的怪事。
章家经营酿酒坊已有三代。自章太爷章邦源，到章安健，再到章朝晖，他们凭着酿酒好手艺，三代经营，酒坊逐步壮大，家业颇丰，人丁兴旺。
第三代家主章朝晖年已过六旬，娶妻董氏，育有四子两女。其中，两子已成家，第三子订婚，两女已嫁入当地乡绅家。唯有第四子，年十七，读了几年书，并未成家。
人吃五谷杂粮，也生百病。一个月前，当家人章朝晖突染恶疾。短短数日，形容枯槁，口不能言，病入肺腑，急病而终。章家闭门歇业，办起了丧事。
要说这怪就怪在这葬礼上。
送葬的队伍抬着棺椁，从章家在金莲山下的祖屋出发，送到山上墓地。纸钱被人挥洒上半空，悠悠然盘旋落下，落在山林道路，覆盖在棺材盖上，又打着旋飘落到地上。
孝子贤孙披麻戴孝，哭于墓前。天色阴沉，给这丧事更添几分凄凉悲楚。
突然吹起了一阵怪风，打着旋、带着风沙，吹得引魂幡晃动不止，吹得人眼睛睁不开。
风从四面而来，席卷着纸钱，一瞬间花白一片，迷住了眼睛，闻到一股土腥味，夹杂着腐烂的味道。
沙——沙——沙——
风声好似某种大型蛇类爬行发出的声音。
按照黄老板从邻居家的外甥的媳妇的婶子那里听来的说法，那真的是妖风阵阵，阴气森森。
酒坊管事章全见状，顿觉不妙。连忙招呼东家大声哭，嘴里大声念着：“尘归尘，土归土，往生者安宁，早登极乐净土。”
在众人的哭丧中，风渐渐平息。只见棺木上已铺了一层一寸厚的沙土，盖住了飘落在上的纸钱。
就在此时，墓穴竟然打开，墓旁出现一只不知打哪里来的白貂。那白貂皮色银白，皮毛水滑，小眼睛黑亮，两脚站立，前爪在胸前做交握状。
黄老板讲到这里停了下来，抬手摸了一下手边的茶杯，酒肆小二机灵地将茶水添满。黄老板拿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茶沫，喝了一口茶。
客来酒肆的酒客们听到紧要处，见黄老板停下来喝茶不讲了忙催促他快点讲下去。
黄老板就这么不紧不慢的小口啜饮茶水，充耳不闻催促声。
有些老酒客马上明白了，笑骂道：“好一个，黄狐狸。钻钱眼里去了。”说罢，掏出钱来，让店小二添酒加菜。
黄老板见好就收，接着讲了起来。
白貂恰好站在墓穴口，见到这么多人非但不跑走，还向前了几步。
眼看要过了入葬的时间，章家众人想绕过白貂，动土安葬。刚一抬棺靠近，就有狂风伴着凄厉的猿啼，让人心生畏惧。
那好似要把人吹飞的狂风，刮起的风力道很大，抬起的棺木在风的作用下摇晃了起来，抬棺人脚下不稳，踉跄了几步才稳住，不敢向前。
众人见此景顿觉蹊跷，越发觉着不能绕过或粗暴赶走白貂。
有道是，万物皆有灵。章家众人合计着，不能耽误下葬吉时，就商量着请白貂离开。
章承文平日里喜欢舞枪弄棍，胆子大，自告奋勇地上前请白貂离开。
他小心上前两步，距离白貂有半步，停了下来。只见这白貂微微抬头，并未因有人向它走来而被惊走，反倒是很人性的点了一下头。
章承文见状忙低头作揖，口中恭敬地道：“白大仙，今日家父入土吉时，动土安葬或惊扰大仙。望大仙原谅。来日，我在金莲山清溪石旁摆上贡品，恭请大仙。”
这一段言辞之后，那白貂短小的前爪摸了一下胡须，两个前爪交叠，竟也作揖。紧接着，它歪了歪小脑袋，向一个方向探了一下身，并未离开。
章承文顺着白貂探身方向看去，正好是墓前祭台的方向。祭台上摆着一坛未拆封的酒，还未摆上其他祭品。
白貂发出吱吱的叫声，显得很急切，两条小前爪上下搓动，站立的后腿略微向前挪了一下，细长的身子扭动了起来，仿佛一根随风轻柔飘动的柳枝。
章承文见此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对着白貂道：“白大仙，这是我章家太祖时期酿的佳品。此酒酿造时，选料上上等，运用我章家独特酿酒工艺精酿而成，经一百二十余年窖藏。”说着，从杂役手中接过酒坛，敲碎酒坛上的黄泥，揭开荷叶。
轻轻晃动，一股醇香从酒坛中飘出。白貂耸动鼻子闻酒味，吱——吱——两声，快速地原地转了两圈。
不一会儿，从四处的土堆里、草丛间冒出四五只不同颜色的貂：黄色的，黑褐色的，棕色的，紫黑色的，灰色的。这些貂儿体细长，嘴尖，四肢短，皮毛水华光亮，无论哪个猎户看到它们，都要赞一句：好一堆皮草！
章家大哥章承望一看，白貂还没请走，这又引来了五只。看情形，貂儿对酒感兴趣。忙对四弟说，赶紧将酒给大仙品尝，请它们尝完后，可以给我们行个方便。
“这酒入口绵柔、醇和，落口甘甜、清正，入喉爽滑、干净，一下肚子就像一团温水在身体扩散，回味悠长。”章四郎边介绍边倒酒，将几个酒盅倒好酒，做了个请的手势，躬身退下。
太阳被云层遮掩，透着缝隙照下几束光，昏暗的天光衬得铺撒在地上的纸钱惨白。一群穿素衣披着麻布，间或几人头戴白花，静默地站在墓前。几个人抬着黑色的棺材，立于墓穴前几步远的地方。
而黄泥上、酒坛旁，几只貂儿快速地爬行聚拢到酒杯处，等那只白貂喝了一口之后，便围着酒盅、酒坛喝起酒来。
似乎是喝到兴致来了，貂儿四只脚脚尖着地，背部高高弓起，尾巴竖直，像个弹簧一样跳来跳去。跳完，继续喝两口。有的貂儿甚至还会变换舞步，脚蹬空酒盅，上演几个空中翻滚。场面显得尤为诡异。
待到酒坛已空，那几只后出现的貂儿互相对了一下头，快速离开了。唯独那只先出现的白貂最后离开。离开前，白貂在墓穴前空地上用几颗石子，摆了一个“卍”，冲着众人点头后离开。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急忙抬棺安葬，念经祭拜。
“这是前天发生的事情。白貂讨酒，摆了‘卍’字离去，到底有什么寓意或暗示，这就不得而知了。”客来酒肆黄老板在故事的结尾处补充了一句。
听完黄老板的故事，在场的食客、酒客们议论纷纷。
“这是葬礼上让几只貂儿打劫了。”
“不知道那窖藏一百二十载的章家凤酒是什么滋味。”
“嘿，那肯定是人间绝品，都能招来了山上的精怪，滋味肯定非同一般。”
有几个嗜酒如命的酒客听了故事，对那貂儿喝的佳酿念念不忘，仿佛他们要是在那现场，定要不顾一切与貂儿抢酒喝。
有些酸儒研究起“卍”字符：“万字符‘卍’是十天干的九宫格局，意为吉祥之所集，还有轮回不绝的意思。不知道这个白貂摆的万字符是哪种？这要细究，学问很大的，我和你说………”
有的酒客讨论起精怪奇闻。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古怪得很，渗人啊。莫非精怪抱怨。”
奇事怪事往往勾人谈论，白貂坟前讨酒的怪事在小镇上传得沸沸扬扬，成了金清这个小县城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章家众人虽然数日闭门不出，但是县城中漫天飞的闲言碎语，顺着门缝飘进了章宅。惹得章家当家人十分不快。
“你听听，听听………”
“长舌妇，这些长舌妇！闲着没事尽做这些编排人的事。”
“白貂口吐人言，妖物幻化美人，寻仇抱怨………还真能编啊！”
“嗯，可真是晦气。那些嘴碎的!”
“真的应了那句话，心中有佛所见皆佛，心中有魔眼里皆魔。”
如今的当家人章承望气得在客厅直跺脚，二郎章承伟、三郎章承运纷纷劝解。
章承文无精打采地坐在角落，一声不吭。时不时地打个哈欠，黑眼圈挂在眼下，眼皮耷拉着，昏昏欲睡。
当听到“白貂口吐人言”时，章承文打了个颤，缓缓抬头，看着兄弟几人欲言又止。
章承文想把这几日夜里梦到白貂以及白貂告诉他的事情说出来，但是嘴巴张了几次，一股力量扼住了他，让他不能说出梦境发生的事。
章承望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要不回房间休息一下。”
章承文只能顺势说自己累了，回去休息。其他几位兄长喝了几口茶，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