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苗》烟千

27、第 27 章

　　在张美沉认知范围内，哄女生不生气能算得上人生难题之一。

　　网络上有人为这一论题展开过无数讨论。

　　经验贴更是如北方的雪花一样多。

　　但显然那些能够哄“女朋友”不生气的经验不适用于他现在的场景。

　　他看着田苗理转过去的背影，即使不知道他具体哪句话惹了她不高兴，但先道歉总是没错的。

　　“你没有对不起我。”田苗理侧身，下半张脸还为了躲避烤肠的香味埋在卫衣领口里。

　　张美沉不接话，他把手里的塑料袋又往前递了递：“先垫一口，等去了宠物医院把张小红手术安顿好，我们去吃午饭。”

　　时间已经到上午十点半，离宠物医院还有一个小时车程。

　　田苗理早上赶着去地里看长出来的谷子，又惦记着要陪张小红去做绝育的事情，早饭只吃了两个茶叶蛋。

　　确实饿了。

　　田苗理接过，张美沉启动了车子。

　　汽车重新驶上高速，速度稳定。

　　张美沉开了辅助驾驶，能稍微分心跟田苗理说话。

　　“我当然可以只图他们的钱。”张美沉说：“那样一对富豪父母，我再怎么挥霍，也不会让他们的账户少一个0。”

　　可是人总是贪心的。

　　钱对他们来说并不珍贵，只需要给秘书打个电话，就能轻松完成他们口中的补偿。

　　可张美沉不想要这样轻易的补偿。

　　“可是凭什么我连一个名分都得不到。”张美沉说：“他们的儿子依旧只有那个养子，几场认亲宴办得轰轰烈烈，对外还是不承认我，显得我更像是去打秋风的亲戚。”

　　田苗理咬着烤肠，她听懂了张美沉话里的意思：“他们不尊重你，给的东西也不是你想要的。就像读书时候的钱，工作之后的时间，越稀缺的东西奉献出来才越显得用心。”

　　“嗯。张风一个陌生人尚且能为我倾注心血，可我的亲生父母却不愿意。”张美沉说：“他们的钱不像是给我花的，更像是给我看的，所以我不愿意跟他们亲近，也不要他们的钱。”

　　田苗理点头，他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视金钱为粪土。

　　“张风的钱是他经纪人负责打理的，大部分进了我的口袋，我没有用钱的地方，就会捐出去。有时候会有别人送来的奢侈品，张风不要，就给了我，大概你很多时候觉得我有钱，但我自己挣的也只有网店的钱。”张美沉说：“有钱很好。如果是我自己有这么多钱，你大可以理所当然地远离我，因为我们确实不是一个阶级。”

　　张美沉偏过头，看着田苗理，轻声说：“可惜没有如果，对吧。”

　　·

　　绝育手术前还要做一系列检查，张小红越配合，田苗理越担心。

　　她认识的人里只有核糖养过一只布偶猫，于是她发消息过去询问。

　　【吃饱了苗：宠物绝育会死吗？】

　　【荷塘：？】

　　【吃饱了苗：听说手术风险很大，宠物手术也没有人类手术那么无菌，会不会因为做手术感染死掉啊？】

　　【荷塘：其实还好了，如果去的是正规宠物医院，风险很小

　　荷塘：你养了宠物吗？什么品种的小狗？】

　　【吃饱了苗：朋友的猫，我陪着来做绝育】

　　【荷塘：震惊.jpg

　　荷塘：你不是不喜欢猫吗？】

　　【吃饱了苗：这只猫喜欢，很可爱】

　　之后荷塘给她说了很多，跟张美沉在路上说的大差不差。

　　她暂时没什么心思吃饭，就等在手术室外面，透过玻璃窗往里看。

　　张小红平躺在手术台上，四肢都被绑着，嘴巴上戴着一个大尺寸氧气面罩，一个医生和助手围在她肚子旁边开刀。

　　“想吃什么？”张美沉凑过来，跟她一起往里看。

　　“没胃口。”田苗理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术看。

　　张美沉安静了片刻，问：“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田苗理看他。

　　他比刚认识那会瘦了一些，脸颊轮廓明显，垂下的眼皮遮住微微泛红的眼睛，看上去很委屈。

　　但还是很帅。

　　一种不同以往的，颓废但真实，能触摸到的帅。

　　田苗理以前刷到视频，有网友说男朋友很帅，对着这张脸，连生气都得扇自己两巴掌。所以她也对着这张怦然心动的帅脸，很认真地反思了一下。

　　其实她不应该生气的。

　　她跟张美沉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想法不一样，互相无法理解才是最正常的事情。

　　她既不能理解张美沉，也不能强迫他接受自己的观点。

　　她气生的莫名其妙。

　　而且他后来给出的理由已经足够说服她。

　　“没有。”田苗理说：“我就是担心张小红。”

　　确定她不再生气，张美沉歇下心来，问：“我记得你说不喜欢猫。”

　　“我喜欢张小红跟我不喜欢猫是两码事。”田苗理看他：“就像我在遇到你之前，我很讨厌跟男的相处，但后来我们还是成了朋友。”

　　张美沉给她的感觉跟别的男的不一样，他靠谱，对女性友好尊重，所以她才喜欢。

　　张小红也不一样，她可爱，乖。

　　“恐男？”张美沉第一次知道她还有这种想法。

　　田苗理说：“是的。”

　　“为什么？”

　　“小学被男生掀裙子，初中被男生袭胸，高中被男老师pua，大学谨慎报考了师范院校，结果毕业才发现男导师潜规则学姐三年，还要骗她结婚。”田苗理说不下去，很多原因，不能一概而论。

　　张美沉面色不虞：“这么多事情，为什么不跟你爸爸说。”

　　“他很忙，”田苗理淡然道：“他虽然爱我，但向他求助是给他添麻烦，他会烦。”

　　她靠着手术室外面的墙，余光扫到四周的宠物宣传栏：“你是在聊天帮我分散注意力吗？”

　　“是。”张美沉承认，但这天聊的并不好，他不知道她曾经遭受这些。

　　“我不紧张。”田苗理说。

　　“张小红的手术马上做完了。”张美沉说：“医生在缝针。”

　　田苗理往里看了一眼，确实是。

　　“如果你再遇上这样的事情，可以跟我说。”张美沉严肃道：“我不会嫌你烦。”

　　田苗理眨眨眼，“当然，你是最热心善良的张律师。”

　　张小红手术顺利，她心里的石头落肚，深呼吸了一口气，重新笑眯眯地说：“也有好人。”

　　“比如？”

　　“比如我喜欢的初中时一个很帅的男生，他学习好，人品好，对班里的女生都很照顾。高中时在校门口卖烤冷面的大叔人也很好，如果跟他说模考成绩进步他会便宜两块钱跟学生一起庆祝。大学匆匆见过你一面，觉得能为小猫小狗讨食吃的你也不错。”

　　张美沉挑眉：“你真的觉得我是好人？”

　　“是的。”

　　“喜欢张小红？”

　　“喜欢。”

　　“那我是不是可以把精神损失费停了？”

　　“……”田苗理给了他一拳。

　　他根本不是好人，她收回说出的话。

　　张美沉笑笑。

　　医生托着猫出来，张美沉和田苗理跟在后面，一起进了住院区。

　　“止痛和消炎药用吗？止痛一针120，消炎60。”

　　“用。”张美沉果断道：“再加一针营养针，她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断食断水，熬到现在不容易。”

　　田苗理毫不意外他的细心。

　　医生给张小红穿好绝育服，戴上伊丽莎白圈，挂上吊瓶，走了。

　　张美沉隔着留置笼探着手指摸了摸张小红的脑袋。

　　田苗理蹲下来，看着张小红。

　　她的眼睛闭不上，眼泪从眼角流出来，水痕粘在脸侧的毛上，舌头也伸出来缩不回去。

　　“好可怜。”田苗理说。

　　“不断发情或者怀孕更可怜。”张美沉用随身带来的棉签帮她擦干净眼泪：“现在手术做完你能放心了吗？打吊瓶还要几个小时，要不要跟我去吃饭？”

　　“好。”

　　·

　　附近有大型商场，张美沉在app上取了一家很火的烤肉店的号，开车带着田苗理过去。

　　已经过了饭点，但人还是很多，好在他们提前取了号，前面只有几桌，没等多久，两人落座，田苗理扫桌子上二维码点餐。

　　“有忌口吗？”她问。

　　“没有，你想吃什么就点，点好我代付。”张美沉在外卖软件上下单几个甜品。

　　田苗理点了七八盘各种肉，把代付链接发过去。

　　手机嗡鸣，田苗理刚发完链接正要返回点餐的app，就这样接起来。

　　是核糖。

　　周围太吵，她把手机贴在耳朵上，跟张美沉打手势示意她出去接个电话。

　　核糖先问了张小红手术情况，田苗理说一切顺利，不用担心。

　　察觉核糖说话吞吐，田苗理先问：“怎么了？”

　　“我打算跟公司解约了。”

　　田苗理：“出什么事了？你不是很需要钱吗？当时我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你还拒绝了我。”

　　核糖快哭了：“我业绩提不上去，公司让我走你的老路，我不能吃辣他们就逼着我吃，结果吃辣胃溃疡住院了。”

　　田苗理心跟着凉了一截。

　　她倒是能吃辣，但当时即使胃里长了息肉公司也依旧要求工作不能停，所以她很能理解核糖现在的感受。

　　“解约也好。”田苗理说：“钱不够我可以先给你。”

　　“不是钱的问题。”核糖哭了半天，叹气说：“就是钱的问题，阿苗姐，公司让我按照当初你的违约金的十倍赔，那可是几百万近千万了，你拿不出来，我也拿不出来。”

　　这么多钱？！

　　田苗理一阵心堵。

　　她一向知道公司黑心，不让你褪一层皮扒一层肉不会让你走。

　　但短短半年过去，公司竟然已经黑到这种地步了吗？

　　如果交不出这么多钱，她绝对没办法正常解约，以后也很难再继续混迹互联网。

　　不能解约，不能交钱。

　　“你先别冲动。”田苗理着急得原地转圈，扭头就对上了张美沉的视线。

　　他不急不忙地把一大块五花肉放在烤盘上，手里还握着镊子，产生心灵感应一般，抬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