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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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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今天还要过去?”门子寂站在门口,歪着嘴角,斜着眼睛,皱着眉毛问我。
自从那天吐血逃亡后他一直用这个表情对我。
我“嗯”了一声,穿上外套,拿起车钥匙,“我走了,明天见。”
“谈恋爱的人多了,没见过这么肉麻的,”门子寂嘟嚷着说,“一天不见难道会死?”
我的脚步停了停,然而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继续往外走。
其实我和徐晟,并不像门子寂以为的那么肉麻恩爱。
自从和徐晟说明真相以后,我每天晚上都去徐晟那里,我们和原来一样,一起做饭,吃饭,聊天,上网,除了睡觉要回到门子寂那边去之外,别的看起来都似乎和以往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可事实上,还是不同了。
徐晟对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虽然他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柔,也还是那么时时微笑着,和以前一样对我照顾周到。
甚至比以前更体贴,更小心地顾及我的情绪。
我知道他很努力,他很努力地不想让我感觉到他的变化。
可是怎么会感觉不到呢。那些尴尬和别扭那么明显地横在当中,让我们虽然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无法真正靠近。
不止一次,我看到徐晟看着我的时候,脸上露出一种近乎于难堪的表情。
一开始我不明白,后来我自己照着镜子,就明白了。
自从变身之后,我一直有意识地学习男人的姿态,男人的表情,甚至男人的思维方式,但是回到徐晟身边,我完全地放松下来,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从前,觉得自己又是女人了,是徐晟的小姑娘,小宝宝,小猪宝。
我忘记了,如果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露出小女孩的娇憨表情,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
原来门子寂那天说我把他恶心得要吐血不是夸张。
如果徐晟对此也觉得恶心,我想我一点都不会怪他。
我收起了所有的女性姿态。
可是,我能够以一个男人的姿态和徐晟恋爱么?
站在门前,我收起低落的情绪,调整表情至微笑,拿出钥匙开了门。
“你来啦。”听见我的声音,徐晟从厨房出来招呼我,也是一脸的笑容。
“恩,”我用愉快的声音,“你在做饭么,让我来吧。”
“不用不用,你坐着休息休息吧,这两天天天都是你做饭,也该轮到我了。”徐晟笑道。
“那我来帮你一起做。”我卷起袖子走进厨房。
我打开水龙头,哗哗地接水,洗菜,滤干,忽然发现身边的徐晟一直没出声。
我转头看他,“是不是我挤到你了?那我放到旁边去洗。”
徐晟说,“还是我来,你出去休息吧。”
徐晟说的时候还是很温和地笑着,可是这笑容有一点勉强。
我放下菜,擦干手,默默地走了出去。
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我知道,徐晟是不愿意我站在他旁边。
因为我比他高出太多,仰头说话让他觉得难堪。
我们吃了一顿沉默的晚餐。
所有努力挑起的话题都只是三言两语,无以为继。
那些有说有笑,絮絮密语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
我们只能努力对着对方微笑。
笑容越来越僵硬,越来越黯淡。
我和徐晟抢着洗碗。
也许是因为做家务的时候不必说话。
“我来我来,你刚才已经做饭了,洗碗应该我来。”
“不用不用,你坐着看看电视,我来洗。”
争抢中我下意识地轻轻一推,把徐晟推得踉跄了一下。
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我端着碗僵在那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慌乱地道歉,不知所措。
徐晟没有说话。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对不起……”我再一次道歉。
徐晟还是没有说话。
疲倦、惶恐、委屈、悲哀……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我无力地慢慢蹲下身,抱着肩,深深埋下头去。
“对不起。”是徐晟的声音,同样充满着疲倦和无力,“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徐晟的手放在我的头上,掌心温热,仿佛是从前一样的温柔抚慰。
我抬起头看着他,像被抛弃的小狗看着他的主人,低低地,祈求地说,“晟,抱抱我。”
徐晟动容地俯下身,向张开手。
我站起身。
徐晟后退一步,手臂瞬间僵硬,神情有无法掩饰的难堪。
那一刻我心中绝望。
我们是再也回不去了。
我再一次慢慢矮身,慢慢慢慢蹲下,直至双膝跪地。我缓缓伸手,抱住徐晟的腿,以全身依偎,泪落如雨。
我知道,我们是再也回不去了。
徐晟俯身抱我,“灼灼,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声音哽咽,紧紧抱着我的肩。
我肩头的衬衫渐渐濡湿。
徐晟低声说,“灼灼,我爱你。”
“我也爱你。” 我也轻声说,“晟,我们分手吧。”
是那样悲哀而沉重的沉默。
徐晟说,“我会等你的。”
等?等到何时去?等我换回女身?希望何其渺茫。
我苦笑,“不,不用,有好的女孩子,你就……”
他粗暴地打断我,“除了你,我不会再爱任何人。”
我默然,“其实,你已经不爱我了。”
“不,不是,”他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我爱你,灼灼,我不是不爱你,我只是……”他颓然地坐倒在地,“我努力了,灼灼,我真的努力了,可是我没有办法……”
“我明白,我明白的徐晟,”我柔声说,“我没有怪你。”
我伸出手,轻轻地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
徐晟抓住我的手,“我会等你的,灼灼,我真的会等,”他一遍又一遍地说,“不管等多久,哪怕是等到死……我真的会等的。”
他含着泪,急切渴求地看着我,“灼灼你相信我,我真的会等的。”
“我相信你。”我说。
亲爱的,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咦,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门子寂半躺半靠地横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罐啤酒,电视机开得很大声,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我没精打采地“恩”了一声。
“你眼睛怎么这么肿?”他忽然跳起来细细观察我,“你又哭过了?”
我不说话,低头往卧室走。
他踢踢踏踏地跟在我后面,“怎么,那小子欺负你了?”
“没有。”
“那你哭什么?”
我不理他,拿了替换衣服进浴室。
他又跟进来,幸灾乐祸地笑,“喂,是不是那小子把你甩了……”
是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猛然发作,转头冲他大吼,“是啊是啊是啊,他把我甩了,不要我了,你满意了?”
我三下两下扯掉身上的T恤,“你看看,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这么多毛,到处都是疤,这么丑的身体谁会喜欢啊!你没事干吗要长这么高,这么壮,这么大力气,”我歇斯底里地叫道,“你简直就像头黑猩猩!谁会喜欢一头黑猩猩啊!”
门子寂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的简直是条疯狗!”
他狠狠地摔门而去。
我孤零零地站在偌大的浴室里,不禁悲从中来。
我连头带脚沉在水里。
平静之后是深深的疲倦和悲哀。
以及迁怒之后的悔意。
我出去对门子寂说,“对不起。”
门子寂看了我一眼,扔过来一罐啤酒。我伸手接过,打开,仰头喝了一大口。
啤酒是冰过的,我连喝几口,冰得脑袋仿佛都要冻上了,十分刺激。然而胃里渐渐又有暖意升起。
酒是个好东西。
我和门子寂一人占据长沙发的一头,茶几上多了好几个空啤酒罐。
“喂,你真跟那小子分手了?”门子寂问我。
我点点头。
不知是否酒精的缘故,我又说 ,“他说他会等我。”
“都分手了还等个屁!”
我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觉得留个希望,心里比较好过些。”
门子寂冷笑一声,“什么狗屁希望,我看就是虚伪。要分手就干干脆脆地分手,还假模假样的装出一副情圣的样子。”
“不是,徐晟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为徐晟辩驳,“他不是虚伪。”
“他有没有说会等到什么时候?一年,两年,三年?还是永远?” 门子寂嘲讽地说。
“他说会等到我变回原身。”
“哈!”门子寂大声嘲笑,“他还真他妈的乐观啊,他就这么有把握你能变回去?”
“他没有把握。”我低声说,“谁能有把握?”
门子寂的目光沉了沉,随即又恢复了嘲讽的表情,“那他就是在开空头支票。”他斜起眼睛看看我,“喂,你不是真的相信吧?”
“我相信。”
他转头看我。我静静与他对视。
“操!”他低声骂道,“女人都他妈的蠢。”
我有点诧异,不是因为他骂的这句话,而是因为他眼中竟似有一种愤怒的情绪。
我平心静气地说,“我不觉得这是愚蠢,我爱一个人,就一定会信任他。”
门子寂冷冷地说,“等你最后发现自己信错了的时候,就会知道这到底蠢不蠢了。”
“就算是真的信错,”我淡淡地说,“那也没什么。就像是赌桌上赌大小,押错了自然就是输了,愿赌服输,那也没什么好说。输了并不等于就是愚蠢。也许只是因为运气差。”
门子寂扬了扬眉,“没想到你还是一个赌徒。”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赌博,”我说,“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还有谁会比混□□的人赌得更大?他们连命都是拿来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