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翰舟中有鄂君》元气少女宁

20、新年快乐岑君宁

　　凛冽的寒冬终于过半，那一年春节又一次下起了大雪，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岑君宁穿上新衣，跟着姐姐四处拜年，过年走亲访友忙的是不亦乐乎。
　　除夕夜里，伴随着年夜饭的推杯换盏，一条条祝福的信息涌进了岑君宁的手机，岑君宁乐此不疲的回复着每一条讯息，其中不乏自己的亲眷，昔日的旧友，相识的同窗，却唯独没有他。
　　岑君宁几次打开和顾瀚舟的聊天界面，打出新年的祝福，又按下删除键逐字清除，在意念的抉择间，岑君宁深感苦闷，年味仿佛都消散了许多。岑君宁默默放下手机，坐上了餐桌，虽然面对一桌饕餮盛宴，但心头的阴霾仍然不曾驱散，抬起四散无光的眼眸却恰好与奶奶慈祥的目光相遇，“宁宁，饭菜不喜欢？”，岑君宁急忙摇头“没有没有，正和我胃口”说着拿起碗筷往嘴里硬塞下几口饭菜。看着家中的长辈们畅饮正酣，岑君宁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仍然有人在互相传递祝福，仍然没有他。
　　“我吃不下了”岑君宁面对一桌饭菜实在提不起兴趣，亲眷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女生不应该节食，减肥也要看时候，岑君宁对这些话充耳不闻，收拾好碗筷便站起身来。“宁宁，想干啥就去干吧”奶奶的目光仍然和善慈祥，岑君宁一愣，拨云见月，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随即向亲属们致意离席，边走边打开手机，向他发送了不过短短四个字“新年快乐”。看着窗外的漫天烟火，岑君宁长舒一口气，藏于其中的思念，自有天意。
　　她本以为不会收到回复。
　　相较于岑家的除夕，顾家则另有一番风味，顾父顾修远执意要带顾瀚舟回老家过年，原因是爷爷奶奶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们膝下唯一的孙子了。整个年夜饭期间，爷爷奶奶手不停箸的给心爱的孙子夹菜，爷爷虽年事已高，酒量却不降分毫，顾修远特地带了两箱茅台返乡，一来是宴请宾客，二来便是孝敬父亲。不多时，爷孙两人已喝完两瓶。觥筹交错间顾父倒显得像个局外人，年轻时的顾修远一心忙着打拼事业，对家庭的淡薄早已成为了酒局上的谈资，自从婚姻破裂后，顾修远便注重起了对家庭的付出。平日里即便再忙，每周日也要回老家看望父母，对顾翰舟这个儿子，顾修远表面上不管不问，暗地里却操碎了心。
　　九点刚过不久，酒足饭饱的老夫老妻便歇下了，顾瀚舟看得出，今天爷爷很开心，在儿时的记忆里爷爷不苟言笑，今天却一反常态。平日里奶奶童颜鹤发、和蔼可亲，大小事都由着爷爷，却独独不许他喝酒。而今正值除夕，又见到许久未见的孙子，爷爷贪上几杯奶奶也不好阻拦。
　　空荡的客厅里只剩下父子两人，气氛凝固到了冰点，电视里的谈笑声显得无比刺耳，静默的父子俩都把注意力放在电视上，但又都不可忽视的感受到了气氛的冰冷。顾瀚舟拖着微醺的身体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铺天盖地的祝福讯息如潮水般用来，其中不乏借此示爱的女生，顾翰舟对于这一类信息皆视而不见，他在茫茫人海中，终于找到了徐露菲这个名字，和很久之前发来的未读信息——“新年快乐”。顾翰舟将她的信息复制粘贴，回复道“新年快乐”。
　　顾翰舟本不想回复这些毫无意义的信息，但又奈何徐露菲是自己的女友，虽是短短四字，应付了事之后顾翰舟仍长叹了一口气，她好像也挺好的。
　　顾修远的手机今天出奇的安静，顾翰舟平常隔三岔五会去父亲的公司里拿生活费，在移动支付如此盛行的当下，他不禁感叹父亲的落后，他的生活费还是用信封包裹着的现金，虽然金额足够他肆意挥霍，但他宁愿不走进那间空间不大却恢弘到夸张的办公室。在他的记忆中，木制的大门里，即便是白天也显现出几分昏暗，进入门内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气势恢宏的山河画，奔腾的江河与高耸的山脉并存在广阔的画卷中，苍山上的树木凸显的更加苍劲，鹰隼呼啸着射向天空，羊群蠕动成地上的云团，画风大张大合，带给人的视觉冲击感极强，踏着柔软的地毯进入内部，父亲硕大的办公桌由一棵巨树裁截而成，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大自然孕育几百年的生灵，现在成为了父亲身下赚钱牟利的工具，每念于此，顾翰舟对父亲的怨恨便没来由的加重几分。在本不大的空间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父亲特有的肥皂香味，自他记事起父亲的身上便充斥着这种引人入胜的味道，儿时顾翰舟十分喜欢趴在父亲的身上用鼻息感受父爱的气味，现在却感觉这种味道几近窒息，小时候有多么喜欢这种感受，现在就有多厌恶。父亲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桌上虽摆着烟灰缸，但里面却一尘不染，父子俩简短的对话间，父亲就得接上三五个电话，仿佛打电话才是他赖以生存的空气，更令顾翰舟作呕的是父亲声调高昂的假笑，在发出笑声的同时，面部竟能不动声色。在他儿时的记忆里，完全找不到这种怪异的痕迹。每次听到这样突兀的声音，顾翰舟都会忍不住握紧拳头。而今夜父亲的电话声与怪异的嗤笑都伴随着皑皑白雪而沉寂了。
　　顾修远几度欲与儿子交流，但看到儿子慵懒的静坐在沙发，话至嘴边却化成了干咳声。顾翰舟实在无法忍受与父亲相顾无言对精神的摧残，起身披上外衣便逃进了茫茫冬雪。
　　零点降至，室外气温虽低但尚能接受，庭院里不时地传来不远处的阵阵炮声，家里的大黄狗被吓得躲进了仓库，虽值除夕，顾翰舟却感觉格外的寂静，周遭的欢腾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他站在庭院中点燃了一支烟，静静的感受着香烟微弱的火光伴随着自己的呼吸而忽明忽暗，看着时不时飘落在香烟上的雪花融化、升华。手机微微的振动打破了原本的宁静，顾翰舟嘴里叼着烟，一只手拿出手机，另一只手仍在口袋里插着。岑君宁，看到这个名字顾翰舟没来由的嘴角上扬，在她小狗头像的旁边，弹出的对话框里写着简单不过的四个字-----“新年快乐”。他不知道在这极简的情诗背后，蕴含着女孩多大的勇气。顾翰舟将手机换到另一只手上，又将刚才裸露在外的手放进口袋，随后打出回复“新年快乐”。手指在发送键上停留了片刻，但稍加思索后，还是删去了键盘上的文字。远处的烟火早已归于寂静，黑夜又展现了广阔无垠的静默，顾翰舟将已经熄灭的烟头仍在雪堆里，装起手机品味着黑夜的宁静。
　　顾翰舟口腔里仍萦绕着烟草的苦涩，除夕夜的团聚并没有带来他期盼的快乐，顾翰舟从口腔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又从鼻孔排出；一个念头涌入他脑海，“看到那个丫头的信息，我好像笑了？”，短暂的回忆过后，顾翰舟掏出手机，拨通了岑君宁的电话。
　　“新年快乐，祝你，也祝我”电话刚接通顾翰舟不等岑君宁话音落下便说道。
　　霎时间，一道道焰光划破天际，在空中盛放着耀眼的火花，黑夜也随之燃烧，恍如白昼。